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向天歌/文
很多人都听说过，清末有位名妓赛金花，本姓赵，又名傅彩云，早年嫁苏州状元洪钧为妾，曾以公使夫人身份随洪钧出使德、俄、奥、荷等欧洲国家，历时三年。洪任满归国后不久病死，赛脱离洪家，潜至上海为妓，取名曹梦兰，后至天津，改名赛金花。1900年八国联军侵占北京时，赛居北京石头胡同，曾出面与德国军官应酬，并试图进入清宫廷院中南海游玩……。
由于赛氏一生的传奇经历与庚子事变中史事的纷繁复杂，使得后来许多文人墨客对赛金花在庚子事变中的经历大加渲染夸张，穿凿附会，如樊增祥的《前后彩云曲》、曾朴的小说《孽海花》，直到30年代夏衍与熊佛西各自创作的话剧《赛金花》。总计起来，数十年间，有关赛金花的文章、著作、报道、诗歌、戏剧、小说不下数十种。这些作品几乎众口一词地说，赛金花以美貌动人，在随洪钧出使德国期间，结识了年少英俊，金发赪颜的德国军官瓦德西，跳舞幽会，感情颇浓。赛金花归国后在北京为妓。1900年瓦德西出任八国联军统帅来到北京，与赛金花重温旧好，双飞双宿于中南海仪銮殿，成为庚子事变中的一段艳史……构成了著名的“赛瓦公案”。
“赛瓦公案”流传极广，影响很大，以至许多人在了解庚子事变这段历史时，就从这些传说中得来。这类传闻甚至影响到学校中历史课的教学。但是，经过许多专家学者的考证，如萝蕙草堂主人的《梅楞章京笔记、冒鹤亭的《<孽海花>闲话》、包天笑的《钏影楼笔记》、齐如山的《关于赛金花》以及瑜寿（即张慧剑）的《赛金花故事编年》等等，都指出“赛瓦公案”在史实上并无其实，多年来的传说纯属虚构与以讹传讹。
据有关史料记载与瓦德西之妹的回忆文章，瓦德西为德国名将，曾参加过普法战争，他生于1832年。洪钧携赛金花出使德国是在1887年至1890年，其时瓦德西已是五十几岁的人了，哪里是什么年少英俊、金发赪颜的日耳曼少年呢？而且时当甲午战前，中国风气未开，即使在外交场合，中国的封建政治体制也不允许公使夫人与外国人交际。赛氏在德国三年，只是在极偶尔的几次随洪钧参加德皇宫宴会，在这时，礼节隆重，赛不过是作为外交官洪钧的附属品出现，绝对无独自与外国人打交道的可能。赛是缠足的旧式女子，行动都不方便，岂能与外国人幽会跳舞？何况洪钧又是个顽固守旧的封建老官僚，对年轻的赛金花视若禁脔，妒嫉心极重，管束极严，赛金花哪里有可能与洋人干出风流韵事？事实上，赛金花在德国期间与瓦德西毫无往来，甚至毫不相识。杜撰出这段史事的《孽海花》作者曾朴后来曾向友人道及：“彼两人实不相识……我故借来张冠李戴，虚构事迹，则事有线索，文有来龙，且可铺张数回也。”
到了1900年八国联军入京时，瓦德西已是68岁，以联军统帅身份住在中南海禁宛之内，警卫森严，没有也不可能与一个中国下层社会的老年妓女交往。据当时也身处北京城内、通晓德语、与德军军官及赛金花多所接触的著名学者齐如山所记，他亲眼所见赛金花仅与德军下级军官有所接触，与瓦德西却毫不相识，甚至没有接触，更不可能对瓦德西产生什么影响。赛金花晚年向访问的记者胡吹的她在庚子事变中与瓦德西的种种关系，只是她在穷愁潦倒中，一种变态心理的反映，试图以此引起社会对她的注目，从而得到物质与金钱周济，因而谎话连篇，破绽百出。例如她说在庚子年 8月15日联军攻陷北京后几天，德国兵来骚扰，她用德语对付，德兵大为惊奇，她又谈起认识联军统帅瓦德西，德兵回去报告，第二天德兵就奉瓦德西命令驾车来接她去中南海相会。这真是一派胡言，经不起史实的查考。因瓦德西并不是在8月联军攻陷北京时就进入北京的，而是迟至10月17日才从德国赶来，中间时间相差达两个月。象这样的矛盾与破绽所在多有。事实说明，赛金花本人晚年是在说谎。只有在偶尔的场合，她才说出真情。例如她在1934年6月对来访的张慧剑说：“他们都是胡说呀，我那里会和瓦德西认识呢！”
那么，轰动一时的“瓦赛公案”是怎么杜撰与传播开来的呢？
原来，当1900年八国联军侵入北京时，赛金花正住在北京石头胡同，重操妓业。因附近的居民与妓院经常被德军骚扰，赛常常找一个给德军当翻译的嫖客葛麟德去说情，有时也能生效。有一天，赛金花忽发奇思，要葛麟德带她去逛中南海，因为皇家庭院在以前是难得有机会进去观光的。葛麟德说，联军统帅瓦德西在中南海紫光阁办公，军令森严，禁止妇女入内。因而拒绝了赛的要求。赛又去找另一位熟客丁士源。此时丁正在北京办理掩埋路尸等工作，常与联军总部的德国军官接洽。丁答应了赛的要求，但要赛改装男子，冒充其仆从，一道骑马前往，经过几道关卡，方到中南海大门，但因守门德军阻拦，终未得进。他们只得扫兴而归。事情本来很平常，哪只丁士源回寓后，将此事告诉了同寓的两位新闻记者——一位是上海《新闻报》记者沈荩，另一位是《游戏报》的记者钟广生。两人听后灵机一动，觉得可用这本来平淡的题材给侵略军总头目鼻子上抹一撮灰，开一下玩笑。于是就凭空杜撰出一篇新闻稿，无中生有地说瓦德西在中南海召见赛金花，大加宠信，双飞双宿云云。此事一登报，立即传遍全国。后来，曾朴写《孽海花》时，又在此基础上加进了赛瓦二人如何在柏林相识与私通，大肆渲染夸张，为后来二人在庚子北京相会留下伏笔。其他好事者又以此为情节进一步加工，结果使“赛瓦公案”愈传愈广，愈传离事实愈远了。
我们弄清了事实的真相，明白所谓“赛瓦公案”纯属子虚乌有，以实事求是地认识与评价这段历史。这决不是要为瓦德西这个侵略军头子恢复名誉与涂脂抹粉。在近代中国饱受屈辱的岁月里，外国侵略者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双手是永远洗刷不清的。而赛金花毕竟是一个受侮辱的被迫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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