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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诗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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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文书画走天涯

盛唐诗精选

  点校    黄会元

盛唐诗精选

望洞庭湖赠张丞相   唐·孟浩然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空有羡鱼情。

集评:

《西清诗话》:

洞庭天下壮观,骚人墨客题者众矣,终未若此诗颔联一语气象。

《王孟诗评》:

刘云:托兴可伤。又云:起得浑浑,称题。“蒸”、“撼”偶然,不是下字,而气概横绝,朴不可易。“端居”兴感深厚。末语意长。

《升庵诗话》:

孟浩然“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虽律也,而含古意,皆起句之妙,可以为法。

《唐诗镜》:

浑浑不落边际。三、四惬当,浑若天成。

《唐诗归》:

钟云:此诗,人知其雄大,不知其温厚。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周敬曰:起便别。三、四典重,句法最为高唱。后托兴可伤。

《诗源辨体》:

浩然“八月湖水平”一篇,前四句甚雄壮、后稍不称;且“舟楫”、“圣明”以赋对比,亦不工。或以此为孟诗压卷,故表明之。

《唐诗从绳》:

此篇望人援手,不直露本意,但微以比兴出之,幽婉可法。 此前后两切格。前叙望洞庭,后半赠张,故名两切,五、六呼应句,又是正呼反应法。

《唐诗归折衷》:

唐云:气势在“蒸”、“撼”二宇。

《唐风定》:

孟诗本自清澹,独此联气胜,与少陵敌,胸中几不可测(“气蒸”一联下)。

《唐诗评选》:

襄阳律其可取者在一致,而气局拘迫,十九沦于酸馅,又往往于情景分界处为格法所束,安排无生趣,于盛唐诸子,品居中下,犹齐梁之有沈约,取合于浅人,非风雅之遗音也。此作力自振拔,乃貌为高,而格亦未免卑下。宋人之鼻祖,开、天之下驷,有心目中当共知之。

《姜斋诗话》:

孟浩然以“舟辑”、“垂钓”钩锁含题,却自全无干涉。

《诗辩坻》:

襄阳《洞庭》之篇,皆称绝唱,至欲取压唐律卷。余谓起句平平,三四雄,而“蒸”、“撼”语势太矜,句无馀力;“欲济无舟楫”二语感怀已尽,更增结语,居然蛇足,无复深味。又上截过壮,下截不称。世目同赏,予不敢谓之然也。襄阳五言律体无他长,只清苍酝藉,遂自名家,佳什亦多。《洞庭》一章,反见索露,古人以此作孟公声价,良不解也。

《唐风怀》:

南村曰:起得最高。当时皆惊“云梦”二语为名句,其气概故自横绝,不知“涵虚”句尤为雄浑,下二语皆从此生。

《然灯记闻》:

为诗须有章法、句法、字法……如“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蒸”字、“撼”、字,何等响,何等确,何等警拔也!

《唐诗成法》:

前半何等气势,后半何其卑弱!

《唐诗别裁》:

起法高深,三、四雄阔,足与题称。读此诗知襄阳非甘于隐遁者。

《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

此诗脍炙止在三、四,未尝锤炼,自然雄警,故是不易名句。后半述意正得稳婉。

《瀛奎律髓汇评》:

冯舒:通篇出“临”字(按诗题一作《临洞庭湖》),无起炉造灶之烦,但见雄浑而兼潇洒,后四句似但言情,却是实做“临”字。此诗家之浅深虚实法。冯班:次联毕竟妙,与寻常作壮语者不同。纪昀:前半望洞庭湖,后半赠张相公,只以望洞庭托意,不露干乞之痕。无名氏:三、四雄奇,五、六道浑又过之。起结都含象外之意景,当与杜诗俱为有唐五律之冠。

《唐宋诗举要》:

吴曰:唐人上达官诗文,多干乞之意,此诗收句亦然,而同意则超绝矣。

 万山潭作  ·孟浩然

垂钓坐盘石,水清心亦闲。鱼行潭树下,猿挂岛藤间。游女昔解佩,传闻于此山。求之不可得,沿月棹歌还。

集评:

《王孟诗评》:

蜕出风露,古始未有。古意淡韵,终不可以众作律之,而众作愈不可及。

《唐诗归》:

谭云:澹而永。钟云:宜入律。

《此木轩论诗汇编》:

读至“求之不可得”,试掩下句,看他如何发放。须知才有意,便失之“吾与点也”之意。

《历代诗法》:

襄阳山水间诗,境象兴趣,不必追摹谢客,而超谐处往往神契。至于灵襟萧旷,洒然孤行,方诸俳骈,尤为挺出矣。

《唐诗别裁》:

不必刻深,风骨自异。

《五七言今体诗钞》:

空逸澹宕。

《唐宋诗举要》:

吴曰:后半超妙无匹,笔墨之迹俱化烟云,浩渺无际。

宿桐庐江寄广陵旧游   唐·孟浩然

山暝闻猿愁,沧江急夜流。风鸣两岸叶,月照一孤舟。建德非吾土,维扬忆旧游。还将两行泪,遥寄海西头。

集评:

《王孟诗评》:

“一孤”似病,天趣自得。大有洗炼,作率尔得者。

《唐诗镜》:

三、四意象逼削。

《唐诗别裁》:

孟公诗高于起调,故清而不寒。

《唐诗三百首补注》:

二十字可作十五六层,而一气贯注,无斧凿痕迹(前四句下)。

《唐宋诗举要》:

健举,工于发端,(首联下)。旅况寥落,情景如绘(“月照”句下)。情深语挚(末句下)。

观猎   ·王维

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

集评:

《王孟诗评》:

气概(“风劲”句下)。极是画意。

《批点唐音》:

格高,语健,老手。

《唐诗广选》:

胡元瑞曰:首起句绮丽精工,与沈、宋合调。蒋仲舒曰:发端近古,武元衡“草枯马蹄轻,角弓劲如石”正用右丞语。

《唐诗直解》:

“草枯”二句,同是奇语,上句险,下句秀。结处淡而有味,可玩。

《唐诗训解》:

发端近古。……枯而疾,尽而轻,甚妙,便是鸷鹰、骏马,矫健当前。结处淡而有味。

《唐诗镜》:

会境入神。……三四体物微渺,结语入画。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首美将军猎不违时,声响高华。中写出猎之景与已猎之事,绮丽精工,神凝象外。结见非疆域宁靖曷得此举,闲淡超逸,机圆气足。玩“回看”二字味深,转出前此为目中所见,终不失“观猎”题面。摩诘诗中尽画,岂虚语者!唐仲言曰:结难于联,起难于结。如此起语,唐人亦不多见。结谓边疆宴然,无复有射雕者,所睹独暮云寥寂耳,岂开元全盛之时乎?王玄曰:“草枯”、“雪尽”语比君臣道合也。当共赏音者细绎之。李梦阳曰:通篇妙。结句突出一意,更妙。

《唐诗评选》:

后四语奇笔写生,毫端有风雨声。右丞之妙,在广摄四旁,圜中自显。如《终南》之阔大,则以“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显之;猎骑之轻速,则以“忽过”、“还归”、“回看”、“暮云”显之。皆所谓离钩三寸,鲅鲅金鳞。

《唐诗摘钞》:

全篇直叙。起法雄警峭拔,三四音复壮激,故五六以悠扬之调作转,至七八再应转去,却似雕尾一折起数丈矣。

《唐诗观澜集》:

返虚积健,气象万千,与老杜《房兵曹马》诗足称匹敌。

《唐诗意》:

雄悍之气,可敌《秦风·驷铁篇》。

《唐诗成法》:

