秦亮甫
1924年12月出生，江苏武进人。1958年进上海第二医科大学附属仁济医院从事医、教、研工作。中国针灸学会理事、上海针灸学会常务理事、《上海针灸杂志》常务编委、上海中医药学会理事、上海中医药大学专家委员会名誉委员、全国首批500名名老中医专家之一，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是国家人事部、卫生部、国家中医药管理局确认的第一、二、三、四届全国继承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指导教师，上海市继承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指导老师，1995年被评为“上海市名中医”。
身体周刊记者 肖蓓
仁济医院秦亮甫工作室一面墙上挂满了照片，其中一张黑白照片在彩照簇拥下格外显眼。照片中，一场心脏手术正在紧张进行，患者的心脏暂时停止工作，血液通过旁边的体外循环机进行循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手术中的患者睁着眼睛、意识清醒地躺在手术台上，似乎在与旁边的医生谈话交流。
这就是1972年世界首例针刺麻醉下体外循环心内直视手术，而照片中左边的医生正是为患者实施针刺麻醉的秦亮甫。
88岁的秦亮甫，秦氏针灸第六代传人，用针灸麻醉震惊了世界。出生于中医世家的他9岁时就诵读《药性赋》，花甲之年自学法语，十年九赴法国讲学，被法国人誉为“东方神针”。
这个说着一口流利法语的老中医，用实实在在的疗效让世界认识了中医针灸，但他却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楼高远瞩方知山外有山，事业有成更应精益求精，祖国医学是个伟大的宝库，自己的东西只不过沧海一粟。”
世界首例针灸麻醉
回忆起心脏手术中运用针刺麻醉的创举，秦亮甫说，“第一台手术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们经过了多年的研究，心里是有把握的。”
上世纪60年代，国家落实中医政策，作为常州秦氏第六代传人的秦亮甫思考着如何将家传针灸发扬光大。“针刺不是能镇痛吗？能否在小手术中用针灸代替麻药呢？”在这一想法的启发下，秦亮甫开始潜心研究针刺麻醉。
他牵头成立第三人民医院（仁济医院“文革”时期名称）针麻组，并担任组长。最开始，秦亮甫在拔牙、扁桃体等小手术中运用针灸麻醉，取得良好的效果后，他逐渐将针刺麻醉的应用范围扩大到腹腔、胸腔等大手术中。为了找到准确的穴位，秦亮甫在自己身上扎针做试验，逐渐摸索出有镇痛作用的穴位。一例心脏两尖瓣狭窄扩张术在针刺麻醉下取得成功后，给了秦亮甫极大的鼓舞，更复杂的心脏针麻手术成竹在胸。
1972年，秦亮甫设计施行了全世界首例针刺麻醉下体外循环心内直视手术。十几岁的小患者是先天性心脏病，心室间隔缺损，要在体外循环的情况下进行心脏手术。
开刀前20分钟，秦亮甫在患者手脚四个穴位上扎上八根银针，起到预防心律紊乱、减轻胸闷、镇痛的作用。经过20分钟的诱导，患者处于麻醉状态，心脏手术正式开始。外科医生将患者的胸骨切开时，患者仍然意识清醒，医生问她：“痛吗？”患者还回答说：“不痛。”
就这样，秦亮甫和同事们顺利完成了针刺麻醉下的体外循环心内直视手术。秦亮甫团队于1978年12月获全国科学大会集体奖，又在1989年获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中医药科学进步一等奖。
针灸麻醉的成功也在国际上引发震动。心脏剖开人还能讲话？美、英、法、日、澳的专家抱着怀疑的态度来到仁济医院，亲眼看到针灸麻醉的神奇后都被震惊了，连称“奇迹”！
