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干我们这一行呢，最核心的一个词就是怂恿。你别看这个词，听起来都是三声的不太好听，但它背后包含着一条真挚的人生哲理。”马总坐在办公室里，一边抽烟，一边对办公桌对面的我说。
“什么哲理？”
“你想啊，把这个词拆开来是什么？怂，从心；恿，勇气、心。这说明了什么？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去做事情，需要发自内心的勇气。”
“您这个解读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这时候马总的女秘书走了进来。
“马总，今天下午有个VIP客户预约过您，您要不准备一下？”秘书说。
“就说我病了，改明天。”马总把烟屁股丢掉，站起身，“走吧小伙计，一起去吃个饭。我再给你讲讲。”
02
“现在这个年代，最不缺的是啥？是选择，是欲望，是人们心里的那点蠢蠢欲动的想法。”
马总和我在一家西餐厅坐下，雅间精致的装潢让我相信这家店一定很贵。
马总边脱大衣边继续说：“前些年创业热潮的时候，北京随便一个咖啡馆，你都能在里面找到所谓的创业者在和投资人谈创业谈情怀。就连总理都站出来，鼓励大家创业。”
“后来怎么样呢？多少人真正能够坚持1年、3年？没有，全军覆没。”
“那您是什么时候想要干这行的？”我问。
“其实我也是那几年下决心开始干的，但我和别人不同的一点在于，我从来不鼓吹互联网思维，不去凑那个APP、O2O的热闹。我专注于人们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渴望。唉，当年我刚刚起步的时候，确实很苦，接了好多不赚钱的活。”
马总说着，又点起一支烟。
03
“最开始我是一个人单干，但是我发现不少客户的需求是类似的，如果每次都要我自己亲自接活，就很耽误时间。于是我决定针对不同类型的客户，开发出相关产品，就这样，业务开始做大。”
“还有产品？”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当然。如果不能量产，我们怎么赚钱啊？”马总悠悠地说，“不过，我们还是有几个原则需要提前跟客户说明白的。”
“第一，不接怂恿犯罪的业务。第二，不保证怂恿一定有效。第三，若怂恿成功，造成第三方损失的，我们概不负责。”
04
马总的亲民形象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当天回家后没考虑多久，我就给马总打电话，决定明天就到公司上班。
公司人不多，据说大家平时不是在外面跑业务，就是在自己家里创造产品。马总并没有严格要求，只要产品能保质保量完成、客户满意就好。
没想到昨天我见到的女秘书也是一名业务员。
“你是主打什么产品的？”猫宁问我。
“啊，我才刚进来，还没什么方向，还得向大家学习呢。”我诚惶诚恐，“姐姐这么漂亮，又这么有能力，得多教教我啊。”
“瞧你嘴那么甜，估计以后是个赞美专家。”猫宁笑了笑，“我呢，是主打青年励志产品的。”
这时候马总也到了公司，指示猫宁带我一起去见客户。
05
路上，猫宁给我看了看公司的一些产品。我拿在手上，是一本本小册子。上面分别写着《不要让未来的你，讨厌现在的自己》《这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有人正在奋斗》《与其理想化他人的生活，不如把自己的生活过成理想》……册子里是满满的感人故事和人生哲理。
我怀着激动的心情翻看着，又怀着崇敬的目光看向猫宁，问：“这些都是你制作的产品吗？”
感受到我目光的炽烈，猫宁嘴角微微上浮，报以一个微笑：“当然，我也是这一行的资深人士了。我的客户主要是高中生、大学生，一般从我的产品库中选一两款产品，就对客户有明显效果。”
到了客户那里，我拿着相关产品，跟在猫宁身后。
“猫宁姐，我还是努力不了，怎么办？”一个女大学生哭丧着脸，“今天还是不想看书学习。”
“没事的，我今天给你带来了新的产品，应该会对你有所帮助。”猫宁姐说着，回头抽出一个册子，上面写着《你要去相信，没有到不了的明天》。
“给你。”猫宁双手拿着册子，递给女学生。彩色的封面上，一个穿红裙的少女，侧脸望着远方，整个画面给人一种朦胧优美的感觉。
女学生非常珍惜地抱着册子，耳边响起猫宁感性的声音。“不要让自己太匆忙，不要让自己强颜欢笑，我知道你外壳下的柔软，是最纯粹的美好。”
女学生好像很受触动，眼睛泛红地认真看小册子。我和猫宁静静立在一旁。良久，女学生似乎是看完了，抬起头来对猫宁说：“谢谢你，猫宁姐！我不会再勉强自己了。”
06
回到公司，猫宁向马总汇报了见客户的情况，马总表示很满意。
我问：“客户不是想要努力吗？你怎么让她不要勉强自己呢？”
“这就是你还不够了解客户的本质需求。”猫宁严肃地说，“看来你的洞察能力还需要很大提升啊。”
“猫宁说的很对，”马总也开口了，“怂恿，是要让客户按照自己内心的真实的想法去做事，还要让客户心安理得。客户的需求发生变化，我们就要即时应对。她嘴上说想要努力，其实内心是什么也不想干。如果再逼着她努力，给她一个《你必须非常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她会产生免疫力、更严重的会产生抵触情绪，进而对我们公司产生怀疑。”