“渭城”、“新丰”、“细柳”皆皇都近郊,似非可猎之地,而将军众兵游猎其速其远如此。玩“千里”字、“暮云平”字,意殆有讽乎?通篇不出“观”字,全得“观”字之神。

《唐贤三昧集笺注》:

此首不过能品。顾云:三四有是景,人所不及道。

《唐诗别裁》:

章法、句法、字法俱臻绝顶,盛唐诗中亦不多见。起二句若倒转,便是凡笔,胜人处全在突兀也。结亦有回身射雕手段。

《茧斋诗谈》:

“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一句空摹声势,一句实出正面,所谓起也。“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二句乃猎之排场闹热处,所谓承也。“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二句乃猎毕收科,所谓转也。“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二句是勒回追想,所谓合也。不动声色,表里俱彻,此初唐人气象。此如“永”字八法,遂为五律准绳。

《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

陈德公曰:前半极琢造,然亦全见生气。后半一气莽朴,浑浑落落,不在句字为佳。此等绝尘,沈、宋仿佛,雄才矣。评:起势生动,五六全承第四而下,直骛至结,一片神行。

《精选评注五朝诗学津梁》:

一起即押韵,精神团足。承联即从上文而来,心灵手敏。收句相称。

《唐宋诗举要》:

用流动之笔,与前浓淡相剂(“还归”句下)。吴曰:逆起得势(首二句下)。刻划精细(“雪尽”句下)。收亦不弱(末句下)。

渭川田家    ·王维

斜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雉雊麦苗秀,蚕眠桑叶稀。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

集评:

《批点唐音》:

晚色妙。

《唐诗镜》:

景色依然。

《汇编唐诗十集》:

唐云:右丞妙于田家,此是其得意作。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王世贞曰:田家本色,无一字淆杂,陶诗后少见。

《唐诗归》:

钟云:厚风(“野老”句下)。

《唐诗评选》:

通篇用“即此”二字括收。前八句皆情语,非景语,属词命篇,总与建安以上合辙。

《古唐诗合解》:

《田家》诸作,储、王并推,写境真率中有静气。

《唐贤三昧集笺注》:

此瓣香陶柴桑。顾云:“田夫”二句恬澹。又云:“即此”二句冲古。

《网师园唐诗笺》:

田家情事如绘(“野老”句下)。

《唐贤清雅集》:

真实似靖节,风骨各别,以终带文士气。

竹里馆   ·王维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集评:

《王孟诗评》:

顾云:一时清兴,适与景会。

《唐诗广选》:

人不知而月相照,正应首句“独坐”二字。

《唐贤三昧集笺注》:

幽迥之思,使人神气爽然。

《唐诗笺注》:

《辋川》诸诗,皆妙绝天成,不涉色相。止录二首(指《鹿柴》及此诗),尤为色籁俱清,读之肺腑若洗。

《唐人万首绝句选评》:

毋乃有傲意。

《诗境浅说续编》:

《辋川集》中,如《孟城坳》、《栾家濑》诸作,皆闲静而有深湛之思。此诗言月下鸣琴,风篁成韵,虽一片静景,而以浑成出之。坊本《唐诗三百首》特录此首者,殆以其质直易晓,便于初学也。

《唐人绝句精华》:

以上四诗(指《鹿柴》、《栾家漱》、《竹里馆》及《鸟鸣涧》),皆一时清景与诗人兴致相会合,故虽写景色、而诗人幽静恬淡之胸怀,亦缘而见。此文家所谓融景入情之作。

送陈章甫   ·李颀

四月南风大麦黄,枣花未落桐阴长。青山朝别暮还见,嘶马出门思旧乡。陈侯立身何坦荡,虬须虎眉仍大颡。腹中贮书一万卷,不肯低头在草莽。东门酤酒饮我曹,心轻万事皆鸿毛。醉卧不知白日暮,有时空望孤云高。长河浪头连天黑,津口停舟渡不得。郑国游人未及家,洛阳行子空叹息。闻道故林相识多,罢官昨日今如何。

集评:

《批点唐音》:

首二句化腐处须自得。接二句浅浅说便佳。“有时空望孤云高”,豪语胜前多矣。

《增订评注唐诗正声》:

起四语浅妙,中段豪甚,不见其谀。

《唐诗解》:

叙别有次第,中段数语何等心胸!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吴山民曰:高华悲壮,李集佳篇。“虬须”句,道子写真岂复过此?“醉卧”、“不知”二语,知是高调。结系钵手。

《唐诗评选》:

颀集绝技,骨脉自相均适。

《唐贤三昧集笺注》:

读来神韵悠然(“四月南风”四句下)。丰骨超然(“醉卧不知”二句下)。

《唐贤清雅集》:

开局宏敞,音节自然。写奇崛如见。收得妙。

《昭昧詹言》:

何等警拔,便似嘉州、达夫。起二句奇景涌出。“东门沾酒”句换气。

 从军行 其一     ·王昌龄

烽火城西百尺楼,黄昏独上海风秋。更吹羌笛关山月,无那金闺万里愁。

集评:

《唐诗绝句类选》:

桂天祥曰:起处壮逸,断句伤神。

《唐诗镜》:

“烽火城西百尺楼”一绝,“黄昏独坐”一绝,“海风秋”一绝,“更吹羌笛关山月”一绝,“无那金闺万里愁”一绝,昌龄作绝句往往襞积其意,故觉其情之深长而辞 之饱决也。法不与众同。

《唐诗摘钞》:

当黄昏蚀坐之时,乡思已自“无那”,岂意羌笛更吹山《关山月》之曲,闻之使人倍难为情矣。

《增订唐诗摘钞》:

已之愁从金闺之愁衬出,便为情深。

《唐诗笺注》:

“更吹”,曰“无那”,形出黄昏独七之情,极缠绵悱恻。

《诗法易简录》:

不言己之思家。而但言无以慰闺中之思已,正深于思家者。

《唐贤清雅集》:

气骨高古,末转从金闺说边思,两面俱到,妙。只有轻笔,便有馀味。

《养一斋诗话》:

诗之妙,全以先天神运,不在后天迹象。如王龙标“烽火城西百尺楼”云云。此诗前二句便是笛声之神,不至“更吹羌笛”句矣。

《王闿运手批唐诗选》:

高响,是绝句正格。

《诗境浅说续编》:

诗之佳处,在末句“无那”二字,用提笔以结全篇。海风山月,都化绮愁矣。

其二

琵琶起舞换新声,总是关山旧别情。撩乱边愁听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

集评:

《增订评注唐诗正声》:

“总是”二字转接得有力。忽说月妙。

《唐诗解》:

末句景中含情,更惨。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奇想层出。周敬曰:意调酸楚。

《唐诗摘钞》:

前首以“海风”为景,以“羌笛”为事,景在事前;此首以“琵琶”为事,以“秋月”为景,景在事后。当观其变调。

《增订唐诗摘钞》:

首句言琵琶当起舞时换新声也,是缩脉句法。下“总是”字,见得非独于琵琶也,故三句云“听不尽”。听已不堪,况所见又是秋月,其愁为何如乎?末句是进步法。

《唐贤三昧集笺注》:

有凄绝之音。

《唐诗笺注》:

跟上首来,故曰“换”、曰“总是关山离别情”,即指上笛中所吹曲说。“缭乱边愁”而结之以“听不尽”三字,下无语可续,言情已到尽头处矣。“高高秋月照氏城”,妙在即景以托之,思入微茫,似脱实粘,诗之最上乘也。

《唐人万首绝句选评》:

此首第二句已斩绝矣,第三句转得不迫,落句更有含蓄,愈叹其妙。

《湘绮楼说诗》:

此篇声调高响,明七子皆为之时不厌人意者。

《王闿运手批唐诗选》:

“新”、“旧”二字相起,有无限情韵,俗本作“离别”,便索然矣。

《唐人绝句精华》:

第二首琵琶之新声,亦撩人之怨曲,满腹离绪之人何堪听此,故有第三句。末句忽接写月,正以见边愁不尽者,对此“高高秋月”但“照长城”,愈觉难堪也。句似不接,而意实相连,此之谓暗接。

其四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集评: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李梦阳曰:语亦悲壮。

《唐诗别裁》:

作豪语看亦可,然作归期无日看,倍有意味。

《唐诗笺注》:

玉关在望,生入无由,青海雪山,黄沙百战,悲从军之多苦,冀克敌以何年。“不破楼兰终不还”、愤激之词也。

《唐贤清雅集》:

清而庄,婉而健,盛唐人不作一凄楚音。

《诗境浅说续编》:

首二句乃逆挽法,从青海回望孤城,见去国之远也。后二句谓确斗无前,黄沙可战,金甲都穿,见胜概英风。

《诗式》:

首句长云迷漫,雪山亦暗,有不甚明见之意。二句惟见有孤城,遥而望之,系玉门关云,起势远甚。三句在黄沙之地已经百战,终穿上金甲,转得突兀。四句不破楼兰不还,如顺流之舟矣,结句壮甚。

《唐人绝句精华》:

第三首又换一意,写思归之情而曰“不破楼兰终不还”,用一“终”字而使人读之凄然。盖“终不还”者,终不得还也,连上句金甲着穿观之,久戍之苦益明,如以为思破敌立功而归,则非诗人之本意矣。

其五

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捲出辕门。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

集评:

《唐诗解》:

江宁《从军》诸首,大都戍卒旅情,独此有献凯意。亦乐府所不可少。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周珽曰:战捷凯歌之词。末即歼厥巨魁之意,谓大寇既擒,馀不足论矣。横逸之气,壮烈之志,合并而出。旲山民曰:健。陆士铌曰:跌宕。

《诗式》:

首句大漠之乡,风尘迷霾,日色欲昏,盖已近暮天。先写塞外情境,此为凌空盘旋起法。二句言风起尘扬,红旗难以全张,故半卷也。出辕门,出战也。前军所指,连夜接战,地在洮河以北,先已擒得吐谷浑。曰“前军”,则全军尚未齐至。曰“已报”、有不待全军至而己获胜者。“夜”字应上“昏”字,“已报”应上“前军”二字。

《诗境浅说续编》:

此诗总结前数章,故言扫老上之庭,饮黄龙之府,以告武成。为塞下曲之凄调悲歌别开面目也。

《唐人绝句精华》:

第四首但写边军战胜之事。

以下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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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周敬曰:龙标《从军》诸篇,静摹动勘,顺吐逆吸,真有脉可按、无迹可象者。

《唐人万首绝句选评》:

《从军》诸作,皆盛唐高调,极爽朗,却无一直致语。

《诗式》:

自第一至第四章(按即此所选四首),章法要自井然。[品]雄浑。

独坐敬亭山  ·李白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集评

《唐诗广选》:

蒋仲舒曰:便是独坐境界。

《诗薮》:

绝句最贵含蓄,青莲“相看两不厌,惟有敬亭山”,亦太分晓。

《唐诗训解》:

描写独坐之景,非深知山水趣者不能道。

《批选唐诗》:

大雅玄冲。

《唐诗归》:

钟云:胸中无事,眼中无人。钟云:说出矣,说不出。谭云:“只有”二字,人皆用作萧条零落,沿袭可厌,惟“相看两不厌”之下,接以“只有敬亭山”,则此二字,竟是意象所结,岂许俗人浪识!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周敬曰:孤行千古。

《唐诗归折衷》:

唐云:“不厌”妙矣,“两不厌”尤妙。

《唐诗摘钞》:

贤者自表其节,不肯为世推移也。

《增订唐诗摘钞》:

鸟飞云远,言其独坐也;末句“独”字更醒。

《而庵说唐诗》:

只此五个字(按指“众鸟高飞尽”),使我目开心朗,身在虚空,一丝不挂,不必更读其诗也。白七言绝,佳;而五言绝,尤佳。此作于五言绝中,尤其佳者也。

《唐诗别裁》:

“独坐”之神,

《唐宋诗醇》:

宛然“独坐”神理。胡应麟谓“绝句贵含蓄,此诗太分晓”,非善说诗者。

《李太白全集》:

王琦注:《江南通志》:敬亭山在宁国府城北十里……东临宛溪,南俯城闉,烟市风帆,极目如画。

《唐诗笺注》:

“尽”字、“闲”字是“不厌”之魂,“相看”下着“两”字,与敬亭山对若宾主,共为领略,妙!

《诗法易简录》:

首二句已绘出“独坐”神理,三、四句偏不从独处写,偏曰“相看两不厌”,从不独处写出“独”字,倍觉警妙异常。

《唐诗选胜直解》:

山间之所有者,鸟与云耳,今则飞尽矣,去闲矣。独坐之际对之郁然而深秀者,则有此山,陶靖节诗“悠然见南山”,即此意也,加“不厌”二字,方醒得独坐神理。言浅意深,人所不能道。

《唐人万首绝句选评》:

命意之高不待言,气格亦内外具足、五绝中有数之作。

《唐诗真趣编》:

鸟尽天空,孤云独去,青峰历历,兀坐怡然。写得敬亭山竟如好友当前,把臂谈心,安有厌倦?且敬亭而外,又安有投契若此者?然此情写之不尽,妙以“两不厌”三字了之。为“独坐”二字传神,性灵结撰,无复笔墨痕迹。

《诗式》:

首句“众鸟”喻世间名利之辈,“高飞尽”言皆得意去,尽为“独”字写照。“孤云”喻世间高隐一流,“独去闲”言虽与世相忘。而尚有往来之迹。“独”字非题中“独”字,应上句“尽”字。三句看曰“相看”,见人固看著山,山亦似看著人;“两不厌”,见人固恋看山,山亦似恋看人。四句“只有”二字,见恋看山者惟人,而恋看人者似亦惟山。除却敬亭山以外,无足语者,“独坐”二字之神,跃然纸上。[品]高旷。

《诗境浅说续编》:

后二句以山为喻,言世既与我相遗,惟敬亭山色,我不厌看,山亦爱我。夫青山漠漠无情,焉知憎爱,而言不厌我者,乃太白愤世之深,愿遗世独立,索知音于无情之物也。

《李太白诗醇》:

严沧浪曰:与寒山一片石语,惟山有耳;与敬亭山相看,惟山有目:不怕聋聩杀世上人。古人胸怀眼界,直如此孤旷。潘云:不同鸟与云之易舍,是人不厌山;不同鸟与云之暂对,是山不厌人:故谓之“两”。然山无情,人有情,止成“独坐”而已。

《唐人绝句精华》:

首二句独坐所见,三四句独坐所感,曰“两不厌”,便觉山亦有情,而太白之风神,有非尘俗所得知者,知者其山灵乎?

玉阶怨    唐·李白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精帘,玲珑望秋月。

集评

《分类补注李太白诗》:

萧士赟注:太白此篇,无一字言怨,而隐然幽怨之意见于言外,晦庵所谓“圣于诗者”,此欤!

《唐诗品汇》:

刘云:矜丽素净,自是可人。

《批点唐诗正声》:

怨而不怨,可入风雅,后之作者多少,无此浑雅。

《增订评注唐诗正声》:

郭云:怨而不怨,浑然风雅。

《唐诗援》:

从未有过下帘望月者,不言怨而怨自深。

《唐诗归》:

钟云:一字不怨。深,深!