上世纪60年代以来，仁济医院已经开展200多例针灸麻醉手术。秦亮甫说，相比于西医的全身性麻醉，中医针麻的优点在于使用安全、生理扰乱少、术后恢复快、并发症少、术后伤口疼痛轻等优点，但尚存在镇痛效果不全、肌肉松弛不够满意等问题。因此，现在仁济医院开展的针灸麻醉已经改良为“针药结合”，将西医的麻醉药与中医针灸麻醉结合起来，可以减少麻醉药的用量，将麻醉药对生理、生化的扰乱减到最低限度。
十年九次赴法讲学
进入花甲之年后，秦亮甫先后九次赴法国路易斯·巴士德大学附属斯德拉斯堡医学院讲学针灸，直到七十多岁，才因为健康原因不再赴法。
其实，法国人最初对中医并不尽信。法国医学专家认为，针灸是一种“精神因素”，病人对针灸的相信是一种迷信，就像一种催眠术。于是，在讨论是否邀请一位中医针灸教授来法讲学时，一直争持不下。在10名学术委员中，有7人反对，2人弃权，只有院长孟斯教授1人同意“试试”，请秦亮甫试讲一个月，如果大家没兴趣，可请他提前回国。院长的兴趣在临床教学，想看一看中医及针灸的实际疗效。
于是，1986年的金秋，秦亮甫首次踏上了去法国讲学的征途，他也成为这个以细菌学鼻祖“巴士德”命名的400多年历史学府邀请讲课的第一个中国医生。
去法后的一天，一位病人在施行心脏手术后，因血胸而引起昼夜呃逆（打嗝）不止，既不能进食，也无法入睡。法国医生想尽了一切办法，补液，服药，持续了十多天仍不见好转，无奈之际，院方请秦亮甫会诊。
在几十位高年资法国医生陪同下，秦亮甫仔细询问病情，察舌切脉后，发现这位病人脉弦滑、舌苔黄腻，属于肝气犯胃，胃有湿热，肝胃之气上逆导致呃逆，建议用针灸治疗。“没有药就能治病？”法国主任医生鄙视地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病房。
秦亮甫取出细长的银针，一针针扎进足三里、丰隆、太冲、合谷、内关等穴位，病人“呃逆”声渐渐地变得舒缓，在留针到20分钟稍过时病人的呃逆声突然停止了，他舒展一下双肩，笑了。人们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与欢呼，“奇迹，真是奇迹！”
这样连续三天针刺了3次，病人呃逆再也没有再发作，很快康复出院。不久，该院收到了一封感谢信，赞扬秦亮甫医道高明。
又有一位19岁的孕妇，预产期已过5天，妇产科主任米勒福教授询问秦亮甫，能否用针灸催产？否则就将行剖宫产术。秦亮甫认为可以，他将一组银针轻轻地扎在孕妇的腹部、小腿等部位。不久，婴儿便呱呱坠地了。米勒福教授看得入迷，即拜秦师为师。在秦亮甫的指导下，她采用同一组穴位给11位孕妇扎针催产，10位顺利分娩。此后，针灸催产成了法国妇产科医生的“新式武器”。
就这样，秦亮甫被东道主恭恭敬敬地留下来，一留就是4月余，请他主持“高级针灸班”。此后8次又被医学院邀请去讲学，并被聘为客座教授，被授予教育贡献卓著的“依堡卡特”奖章。于是，“宿舌症”、“伸舌症”、“啃甲症”等一系列疑难杂症被秦亮甫“针到病除”，他本人被誉为“东方神针”，法国电视台还专门为他摄制了针灸教学录像。
秦亮甫第三次赴法讲学时，既无同行，又无翻译。在高级针灸班上，他自编自译讲义，用熟练的法语讲授了57种舌诊的辨证论治，寸、关、尺三部各种脉象的辨证分析以及《黄帝内经》“十二刺”操作方法。他还撰写了法文专著《中国医学食物应用》。
谁能想到，这位通晓法语的中国医生没有进过一天法语学堂，他是在上世纪80年代初参加摩洛哥医疗队时，才开始学法语的。时年六旬的他，记忆力衰退，却硬是把三本医用法语课文背诵出来。在2年多医疗队结束时，他已基本能用法语交谈。在法国讲学期间，他更是利用一切机会学习法语，“老夫聊发少年狂”，他几乎天天工作到深夜。
秦亮甫回国后，每年都会收到来自斯特拉斯堡的信件与问候。信中写道：“这里的医生每天都在想念你。你住的那套房间仍然保留着，等待再次迎接你……”
针药结合 内病外治
作为常州秦氏的第六代传人，秦亮甫继承了父亲针药结合的特色，深谙针、灸、药之所长，力倡“针药结合内服外治综合应用”的治疗方法。
