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的一年中,我差不多写了100多个人物,如果每一篇文字按5000字算的话,差不多就是50万字,如果10万字出一本书,差不多就是5本书。如果每一个人物10个故事,那差不多就是1000个故事。
我之所以说这么多,并不是想说写作这件事有多辛苦,如果写作只是辛苦,而没有一丝快乐,我想我多半是坚持不下去的。
一个事到了必须说坚持的时候,就说明这件事没有必要坚持了,人世上的事,毕竟也没有几件事是真正值得坚持的。
我写这些人物,多半都是因为自己喜欢,并被他们自己身上的气质所吸引,如果有幸能将他们身上的气质写出来,辐射到一些人,影响到一些人,这也是一个写作者的荣幸。过去一年,我听过不少读者告诉我:
“明明,你的文章影响了我的人生。”
我一直将这样的赞美奉为一个写作者最高荣誉。
在这些人物的身上,我能看到他们不泯然于众的一切,他们站在人群中,身上总有一束光,这种光是许多普通人身上所没有的,他们无论做事、谈吐、还是在自己的领域,做什么都有自己的风格,站在人群里,他们一眼就可以被认出来,而我能做的,就是试图向每个人去描述他们身上的这种光,影响一些人。
王朔
01
比如王朔先生,他身上的光就是痞,一本正经的痞,痞得很真诚、很率性。
2007年,那一年,他骂人很凶,把老朋友、新朋友,还有不是朋友的全得罪了。
他骂老朋友张艺谋:
“张艺谋拍电影不会讲故事,就像个装修大师,《满城尽带黄金甲》我没看,地主才认为金子是最好的。”
他骂余秋雨:“余秋雨在文学界真的不入流,写点游记,那叫作家吗?散文作家,青春作家,余秋雨已经是一个不青春的青春作家。”
他骂中央电视台:
中央台的春节晚会多次啊,吐了好几年不能再看了,那还不如东北农民过年呢!
当时许多人不喜欢他,觉得这个人太猖狂,出口就伤人,像个老愤青。甚至还有很多年轻人网上围攻他,可现在再回头看,他骂得确实都是对的。
如果一个社会,一个单位,大家都做老好人,谁都不得罪,那社会我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有时候,这个世界不就是一场假面舞会嘛,每个人都喜欢给自己戴上一张面具,戴久了,面具就长在脸上了,最后都忘记自己是谁了。
我倒希望王朔这样的人能多一些,我就喜欢他身上谁都别想讨好他的那股子劲,他痞得真实、率性,真诚,痞得有自己的风格。
我觉得我们应该像他这样,至少应该真实一些,率性一些。
周星驰
02
比如周星驰先生,他身上的光就是偏执,像个暴君一样的偏执。
许多人只看到他的无厘头,觉得星爷这个人幽默,自带喜感什么的,可这些都是在镜头前。镜头后的他,可不是这样的,他真的偏执到了极点。
龅牙珍演技够好吧,可有一年,星爷在监视器看龅牙珍拍戏,重来了好几遍,拍不到位。星爷一个健步跑到龅牙珍面前,盯着龅牙珍的眼睛就是一句:
“如果杀人不需要负责任,我现在就想杀死你。”
还有拍《少林足球》,就为拍铁头功那一个镜头,星爷让道具连续在大师兄头上爆掉了8个啤酒瓶,直接把大师兄的头都打爆了,人也打昏了。等大师兄黄一飞醒过来,星爷开口第一句话就是:
“可以开工了吗?”
多么绝情啊,星爷只要在剧场,剧场每一个人都害怕他,副导演怕他,剧务怕他,就连道具也怕他。就是因为偏执,星爷把王晶、杜琪峰、洪金宝全得罪了,可那又怎样。
如果没有他的偏执,也许镜头就不会出现那么多经典形象,如龅牙珍、石榴姐、紫霞仙子,也不会有吴孟达、莫文蔚、苑琼丹。
最后,跟他合作的人,都会感谢他的偏执。对于他自己来说,也正是因为偏执,他才从星仔慢慢走向星爷。
现在看,星爷这种偏执不叫偏执,叫较真,叫对得起自己干的行当,对得起自己职业良心,我们也应该像他这样,对得起职业良心。
我倒希望像星爷这样偏执的导演多一些,那样,我们这些影迷就能多看一些好片,少看一些烂片。
黄公望
03
我还写过黄公望先生,他身上的光就是勇气,重新出发的勇气。
元朝,他被上司诬陷,等他出狱时都50岁了,整整50岁了,想想这一辈子,都快走到尽头了吧。可他依然不放弃,人生就这一世,就要重新出发。
于是他拿起画笔,整整画了30年,到了80岁一个人跑到浙江富阳,跑到富春江边,每天一个人就对着富春江画画,他在富春江边住了4年。
天一亮,就戴着竹笠,穿着芒鞋出门,每天如此,沿江走数十里,风雨无阻。别人都说他:快要死掉的年龄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忙碌呢?
可对他来说,他每天快要忙死了,忙着做自己该做的事。总是有画不完的画,写不完的字,走不完的路,看不完的景。
四年之后,黄公望84岁,被后世称为'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的《富春山居图》全部完成。
就是这样一个80岁老人,却画出了中国所有的意象。做了一件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我觉得他的生命真的很酷。都80岁了,都80岁了啊,还要完成自我,让自己生命有重量,让自己的生命有价值,这该有多大的勇气啊?
试想一下,当我们在80岁的时候,还有没有勇气为自己准备新的追求,还有没有勇气为自己的人生做出新的选择,还能不能真的坚持做一件“不死不休”的事儿?
黄公望先生身上的那束光,就叫勇气。
04
过去一年,我写了将近100个人物,自己也被这100个人物深深影响,常常会感觉自己正在走向他们。他们的形象在我面前,越来越细致、也越来越具体。
自己也感觉被他们身上的光照亮,被打动,被引领。他们身上都有自己的那束光,独一无二,也不泯然于众,人生不是仪仗队,他们真的从来没有和常人迈出一样的步伐。
今天,我真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风格,都应该像拒绝瘟疫一样拒绝雷同的人生。
特别是在毫无辨识度的今天,我更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束光,并试图像我笔下那些人一样去感染一些人、照亮一些人,如果这样,那你此生就算没有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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