《唐诗归折衷》:

吴敬夫云:是“玉阶怨”,而诗中绝不露怨意,故自佳。

《唐宋诗醇》:

妙写幽情,于无字处得之。“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不免露却色相。蒋杲曰:玉阶露生。待之久也;水晶帘下,望之息也。怨而不怨,惟玩月以抒其情焉,此为深于怨者,可以怨矣。

《李太白诗醇》:

严沧浪云:上二句,行不得,住不得;下二句,坐不得,卧不得。赋怨之深,只二十字可当二千言。翼云云:从帘隙中望玲珑之月,则望幸之情,犹未绝也。虽不说怨,而字字是怨。。

《诗境浅说》:

题为“玉阶怨”、其写怨意,不在表面,而在空际。第二句云露侵罗袜,则空庭之久立可知。第三句云却下晶帘,则羊车之望绝可知。第四句云隔帘望月,则虚帏之孤影可知。不言怨,而怨自深矣。

 静夜思  ·李白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山月,低头思故乡。

集评:

《唐诗品汇》:

刘云:自是古意,不须言笑。

《唐诗正声》:

百千旅情,妙复使人言说不得。天成偶语,讵由精炼得之?

《批点唐诗正声》:

乐府体。老炼着意作,反不及此。

《增订评注唐诗正声》:

郭云:悄悄冥冥,千古旅情,尽此十字(末二句下)。

《李杜诗选》:

范德机曰:五言短古,不可明白说尽,含糊则有余味,如此篇也。

《唐诗广选》:

有第三句,自不意其末句忽转至此。便奇(“疑是”句下)。蒋仲舒曰:“举头”、“低头”,写出踌蹰踯躅之态。

《诗薮》:

太白五言,如《静夜思》、《玉阶怨》等,妙绝古今,然亦齐、梁体格。他作视七言绝句,觉神韵小减,缘句短,逸气未舒耳。

《唐诗归》:

钟云:忽然妙境,目中口中,凑泊不得,所谓不用意得之者。

《李诗钞》:

偶然得之,读不可了。

《李诗通》:

思归之辞,白自制名。

《唐诗解》:

摹写静夜之景,字字真率,正济南所谓“不用意得之”者。

《增订唐诗摘钞》:

思乡诗最多,终不如此四语真率而有味。此信口语,后人复不能摹拟,摹拟便丑,语似极率,回环尽致。

《古唐诗合解》:

此诗如不经意,而得之自然。故群服其神妙。

《唐诗别裁》:

旅中情思,虽说明却不说尽。

《唐诗选胜直解》:

此旅怀之思。月色侵床,凄清之景也,易动乡思。月光照地,恍疑霜白。举头低头,同此月也,一俯一仰间多少情怀。题云《静夜思》,淡而有味。

《唐宋诗醇》:

《诗薮》谓古今专门大家得三人焉,陈思之古、拾遗之律、翰林之绝,皆天授而非人力也,要是确论。至所云唐五言绝多法齐梁,体制自别;此则气骨甚高,神韵甚穆,过齐梁远矣。

《唐诗笺注》:

即景即情,忽离忽合,极质直却自情至。

《网师园唐诗笺》:

得天趣(末二句下)。

《湖楼随笔》:

李太白诗“床前明月光”云云,王昌龄诗“闺中少妇不知愁”云云,此两诗体格不伦而意实相准。夫闺中少妇本不知愁,方且凝妆而上翠楼,乃“忽见陌头杨柳色”,则“悔教夫婿觅封侯”矣。此以见春色之感人者深也。“床前明月光”,初以为地上之霜耳,乃举头而见明月,则低头而思故乡矣。此以见月色之感人者深也。盖欲言其感人之深而但言如何相感,则虽深仍浅矣。以无情言情则情出,从无意写意则意真。知此者可以言诗乎!

《诗境浅说续编》:

前二句,取喻殊新。后二句,往举头、低头俄顷之间,顿生乡思。良以故乡之念,久蕴怀中,偶见床前明月,一触即发,正见其乡心之切。且“举头”、“低头”,联属用之,更见俯仰有致。

《李太白诗醇》:

谢云:直书衷曲,不着色相。徐增曰:因“疑”则“望”,因“望”则“思”,并无他念,真“静夜思”也。

《唐人绝句精华》:

李白此诗绝去雕采,纯出天真,犹是《子夜》民歌本色,故虽非用乐府古题,而古意盎然。

怨情   唐·李白

美人捲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集评

《李杜诗通》:

“心中念故人,泪堕不知止”,此陈思王《怨诗》语也,明说出个“故人”来,觉古人犹有未工。

《唐诗归》:

钟云:二语有不敢前问之意,温存之极(末二句下)。

《唐诗训解》:

“不知恨谁”、最妙。

《唐诗笺要》:

“不可明内说尽”六字,乃作诗秘钥,凡诗皆宜尔,不独五言短古为然。

《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

神韵绝人,不在笔墨。毛衣儒曰:恨至不可解处,即己亦不自知。

《秋窗随笔》:

最喜上摩诘“看花满眼泪,不共楚王言”,李太白“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得言外之旨;诸人用“泪”字,莫及也。

《李太白诗醇》:

严沧浪曰:写“怨情”,已满口说出,却有许多说不出,使人无处下口通问,如此幽深!

送友人   唐·李白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集评

《唐诗广选》:

蒋春甫曰:不如此接,便无生气(“此地”二句下)。

《唐诗直解》:

评:不刻不浅,自是爽词。

《唐风怀》:

质公曰:倏忽万里,念此黯然销魂。

《唐诗归折衷》:

唐云:起极弘远(首二句下)。唐云:接得轻便(“此地”二句下)。唐云:结更凄楚(末二句下)。吴敬夫云:深情婉转,老致纷披,便可与老杜“带甲满天地”同读。

《古唐诗合解》:

前解叙送别之地,后解言送友之情。

《唐诗成法》:

“青山”、“白水”,先写送别之地,如此佳景为“孤篷万里”对照。“此地”紧接上二句,“一别”,送者、去者合写。五、六又分写。“自兹”二字,人、地总结。八止写“马鸣”,黯然销魂,见于言外。

《唐诗别裁》:

三、四流走,竟亦有散行者,然起句必须整齐。苏、李赠言多唏嘘语而无蹶蹙声,知古人之意在不尽矣。太白犹不失斯旨。

《唐宋诗醇》:

首联整齐,承则流走,而下联健劲,结有萧散之致。大匠运斤,自成规矩。

《唐诗近体》:

每句整齐。结得洒脱,悠然不尽。

《精选五七言律耐吟集》:

青莲五律无一首不意在笔先,扫尽人千百言,破空而下。

《李太白诗醇》:

严沧浪曰:五、六澹荡凄远,胜多多语。

 峨眉山月歌    唐·李白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集评

《唐诗品汇》:

刘须溪云:含情凄婉,有《竹枝》缥渺之音。

《批点唐诗正声》:

且不问太白如何,只此诗谁复能知?

《唐诗广选》:

如此等神韵,岂他人所能效颦(首二句下)?