1924年，秦亮甫出生于常州中医世家，曾祖父秦仁歧是当地有名的中医眼科医生，祖父秦产荣除了中医眼科外还擅长中医内科病的治疗，父亲秦志成擅长治内外科杂病，以针、药结合为专长。
出生于中医世家的他，自幼随父学医。他天资聪颖，9岁时就诵读《药性赋》，12岁便学《医宗说约》、《濒湖脉诀》、《医学三字经》。病家送给父亲一个“功同良相”的牌匾，令幼年秦亮甫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做一个功劳可以与宰相媲美的医生。
从21岁起，秦亮甫开始独立行医，60多年发表了许多临床经验心得。在学术理论上，他推崇“四大经典”，尤对《金匮要略》的研究造诣颇深。在临证施治中，强调脏腑辨证与经络辨证相结合的整体观念。
在临诊施治之时，秦亮甫的原则是“一针、二灸、三用药”，临床擅长针药结合，强调“针灸药，医者缺一不可”。他临床常用中药调理脏腑功能，以治疾病之本，针灸循经取穴，以治疾病之标。遇急病，首先循经取穴以针刺之，取立竿见影之效；久病，慢病反复不愈，常法不效时，不循常道，另辟蹊径，先针后药，荡前涤后，补泻从随，屡获奇效。
“神针”在手，秦亮甫善用温针灸法，强调针刺穴位的配伍，为了减轻患者进针时的疼痛，他还自创了一套“无痛进针法” 。他亦认同外治法的作用，此法把药物应用于体表，在药物上加热，使药物从皮肤表面或腧穴通过经络，以调整人体脏腑气血功能，从而扶正祛邪，调和阴阳，治愈疾病。
施针者需精通奇经八脉，秦亮甫尤其看重督脉的作用。督脉主“一身之阳”，为“阳脉之海”。督脉行脊里入于脑髓，足少阴肾经贯穿脊柱，属肾，肾主骨、生髓，故肾经、督脉两者关系密切。他认为，人的四肢活动均为阳气所主，气行则血行，经气所达，脉络所养。
上世纪50年代，秦亮甫根据督脉的生理功能，结合现代医学理论，提出了“主取督脉，以治四肢疾病”的观点。临床证实，针刺督脉，培补真阳，疏通经气，取督补肾，使上下贯通，阳气通达而使四肢疾病可愈，其疗效确实优于局部取穴。
上世纪80年代，秦亮甫通过临床探索，又提出“主取督脉，以治杂病”之理论，用于治疗外感、高血压、支气管哮喘、慢性泄泻以及过敏性皮肤疾病，拓宽了督脉应用的思路。
秦亮甫：目前，肥胖被列为世界上第六位影响疾病负担的危险因素。肥胖既是一种独立的病症，又是慢性非传染性疾病的潜在危险因素。临床上我提出“从脾论治”代谢性疾病的学术思想。
中医认为，肥胖病的病理主要为湿、痰、气虚。据报道，对1036例肥胖人士调查结果表明，具有痰湿之证的高达72.1%。肥人多气虚，气虚脾虚，使脾之运化功能失调，水湿停滞，高脂内蕴，而致肥胖。总之，肥胖与脾功能失常有关，根本在于脾虚。
单纯性肥胖患者多为脂质代谢障碍，治疗应抓住脾虚之关键，同时兼顾脾失健运而产生的湿、痰、饮等病理产物，以“益气健脾，化痰消浊”为治法。针刺取腹四门（关元、中脘、天枢）、足三里、上巨虚、下巨虚、三阴交。同时，还需结合中药治疗，以渗水利湿、理气通便为基本原则，以消为补而达健脾益气而降脂的目的。另外，肥胖症多由于生活条件优裕，多食肥甘厚味，疏于运动造成，所以在治疗同时应减少热量的摄入，吃饭吃七成饱，并适当运动，提高能量消耗。
在所有代谢性疾病的治疗中，我都以降脂为先、对症治疗为辅，临床上治疗单纯性肥胖、痛风、脂肪肝、糖尿病等，屡获奇效，其中以中心型肥胖症疗效显著。
身体周刊：你在治疗一些老年病方面颇有经验，抗衰老的秘密是什么？
秦亮甫：衰老既是一种病理变化，又是一种不可避免的生理过程。其中，肾中精气是构成人体的基本物质，也是人体生长发育和各种功能活动的物质基础。因此，肾中精气是决定人的生、长、壮、老生命过程的主要条件，主宰着人的寿命和生命质量。
老年病的特点是多脏虚损，而肾衰是致病之本。在此基础上，多因邪侵，出现因虚致实、虚实夹杂的一系列病理表现。因此，补肾精、益肾气是祛病延年的基本法则。把补肾精与调养五脏相兼顾，能增强治疗效果，辨证要准，立法要稳，审因论补，扶正固本，慎施戕伐。并且要注重养生，通过机体调摄，动静结合，适度饮食，慎因寒暑，补肾益精来延缓衰老。