“原来是这样。马总和猫宁姐不愧是资深的。”我说。
“你看他，马总。我今天还说，他绝对有当赞美专家的潜力。”猫宁一边说，一边朝我笑。
“没错，公司最近也在考虑拓展赞美这个领域。”马总看了看我，“这样吧，为了让你更好地了解公司业务，尽快上手，明天大家都来公司，分享一下自己的经验。要记住，我们是一个学习型组织。”
07
第二天的分享会上，除了一些在外地出差的员工，我终于见齐了公司员工。
赵芸首先发言。
“我负责的是情感类业务。主要范围包括恋爱、分手等。你知道，许多人没有男朋友或者女朋友，许多人分手后又悔不该当初，每时每刻都有人在一起、争吵、猜疑、分手。所以这一块的市场还挺大的。”
“我们公司在这块市场的业务量最大。”马总补充说。
“没错。所以这块市场由三个人负责。我负责恋爱前，还有两个分别负责恋爱中和分手后，今天都在外地出差，没办法过来，就由我来分享个案例吧。”
“之前有个男客户，已经工作了，事业还不错，但是就是一直没有女朋友，于是他就来我们公司咨询。我一开始以为是他长得丑，或者是性格不好，后来见面聊了下，发现人挺好的，也挺积极上进的，不应该一直没有女朋友啊。经过与他长时间的深入沟通我发现，他从内心深处，对找女朋友这事就不重视，平时挺爱思考的一个人，却不爱思考如何追妹子，总觉得和妹子交流一下就算“有所表示”了，所以一直没女朋友。”
赵芸喝了口水，继续说：“这个客户从心底不愿花时间和精力在妹子身上，所以我给了他一个产品《为什么我能力这么强，却找不到对象》，暗示他不想找就等功成名就了妹子主动送上门好了。最后客户对我们的服务非常满意。”
08
“赵芸讲的非常好，怂恿这事需要技术，既要以情动人，又要以理服人，同时还尽量别让相关人士受到创伤。现在在外地出差的两个，就是因为客户被他们怂恿以后，客户的女朋友和前女友受到了心灵的创伤，现在客户非要我们补偿，他们为了不给公司造成损失，不得已只能去当面安抚客户。”马总继续作补充说明。
等马总补充完，李想和老毕也相继分享了自己的案例。
李想是个年纪轻轻，充满情怀的小伙子，主要负责就业、辞职等领域。他详细讲了自己是怎样通过《我的领导是傻逼，是否你总是这样说？》《职场里的安全感，你只能自己给自己》《我真的受不了，很想辞职怎么办？》《世界那么大，你应该去看看》四款产品，长期服务于一个客户并怂恿他坚持工作、换工作、裸辞的经过。讲罢连他自己也不禁唏嘘不已。
老毕年纪较大，人生经验丰富，主要负责怂恿与人性相关的个别业务，比如告密、偷窥、八卦等容易给客户相关方造成心理伤害的业务。这样的业务价格往往很高，但比较难拿捏分寸，因此马总一直让自己信任的老毕来专门负责。
老毕有一套自己的理论，听上去像很玄乎。
09
“我负责的客户一般都有一定的身份，这样的客户人生经历丰富，我一般不用产品，而是选择主动上门咨询。这样的咨询，对场地的环境布置，背景音乐之类的，也有一定的要求。”
“具体怎么怂恿客户，这个就因人而异了，现在说了你们也学不来。我给大家从不同的维度提出两个观点吧，可能能够对工作有所帮助。”
老毕清了清嗓子，徐徐道来。
“第一，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从能量守恒来讲，两股不一样的能量相遇，最终总会趋于平衡。比如冷水和热水混在一起，最终总会变成温水，这就是自然规律。当你的客户犹豫不决的时候，他内心的能量是巨大的，如果他不按照这个能量的指引去做，去释放这个能量，就违反了自然规律。”
我扭头四顾，大家都专心致志地听着。
“第二点呢，人的情绪都是需要出口的。就好比你失恋了，哭一场会好受很多，你很苦闷，去外面跑5千米会舒服一些，是同样的道理。客户面对问题，想听从自己的心声，但是他们又害怕风险，犹豫不决，导致焦虑、失眠、萎靡不振等情况出现。所以，从心理健康和身体健康的角度，我们怂恿客户去做他们想做的事，其实也是在帮助客户释放精神压力。”
马总带头鼓起了掌。
“老毕说的很对。我们公司其他人都是从术的层面上去做业务，而他是从道的层面上去做业务，这种境界不是一时半会能学会的，希望大家以后能跟他多学习。”
这一天的分享，给我带来了极大的触动，让我仿佛见识到了新的世界。
10
一年以后，我已经从同事那里学到了不少真本事，同时成功地在赞美领域，为公司拓展了相当大的一片市场。但赞美并不属于怂恿业务。怂恿都是由我们来引导，客户去做。而赞美，是客户内心希望别人做的事，这样一来，赞美客户的人究竟是谁就直接决定了客户的愉悦程度和满意程度。
所以我的钱一直赚的不多。
想来想去，我决定辞职。
马总没有挽留我，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子，我看好你，凭着在我们公司学的本事，你随便去哪个国企，绝对混的风生水起。”
我听了马总的话。没过两三年，工作便节节高升。
11
忘了说了，临走前，我偷偷把公司所有的产品都带走了。然后以数个不同的昵称，把产品里的故事都发到了网上，工作之余成为了一名心灵鸡汤作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