《艺苑卮言》:

此是太白佳境,然二十八字中,有峨嵋山、平羌江、清溪、三峡、渝州,使后人为之,不胜痕迹矣。益见此老炉锤之妙。

《艺圃撷馀》:

谈艺者有谓七律一句中不可入两故事,一篇中不可重犯故事,此病犯者固多、拈出亦见精严。吾以为皆非妙悟也。作诗到精神传处,随分自佳,下得不觉痕迹,纵使一句两入,两句重犯,亦自无伤。如太白《峨眉山月歌》,四句入地名者五,然古今目为绝唱,殊不厌重。

《唐诗解》:

“君”者,指月而言。清溪、三峡之见,天狭如线,即半轮亦不复可睹矣。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周敬曰:思入清空,响流虚远,灵机逸韵,相凑而来。每一歌之,令人忘睡。金献之云:王右丞《早朝》诗五用衣服字,李供奉《峨眉山月歌》五用地名字,古今脍炙。然右丞用之八句中,终觉重复!供奉只用四句,而天巧浑成,毫无痕迹,故是千秋绝调。

《唐风定》:

此种神化处,所谓太白不知其所以然。

《唐诗摘钞》:

语含比兴。“君”字指月而言,喻谗邪之蔽明也。七律有“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之句,参看便明。

《李太白全集》:

王琦注:蜂腰鹤膝,双声叠韵,沈休文三尺法也。古今犯者不少,宁尽汰之耶?

《唐宋诗醇》:

但觉其工,然妙处不传,

《唐诗笺注》:

“君”指月。月在峨眉,影入江流,因月色而发清溪,及向三峡,忽又不见月,而舟已直下渝州矣。诗自神韵清绝。

《诗法易简录》:

此就月写出蜀中山峡之险峻也。在峨眉山下,犹见半轮月色,照入江中。自清溪入三峡,山势愈高,江水愈狭,两岸皆峭壁层峦,插天万仞,仰眺碧落,仅馀一线,并此半轮之月亦不可见,此所以不能不思也。“君”字,指月也。

《唐人万首绝句选评》:

王元美曰:“此是太白佳境,益见此老炉锤之妙。”此诗定从随手写出,一经炉锤,定逊此神妙自然。

《瓯北诗话》:

李太白“峨眉山月半轮秋”云云,四句中用五地名,毫不见堆垛之迹,此则浩气喷薄,如神龙行空,不可捉摸,非后人所能模仿也。

 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   唐·李白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集评

《批点唐诗正声》:

太白绝句,篇篇只与人别,如《寄王昌龄》、《送孟浩然》等作,体格无一分相似,音节、风格,万世一人。

《增订评注唐诗正声》:

王云:白此诗兼裁古意,遂成奇语。周云:音节清哀。

《唐诗广选》:

梅禹金曰:曹植“愿作东北风,吹我入君怀”,齐浣“将心寄明月,流影入君怀”,此诗兼裁其意,撰成奇语。

《唐诗直解》:

音节清哀。

《诗薮》:

太白七言绝,如“杨花落尽子规啼”、“朝辞白帝彩云间”、"谁家玉笛暗飞声”、“天门中断楚江开”等作,读之真有挥斥八极、凌属九霄意。贺监谓为“谪仙”,良不虚也。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周敬曰:是遥寄情词,心魂渺渺。

《诗辩坻》:

太白“杨花落尽”与元微之“残灯无焰”体同题类,而风趣高卑,自觉天壤。

《唐诗摘钞》:

趣。一写景,二叙事,三四发意,此七绝之正格也。若单说愁,便直率少致,衬入景语,无其理而有其趣。

《增订唐诗摘钞》:

即景见时,以景生情,末句且更见真情。

《唐诗别裁》:

“将心寄明月,流影入君怀”意,出以摇曳之笔,语意一新。

《唐诗笺注》:

“愁心”二句,何等缠绵悱恻!而“我寄愁心”,犹觉比“隔千里兮共明月”意更深挚。

《网师园唐诗笺》:

奇思深情(末二句下)。

《诗法易简录》:

三四句言此心之相关,直是神驰到彼耳,妙在借明月以写之。

《岘佣说诗》:

深得一“婉”字诀。

《李太白诗醇》:

严沧浪曰:无情生情,其情远。潘稼堂云:前半言时方春尽,已可愁矣;况地又极远,愈可愁矣。结句承次句,心寄与月,月又随风,幻甚。

 春夜洛城闻笛   唐·李白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集评

《批点唐诗正声》:

唐人作闻笛诗每有韵致,如太白散逸潇洒者不复见。

《诗薮》:

太白七言绝,如“杨花落尽子规啼”、“朝辞白帝彩云间”、“谁家玉笛暗飞声”、“天门中断楚江开”等作,读之真有挥斥八极、凌属九霄意。贺监谓为谪仙,良不虚也。

《唐诗直解》:

次句不独流逸,亦且稳定。看他下句下字,炉锤二妙。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周珽曰:意远字精,炉锤巧自天然。

《唐诗摘钞》:

前首(按指《与史郎中饮听黄鹤楼上吹笛》)倒,此首顺;前首含,此首露;前首格高,此首调婉。并录之,可以观其变矣。

《增订唐诗摘钞》:

“满”从“散”来,“散”从“飞”来,用字细甚。妙在“何人不起”四字,写得万方同感,百倍自伤。

《唐诗笺注》:

“散入”二字妙,领得下二句起。通首总言笛声之动人。“何人不起故园情”,含着自己在内。

《唐宋诗醇》:

与杜甫《吹笛》七律同意,但彼结句与黄鹤楼绝句出以变化,不见用事之迹,此诗并不翻新,探情自见,亦异曲同工也。

《网师园唐诗笺》:

“折柳”二字为通首关键。

《唐人万首绝句选评》:

下句下字炉锤上妙,却如信笔直写。后来闻笛诗,谁复出此?真绝调也。

《诗式》:

此首闻笛与前首听笛(按指《与史郎中饮听黄鹤楼吹笛》)异。听笛者知在黄鹤楼上,故有心听之也;闻笛者不知何处,无意闻知也。开首“谁家”二字起“闻”字,“暗”字起“夜”字,“飞声”二字起“闻”字。二句“散”字、“满”字写足“闻”字之神。三句点“夜”字、便转闻笛感别,有故国之情。曰“何人”,即己亦在内。不必定指自己。正诗笔灵活处。[品|悲慨。

《诗境浅说续编》:

春宵人静,闻笛声悠扬,及聆其曲调,不禁黯然动乡国之思。释贯休《闻笛》诗云:“霜月夜徘徊,楼中羌笛催。晓风吹不尽,江上落残梅。”同是风前闻笛,太白诗有磊落之气,贯休诗得蕴藉之神,大家名家之别,正在虚处会之。

《李太白诗醇》:

潘稼堂曰:此与《黄鹤楼》诗异:《黄鹤楼》是思归而又闻笛。此是闻笛而始思归也。因笛中有《折柳》之曲,忽忆此时柳真堪折,春而未归,能不念故国也?

 赠汪伦   唐·李白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集评

《批点唐诗正声》:

好句好意,放之又放,达之又达。只“桃花”之情,千载无人可到,何云非诗之清者耶?