功效：葫芦壳、茯苓皮、赤小豆、泽泻利水渗湿，山楂、莱菔子、决明子消食降脂。诸药合用可平衡精微物质的转化和贮存，从而预防和治疗单纯性肥胖症。另外可配合服用赤豆羹。
手术很成功，复查没有扩散和转移，再过不久秦亮甫就能出院。让人惊讶的是，直到生病住院前，他仍坚持每周六天门诊，经历过这次劫难，他也没有打算在家休息，“出院以后还要继续看门诊呢！”
说起自己的养生之道，秦亮甫认为，衰老是一个很复杂的生理退化过程，其根本决定于肾中精气之盛衰，延缓衰老的养生之道可总结为五句话“动静结合、恬淡虚无、止怒节欲、以安五脏、乃能长寿”。
动静结合，“动”是指运动、活动，“静”是指内养、放松之意。老年保健应充分休息，保证充足睡眠，以聚精养神。但并未一味静卧不动，老年人应注意劳逸结合，进行一些适度的体育锻炼，活动肢体，流通气血。例如晨操、打拳等，晚上做一些放松功。做到以静为主，兼以运动，动静结合，使人体各组织细胞得以整复，可延缓细胞衰老，保持肾之精气充实，却病延年。
平时，秦亮甫每天打2分钟的少林燕青拳，晚上躺在床上做静气功。“静功要求意念放松，去除杂念，让脑子完全休息，全身各个内脏、组织、细胞处于冬眠状态，要达到这种状态至少要做半年以上。做静功时不要意守丹田，否则弄不好会出现偏差。”
恬淡虚无，主要指心态的修养。人体脏腑机能活动常受精神意志影响，情志过激，能引起脏腑气机逆乱，而产生种种病变。因此秦亮甫十分注重调神，也就是内经中的“精神内守”(心理卫生)。
《素问·上古天真论》指出：“上古圣人之教下也，皆谓之虚邪贼风，避而有时，恬淡虚无，精神内守，病安从来？”即要避免内部过分的情志刺激，经常保持欢畅愉快，借以保养精、气、神，反之则影响肾气，尤其是惊恐思虑之下，更能损及肾之精气。同时要陶冶自己的性情，例如丹青书画，或引吭高歌，使精神安逸舒畅，如孙思邈所云，善养性者，“性即自善，内外百病皆悉不生”。
止怒节欲，遇事冷静克制，切忌发怒。中医认为，怒伤肝，肝火旺会影响到人的正常的思维活动，使人丧失理智，甚至引发疾病。所谓谦让三步能心情舒畅，与人争三分自己吃苦。
节欲，则包括食欲、性欲、财欲等都要有节制。人之寿命与肾气关系密切，但肾气乃“先身生之精气也，非胃气不能滋”。“高年阴阳气乏”，老年脾胃虚弱更为突出，由于胃肠功能减退，不宜暴饮暴食，不宜偏嗜五味、生冷、肥甘之品，不宜食用不易消化的硬性食物(如油煎食品)。
无论过饥过饱，均可伤害脾气。五味偏嗜，酒肉过盛，亦可伤脾滞气，影响水谷的吸收，导致脏腑功能紊乱，引起诸病和早衰。
肾之精液是构成人体生育繁殖的基本物质，到了一定年龄，定要节制性欲，不能纵欲泄精，使相火妄动，伤肾损阴，引起一系列肾亏症状，久而夭折天年。对性欲问题应“六十而禁，七十而绝”。固摄肾精，使先天之本得到后天之保养，则体可健而动作不变，人尽其寿。
以安五脏，有病要及时就诊，以保五脏平安。老年人可通过营养之补来延缓衰老。食物之补有鸡汁、甲鱼之类，但不宜过分油腻。药物之补可有人参、燕窝、鹿茸、银耳等。
当然应因人因时而异。孙思邈说：“40岁以上……须服补药，50岁以上四时勿缺补药，如此乃延年得养生之术耳”。即用药物补益肾之精气，延缓衰老。
针对老年人气血亏损，肝肾不足和阴阳容易失调的特点，可分别用补气益血、调补肝肾、滋阴壮阳药物以达到强身保健、益肾固精之功。
秦亮甫很注重药补，他每天用西洋参、生晒参（各25克）煎汤服用，或与牛奶同服，头煎的参汤喝完后，还会煎两三次，喝完汤后再把人参吃掉。人参有提神、养心的作用，长期服用能提高心脏功能，延缓衰老，但最好不要在晚上喝参汤，否则会太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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