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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红楼梦》最痴情的丫鬟?

谁是《红楼梦》最痴情的丫鬟?

(2009-11-23 08:37:46)

                      风之子闲侃红楼梦之七十三

说到《红楼梦》的丫鬟,我最喜欢的,其实不是晴雯,当然更不会是袭人,而是紫鹃。这三个人,原来都是贾母身边的丫鬟,贾母因为疼孙子孙女,把晴雯和袭人给了贾宝玉,把紫鹃给了林黛玉。袭人的人品,其实是有些阴暗的,晴雯虽然光明磊落,但为人实在有些刻薄。只有紫鹃,大概是近朱者赤吧,因为跟的是天高云淡的林黛玉,紫鹃在我的眼里,也几乎是没有什么毛病的。她聪明、忠诚、恬淡、安分,在小说里,你从来不会在任何是非中看到紫鹃的影子。而她对林黛玉表现出来的那种无私的关爱,真挚的焦虑,莫名的担忧以及细微的照顾,真的让人感动!可以说,只有她,是最理解、最支持林黛玉和贾宝玉的感情的。紫鹃,是个多么正直而善良的好姑娘呀。也正是从这一点来看,我以为,紫鹃是小说中最痴情的丫鬟。

紫鹃本来是贾母身边的二等丫鬟,因为林黛玉到贾府的时候,随身只有一个小丫鬟名叫雪雁的,还是一团孩子气呢。老太太不放心,遂把自己身边的二等丫鬟鹦哥给了林黛玉。紫鹃这名字,是后来林黛玉给取的。

相对于晴雯、袭人、鸳鸯和平儿甚至司琪这样的大丫环的“详写”,曹雪芹对于紫鹃几乎是“略写”的。而这样的写法在我看来并不是没有“深意”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就在各房的大丫鬟们和主子之间相互阴谋算计、拉帮结伙的时候,并没有紫鹃什么事,紫鹃和她的主人林黛玉一样是恬淡的,是自守的,是矜持的,是洁身自好的。而只有在涉及到林黛玉的未来时,紫鹃才会奋不顾身的站出来,为自己可怜的姑娘谋划。但就是这寥寥的两三件事,足以让紫鹃的形象活了起来。

小说第五十七回,写紫鹃为了试探贾宝玉的心,故意骗说林家人要来接林黛玉回苏州,把个贾宝玉唬得魂飞魄散,疯癫痴狂。其意,原来是因为紫鹃:

“这原是我心里着急,才来试你。宝玉听了,更又诧异,问道:你又着什么急?紫鹃笑道:你知道,我并不是林家的人,我也和袭人鸳鸯是一伙的。偏把我给了林姑娘使,偏偏他又和我极好,比他苏州带来的还好十倍,一时一刻,我们两个离不开。我如今心里却愁他倘或要去了,我必要跟了他去的。我是合家在这里,我若不去,辜负了我们素日的情长;若去,又弃了本家。所以我疑惑,故说出这谎话来问你,谁知你就傻闹起来!宝玉笑道:原来是你愁这个,所以你是傻子!从此后再别愁了。我告诉你一句打趸儿的话:活着,咱们一处活着;不活着,咱们一处化灰、化烟。如何?紫鹃听了,心下暗暗筹画。

却原来,此痴为彼痴也。因为紫鹃对于林黛玉的痴情,所以要成全贾宝玉对林黛玉的痴情。难倒,这不是最高境界的痴情吗?小说里对于袭人的评价是心眼实,伺候老太太时,眼睛里只有老太太,伺候宝玉就只认得宝玉。在我看来,却不尽然。袭人的“实”,恐怕还含有对于自己的未来和利益的谋划吧。相比之下,紫鹃的“实”,恐怕要比袭人的境界高了很多,因为紫鹃为的是那份情,自己与林黛玉的情,林黛玉与贾宝玉的情,而她本人的最大心愿,不过是与他们相守一生不离不弃而已。在这里,不仅表现出紫鹃对于林黛玉的痴情,也表现出她对于林黛玉和贾宝玉的痴情的痴情。而也只有在这件事情上,紫鹃非常罕见的“心下暗暗筹划”。