《增订评注唐诗正声》:

语从至情发出。

《四溟诗话》:

诗有四格:曰兴,曰趣,曰意,曰理。太白《赠汪伦》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此兴也。

《李杜二家诗钞评林》:

诗不必深,一时雅致。

《唐诗解》:

太白于景切情真处,信手拈来,所以调绝千古。后人效之,如“欲问江深浅,应如远别情”,语非不佳,终是杯卷杞柳。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周敬曰:不雕不琢,天然成响,语从至情发出,故妙。周珽曰:上则百尺无枝,下则清浑无影,此诗之谓与?着意摩拟,便丑。

《唐诗摘钞》:

直将主客姓名入诗,老甚,亦见古人尚质,得以坦怀直笔为诗。若今左顾右忌,畏首畏尾,其诗安能进步古人耶?“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意亦同此,所以不及此者,全得“桃花潭水”四字衬映入妙耳。

《镫窗琐语》:

赠人之诗,有因其人之姓借用古人,时出巧思;若直呼其姓名,似径直无味矣。不知唐人诗有因此而人妙者,如“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旧人惟有何戡在,更与殷勤唱渭城”、“平生不解藏人善,到处逢人说项斯”,皆脍炙人口。

《此木轩论诗汇编》:

“桃花潭水深千尺”,掩下句看是甚么?却云“不及汪伦送我情”,何等气力,何等斤两,抵过多少长篇大章!又只是眼前口头语,何曾待安排雕鉥而出之?此所以为千秋绝调也。

《唐诗别裁》:

若说汪伦之情比于潭水千尺,便是凡语,妙境只在一转换间。

《唐诗笺注》:

相别之地,相别之情,读之觉娓娓兼至,而语出天成,不假炉炼,非太白仙才不能。“将”字、“忽”字,有神有致。

《网师园唐诗笺》:

深情赖有妙语达之。

《诗法易简录》:

言汪伦相送之情甚深耳,直说便无味,借桃花潭水以衬之,便有不尽曲折之意。

《随园诗话》:

唐时汪伦者,泾川豪士也,闻李白将至,修书迎之,诡云:“先生好游乎?此地有十里桃花,先生好饮乎?此地有万家酒店。”李欣然至。乃告云:“'桃花’者,潭水名也,并无桃花;'万家’者,店主人姓万也,并无万家酒店。”李大笑,款留数日,赠名马八匹,官锦十端,而亲送之。李感其意,作《桃花潭》绝句一首。

《诗式》:

首句从“李白欲行”起,下一“将”字,则已在舟中而尚未行也,此就题起格。二句岸上有“踏歌声”,汪伦送李白也,伏下“送我”二字之根,承首句起。三句“桃花潭水深千尺”,兴下“情”字;三句转变,虽系兴字诀,却实接也。四句言汪伦之情更深于挑花潭水;虽深至千尺而不及汪伦之情之深,非为潭水言,特借以形容汪伦之情。“深千尺”三字已写足,下句拍上,更得势。所谓四句发之如顺流之舟者,于此可悟矣。[品]宛转。

《李太白诗醇》:

严云:才子神童出口成诗者、多如此。前夷后劲。范德机云:此非必其诗之佳,要见古人风致如此。

望天门山   唐·李白

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北回。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集评

《入蜀记》:

(出姑熟)至大信口泊舟。盖自此出大江,须风便乃可行,往往连日阻风。两小山夹江,即东梁、西梁,一名天门山。李太白诗云:“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皆得句于此。

《增订评注唐诗正声》:

郭云:说尽目前山水。将孤帆一片影出“望”字,诗中有画。

《唐诗直解》:

一幅绝好画意。

《唐诗训解》:

指点景物如画。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周珽曰:以山相对,照应“中断”;以水流回,承应“江开”,意调出自天然。

《唐诗摘钞》:

语无深意,写景逼真。

《唐诗笺注》:

此天然图画境界,正难有此大手笔写成。

《唐宋诗醇》:

对结另是一体。词调高华,言尽意不尽,不得以半律议之。胡应麟曰:此及“朝辞白帝”等作,俱极自然,洵属神品,足以擅场一代。

《诗境浅说续编》:

大江自岷山来,与金沙江合,凤舞龙飞,东趋荆楚,至天门,稍折而北,山势中分,江流益纵。遥见远在夕阳明处。此诗赋天门山,宛然楚江风景……能手固无浅语也。

早发白帝城   唐·李白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尽,轻舟已过万重山。

集评

《批点唐诗正声》:

亦有作者,无此声调。此飘逸。

《增订评注唐诗正声》:

郭云:“已过”二字,便见瞬息千里,点入猿声,妙,妙。

《升庵诗话》:

盛弘之《荆州记》“巫峡江水之迅”云:“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杜子美诗:“朝发白帝暮江陵,顷来目击信有征。”李太白“朝辞白帝彩云间……”虽同用盛弘之语,而优劣自别。今人谓李、杜不可以优劣论,此语亦太愦愦。白帝至江陵,春水盛时,行舟朝发夕至,云飞鸟逝,不是过也。太白述之为韵语,惊风雨而泣鬼神矣。

《唐诗训解》:

笔势迅如下峡。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周敬曰:脱洒流利,非实历此境说不出。焦竑曰:盛弘之谓白帝至江陵其远,春水盛时行舟,朝发暮至。太白述之为韵语,惊风雨而泣鬼神矣。

《唐风怀》:

汉仪曰:境之所到,笔即追之,有声有情,腕疑神助,此真天才也。

《唐诗归》:

谭云:忽然,写得出。

《唐诗归折衷》:

吴敬大云:只为第二句下注脚耳,然有意境可想(末一句下)。

《唐诗摘钞》:

一、二即“朝发白帝,暮宿江陵”语,运用得妙。以后二句证前二句,趣。

《增订唐诗摘钞》:

“猿声”一句,布景着色之法。第三句妙在能缓,第四句妙在能疾。

《唐诗别裁》:

写出瞬息千里,若有神助。入“猿声”一句,文势不伤于直。画家布景设色,每于此处用意。

《唐宋诗醇》:

顺风扬帆,瞬息千里,但道得眼前景色,便疑笔墨间亦有神助。三、四设色托起,殊觉自在中流。

《网师园唐诗笺》:

一片化机(首二句下)。烘托得妙(末二句下)。

《诗法易简录》:

通首只写舟行之速,而峡江之险,已历历如绘,可想见其落笔之超。

《唐人万首绝句选评》:

读者为之骇极,作者殊不经意,出之似不着一点气力。阮亭推为三唐压卷,信哉!

《札朴》:

友人请说太白“朝辞白帝”诗,馥曰:但言舟行快绝耳,初无深意,而妙在第三句,能使通首精神飞越,若无此句,将不得为才人之作矣。晋王廙尝从南下,旦自寻阳,迅风飞帆,暮至都,廙倚舫楼长啸,神气俊逸,李诗即此种风概。

《岘佣说诗》:

太白七绝,天才超逸,而神韵随之。如“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如此迅捷,则轻舟之过万山不待言矣。中间却用“两岸猿声啼不住”一句垫之,无此句,则直而无味;有此句,走处仍留、急语仍缓。可悟用笔之妙。

《诗式》:

绝句要婉曲回环,删芜就简,句绝而意不绝。大抵以第三句为主,而第四句接之。有实接,有虚接,承接之间,开与合相关,反与正相依,顺与逆相应,一呼一吸。如此诗三句“啼不住”二字,与四句“已过”二字呼应,盖言晓猿啼犹未歇,而轻舟已过万山,状其迅速也。[品]俊迈。

《诗境浅说续编》:

四渎之水,惟蜀江最为迅急,以万山紧束,地势复高,江水若建瓴而下,舟行者帆橹不施,疾于飞鸟。自来诗家,无专咏之者、惟太白此作,足以状之。诵其诗,若身在三峡舟中,峰峦城郭,皆掠舰飞驰,诗笔亦一气奔放,如轻舟直下;惟蜀道诗多咏猿啼,李诗亦言两岸猿声。今之蜀江,猿声绝少,闻猱玃皆在深山,不在江畔,盖今昔之不同也。

《唐人绝句精华》:

此诗写江行迅速之状,如在目前。而“两岸猿声”句,虽小小景物,插写其中,大足为末句生色。正如太史公于叙事紧迫中,忽入一二闲笔,更令全篇生动有味。而施均父谓此诗“走处仍留,急语仍缓”,乃用笔之妙。

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李白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集评

《入蜀记》:

太白登此楼,《送孟浩然》诗云:“孤帆远映碧山尽,惟见长江天际流。”盖帆樯映远山,尤可观;非江行久,不能知也。

《唐诗正声》:

燕公(张说)《送梁六》之作,直以落句见情,便不能与青莲此诗争雄。

《唐诗绝句类选》:

末二句写别时怅望之景,而情在其中。

《唐诗直解》:

更不说在人上,妙,妙。

《唐诗解》:

“黄鹤”分别之地,“扬州”所往之乡,“烟花”叙别之景,“三月”纪别之时。帆影尽,则目力已极;江水长,则离思无涯。怅望之情,俱在言外。

《汇编唐诗十集》:

唐云:说“孤帆”即是说人。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陈继儒曰:送别诗之祖,情意悠渺,可想不可说。

《唐诗摘钞》:

不见帆影,惟见长江,怅别之情,尽在言外。

《增订唐诗摘钞》:

“烟花三月”四字,插入轻婉;“三月”时也,“烟花”景也。第三句只接写“辞”字、“下”字。

《而庵说唐诗》:

有神理在内。诗中用字须板,用意须活。板则不可移动,活则不可捉摸也。

《唐宋诗醇》:

语近情遥,有“手挥五弦,目送飞鸿”之妙。

《网师园唐诗笺》:

语近情遥(末二句下)。

《唐诗选胜直解》:

首二句将题面说明,后一句写景,而送别之意已见言表。孤帆远影,以目送也;长江天际,以心送也。极浅极深,极淡极浓,真仙笔也。

《唐人万首绝句选评》:

不必作苦语,此等语如朝阳鸣风。

蜀道难   唐·李白

噫吁戏,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盘盘,百步九折萦岩峦。扪参历井仰胁息,以手抚膺坐长叹。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厓转石万壑雷。其险也如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

集评

《本事诗》:

李太白初自蜀至京师,舍于逆旅,贺监知孕闻其名,首访之。既奇其姿,复请所为文。出《蜀道难》以示之。读未竟,称叹者数四,号为“滴仙”,解金龟换酒,与倾尽醉,期不间日。由足称誉光赫。

《木天禁语》:

七言长古篇法……旧题乃篇末一、二句缴上起句,又谓之“顾首”、如《蜀道难》、《古别离》、《洗兵马行》是也。

《唐诗品汇》:

刘须溪云:妙在起伏,其才思放肆,语次崛奇,自不在言。

《四溟诗话》:

九言体,无名氏拟之曰:“昨夜西风摇落千林梢,渡头小舟卷入寒塘坳。”声调散缓而无气魄。惟太白上篇突出两句,殊不可及,若“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是也。

《批选唐诗正声》:

辞旨深远,雄浑飘逸,杜子美所不可到。欧阳子以《庐山高》方之,殊为哂。

《唐诗援》:

太白创体,空前绝后。诸说纷纷不一,然细观此诗,定为明皇幸蜀而作。萧说是。

《批选唐诗》:

太白长歌,森秀飞扬,疾于风雨,本其才性独诣,非由人力。人所不及在此,诗教大坏亦在此。后生学步,奋猛亢厉之音作,而温柔敦厚之意尽,露才扬己,长慠负气、辞人所以多轻薄,由来远已。嗟乎,西日东流,又岂人力哉!但可谓之唐体而已矣。

《唐音癸签》:

《蜀道难》自是古曲,梁陈作者,止言其险,时不及其他。白则兼采张载《剑阁铭》“一人荷戟,万夬趑趄,形胜之地,匪亲弗居”等语用之,为恃险割据与羁留佐逆者著戒。惟其海说事理,故苞括大,而有合乐府讽世立教本旨。若第取一时一人事实之,反失之细而不足味矣。

《唐诗镜》:

《蜀道难》近赋体,魁梧奇谲,知是伟大。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周珽曰:……“一夫当关”四句,设意外之忧;“朝避猛虎”四句,指阶见之恐,见变生肘腋,地终不可居。总言蜀道之难也。劈空落想,窍凿幽发,应使笔墨生而混沌死。

《诗源辨体》:

屈原《离骚》本千古辞赋之宗,而后人摹仿盗袭,不胜厌饫……至《远别离》、《蜀道难》、《天姥吟》,则变幻恍惚,尽脱蹊径,实与屈子互相照映。

《唐风定》:

变幻神奇,仙而不鬼,长吉魔语视之何如?亘古代无能仿象,才涉意即入长吉魔中矣。通篇奇险,不涉旁意,不参平调,其胜《天姥》、《鸣皋》以此。

《王文简古诗平仄论》:

(七言古)又有长短句者,唐惟李太白多有之,然不必学。如《蜀道难》……效之而无其才,洵难免沧溟“英雄欺人”之诮。

《增订唐诗摘钞》:

倏起倏落,忽虚忽实。真如烟水杳渺,绝世奇文也。

《载酒园诗话又编》:

《蜀道难》一篇,真与河岳并垂不朽。即起句“噫吁戏,危沪高哉”七字,如累棋架卵,谁敢并于一处?至其造句之妙:“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扯倚绝壁。飞湍瀑流争喧豗,砅虚转石万壑雷。”每读之。剑阁、阴平、如在目前。又如“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不惟刘璋、李势恨事如见,即孟知祥一辈亦逆揭其肺肝。此真诗之有关系者,岂特文词之雄!

《唐音审体》:

篇中三言蜀道之难,所谓一唱三叹也。突然以嗟叹起,嗟叹结,创格也。

《放胆诗》:

太白《蜀道难》、《远别离》等篇出鬼入冲,惝恍莫测。

《此木轩论诗汇编》:

《蜀道难》、旧题也,太白为之,加奇肆耳。此千古绝调也,后人妄意学步,何其不知量也!“噫吁嚱,危乎高哉”,七字五句。“连峰去天不盈尺”无理之极,俗本作“连峰入烟几千尺”,有理之极。无理之妙,妙不可言。有理之不妙,其不妙亦不可胜言。举此一隅,即是学诗家万金良药也。

《而庵说唐诗》:

“尔来四万八千岁”,此云总非实据也。人言文人无实语,而不知文章家妙在跌宕;每说到已甚,太白用此,正跌宕法也。“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再一提,此句妙有关锁,上来笔气纵横,逸宕不如此,则散无统束矣。“锦城虽云乐”:上面说到蜀如此可惊、可畏,而忽下一“乐”字,妙极。“不如早还家”:此虽是乐,不可久居,“不如早还家”之句尤乐也。文势至此甚紧,必须一放,方得宽转,所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复提此句为结束,妙。篇中凡三见,与《庄子·逍遥游》叙鲲鹏同。吾尝谓作长篇古诗,须读《庄子》、《史记》。子美歌行纯学《史记》,太白歌行纯学《庄子》。故两先生为歌行之双绝,不诬也。

《唐诗别裁》:

笔阵纵撗,如虬飞蠖动,起雷霆于指顾之间。任华,卢仝辈仿之,适得其怪耳,太白所以为仙才也。

《剑溪说诗》:

太白诗“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句,凡三叠。管子曰:“使海于有蔽,渠弥于有渚,纲山于有牢。”谷梁氏曰:“梁山崩,壅遏河三日不流。”一篇之中,三番叙述,愈见其妙。所谓“闭户造车,出门合辙”者也。

《网师园唐诗笺》:

造语奇险(“地崩山摧”二句下)。玩此,为明皇幸蜀作无疑(“问君西游”句下)。兜来何等力量。(“其险”句下)!高文险语,动魄惊心(“磨牙”二句下)。主意在此(“不如”句下)。