紧接着,在薛姨妈戏称要为林黛玉和贾宝玉向老太太求亲的时候,再来看紫鹃的表现,是何等的欢喜和急切:

紫鹃忙跑来笑道:姨太太既有这主意,为什么不和老太太说去?薛姨妈笑道:这孩子急什么!想必催着姑娘出了阁,你也要早些寻一个小女婿子去了。紫鹃飞红了脸,笑道:姨太太真个倚老卖老的。说着便转身去了。黛玉先骂:又与你这蹄子什么相干!后来见了这样,也笑道:阿弥陀佛,该该该!也臊了一鼻子灰去了。薛姨妈母女及婆子丫鬟都笑起来。

却原来,薛姨妈薛宝钗和林黛玉说话,我们的紫鹃姑娘在偷听呢。而且,曹雪芹在这里要表现的,已经不仅仅是紫鹃的痴了,而是林黛玉和紫鹃姐妹一般的感情。我平生最佩服的就是曹雪芹的文字,把握拿捏到恰到好处,从紫鹃把宝玉唬病时林黛玉的“你竟拿绳子来勒死我,是正经到如今林黛玉和紫鹃之间的阿弥陀佛,该该该!也臊了一鼻子灰去了的互动,二人之深情,已现矣。

试问《红楼梦》之中,大观园之内,有哪位小姐和丫环处到了这种程度,竟似姐妹一般随和自然,怒的自怒,急的自急,哭的自哭,劝的自劝,其间只有相互的情感交流,绝然没有一点主仆之分尊卑贵贱和敬畏害怕的。我们见过香菱想学诗而又“不敢十分啰唣”薛宝钗,我们见过贾宝玉对晴雯撕扇要求的一味纵容,我们见过平儿和王熙凤相处的谨慎,我们见过鸳鸯对于老太太的拿捏,我们见过司琪在祸事来临时对于迎春的无谓哀求,但独独没有见过林黛玉和紫鹃的这种相处,其间,已经没有主仆之别,已经没有敬畏之分,已经没有等级之差,已经没有忌讳之隔,有的只是肝胆相照的赤诚。宝玉被唬病时,黛玉有的只是急,紫鹃有的也只是急,而没有惧;薛姨妈说要为林黛玉求亲时,黛玉有的是羞,紫鹃有的也只是羞,而没有隔;紫鹃劝林黛玉早作打算时,黛玉有的是无奈,紫鹃有的也是无奈,而没有别。这说明紫鹃和黛玉,名为主仆,实为姐妹矣。

而紫鹃对于林黛玉的一片关切关爱和怜惜之情,则可以从以下的话语中表现出来:

“倒不是白嚼蛆,我倒是一片真心为姑娘。替你愁了这几年了,无父母无兄弟,谁是知疼着热的人?趁早儿老太太还明白硬朗的时节,作定了大事要紧。俗语说,‘老健春寒秋后热’,倘或老太太一时有个好歹,那时虽也完事,只怕耽误了时光,还不得趁心如意呢。公子王孙虽多,那一个不是三房五妾,今儿朝东,明儿朝西?要一个天仙来,也不过三夜五夕,也丢在脖子后头了,甚至于为妾为丫头反目成仇的。若娘家有人有势的还好些,若是姑娘这样的人,有老太太一日还好一日,若没了老太太,也只是凭人去欺负了。所以说,拿主意要紧。姑娘是个明白人,岂不闻俗语说:‘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

这哪里像一个丫鬟给主子小姐说话,这分明是一个姐姐在劝说妹妹呢。一个官宦豪门的丫环和她的小姐,能够处到这样的深情,就怕是传说中的红娘也攀比不上,紫鹃,真真是《红楼梦》中最痴情的丫环了。

    也因此,我几乎可以肯定,紫鹃是金陵十二钗又副册并不亚于晴雯和袭人的另一个重要角色。而我也可以想见,当她的苦命的异姓妹妹林黛玉逝去之后,紫鹃是终老在林黛玉荒凉的坟墓旁的,因为她要替宝玉替自己守护着心中那一个最割舍不下的人,那一份最割舍不下的情。而这,就是紫鹃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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