《李太白诗醇》:

严云:提“蜀道难”,篇中三致意;用“噫吁戏”三字起,非无谓。后人学袭,便成恶道。

 古风 其一   ·李白

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王风委蔓草,战国多荆榛。龙虎相啖食,兵戈逮狂秦。正声何微茫,哀怨起骚人。扬马激颓波,开流荡无垠。废兴虽万变,宪章亦已沦。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圣代复元古,垂衣贵清真。群才属休明,乘运共跃鳞。文质相炳焕,众星罗秋旻。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春。希圣如有立,绝笔于获麟。

集评

《韵语阳秋》:

李太白与、杜子美诗皆掣鲸手也。余观太白《古风》、子美《偶题》之篇,然后知二子之源流远矣。李云:“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则知李之所得在雅。

《朱子语类》:

李白诗不专是豪放,亦有雍容和缓底,如首篇“大雅久不作”、多少和缓。

《后村诗话》:

此今古诗人断案也。

《分类补注李太白诗》:

萧士赟注:观此诗则太白之志可见矣。斯其所以为有唐诗人之称首者欤!

《唐诗品汇》:

舂陵杨齐贤云:唐兴,文变极矣,扫魏晋之陋,起骚人之废,太白盖以自任矣。览其著述,笔力翩翩,如行云流水,出乎自然,非思索而得,岂欺我哉!

《李杜二家诗钞评林》:

此诗自负,良亦不浅。

《李杜诗通》:

统论前古诗源,志在删诗垂后。以此发端,自负不浅。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周敬曰:朱子谓太白诗不专是豪放,如“大雅久不作”多少和缓。今诵之,和缓中实多感慨激切,发一番议论,开一番局面,真古韵绝品。结二句有胆有志。

《围炉诗话》:

“大雅久不作”诸诗,非太白断不能作,子美亦未有此体。

《唐诗别裁》:

昌黎云“齐梁及陈隋,众作等蝉噪”,太白则云“自从建安来,绮丽不足珍”,是从来作豪杰语。

《李太白全集》:

王琦注:“吾衰竟谁陈”,是太白自叹吾之年力已衰,竟无能陈其诗子朝廷之上也。杨氏(齐贤)以斯文衰萎为释,殊混。唐仲言《诗解》引孔子“吾衰”之说,更非。徐昌谷所谓首二句为一篇大旨,“绮丽不足珍”以上是中第一句意,“圣代复元古”以下是申第二句意。其说极为明了。

《网师园唐诗笺》:

“正声”六句,识高论卓。“建安来”,指建安以后言。末二句志在夫子删述以乘教也。

《唐宋诗醇》:

《古风》诗多比兴,此篇全用赋体,括风雅之源流,明著作之意旨,一起一结,有山立波回之势。昔刘协《明诗》一篇略云:两汉之作,结体散文,直而不野,为五言之冠冕。又云:建安之初,五言腾踊,不求纤密之巧,惟取昭晰之能。何晏之徒,率多浮浅,惟嵇志清峻,阮旨遥深,故能标焉。晋世群才,稍入轻绮,采缛于正始,力柔于建安。观白此篇,即刘氏之意。指归大雅,志在删述,上溯风骚,俯观六代,以绮丽为贱,清真为贵,论诗之义,昭然明矣。举笔直书所见,气体实足以副之,阳冰称其“弛驱屈、宋,鞭挞扬、马,千载独步,惟公一人”,洵非阿好,其纂《草堂集》以古风列于卷首,又以此篇弁之,可谓有卓见者。

《瓯北诗话》:

青莲一生本领,即在五十九首《古风》之第一首。开门便说:《大雅》不作,骚人斯起,然词多哀怨,已非正声;至扬、马益流宕,建安以后,更绮丽不足为法;迨有唐文运肇兴,而己适当其时,将以删述继获麟之后,是其眼光所注,早已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直欲于千载后上接《风》、《雅》。盖自信其才分之高,趋向之正,足以起八代之衰,而以身任之,非徒大言欺人也。

《茗香诗论》:

李仙、杜圣固已。李则曰:“我志在删述,垂辉映千春。”杜则曰:“别裁伪体亲《风》、《雅》,遐哉邈矣!学语仙圣语,当思仙圣何所有。有仙圣胸中所有,称心而言,不已足乎?

《竹林答问》:

首章以说诗起,若无与于治乱之数者。而以《王风》起,以《春秋》终,已隐自寓诗史。自后数十章,或比或兴,无非《国风》、《小雅》之遗。

《李太白诗醇》:

严沧浪云:初声所噫,便悲慨欲绝。又云:“王风”以齐,是申前语,是递起语;“正声”二句,又是一慨。又云:以建安为“绮丽”,具眼。又云:当郑重炫赫处,着“清真”二字,妙。又云:“秋旻”有眼,若读《尔雅》太熟,但认作有来历,作知诗者。

 梦游天姥吟留别   唐·李白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霓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龙吟殷岩泉,慄深林兮惊层巅。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扇,訇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时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集评

《唐诗品汇》:

范云:瀛洲难求而不必求,天姥可睹而实未睹,故欲因梦而睹之耳(“海客”四句下)。甚显(“半壁”二句下)。甚晦(“千岩万转”二句下)。又甚显(“洞天”四句下)。又甚晦(“霓为衣兮”四句下)。范云:“梦吴越”以下,梦之源也;次诸节,梦之波澜。其间显而晦,晦而显,至“失向来之烟霞”极而与人接矣,非太白之胸次、笔力,亦不能发此。“枕席”、“烟霞”二句最有力。结语平衍,亦文势之当如此也。

《批点唐诗正声》:

《梦游无姥吟》胸次皆烟霞云石,无分毫尘浊,别是一副言语,故特为难到。

《增订评注唐诗正声》:

郭云:恍恍惚惚,奇奇幻幻,非满肚皮烟霞,决挥洒木出。

《李杜诗选》:

桂曰:骚语奇奇怪怪。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周珽曰:出于千丝铁网之思,运以百色流苏之局,忽而飞步凌顶,忽而烟云自舒。想其拈笔时,神魂毛发尽脱于毫楮而不自知,其神耶!吴山民曰:“天台四万八千丈”,形容语,“白发三千丈”同意,有形容天姥高意。“千岩万转”句,语有概括。下三句,梦中危景。又八句,梦中奇景。又四句,梦中所遇。“唯觉时之枕席”二语,篇中神句,结上启下。“世间行乐”二句,因梦生意。结超。

《增订唐诗摘钞》:

“忽魂”四句,束上生下,笔意最紧。万斛之舟,收于一柁(末二句下)。

《唐诗别裁》:

“飞渡镜湖月”以下,皆言梦中所历。一路离奇灭没,恍恍惚惚,是梦境,是仙境(“列缺霹雳”十二句下)。托言梦游,穷形尽相以极“洞天”之奇幻;至酲后,顿失烟霞矣。知世间行乐,亦同一梦,安能于梦中屈身权贵乎?吾当别去,遍游名山,以终天年也。诗境虽奇,脉理极细。

《唐宋诗醇》:

七古歌行,本出楚骚、乐府。至于太白,然后穷极笔力,优入圣域。昔人谓其“以气为主,以自然为宗,以俊逸高畅为贵,咏之使人飘飘欲仙”,而尤推其《天姥吟》、《远别离》等篇,以为虽子美不能道。盖其才横绝一世,故兴会标举,非学可及,正不必执此谓子美不能及也。此篇夭矫离奇,不可方物,然因语而梦,因梦而悟,因悟而别,节次柑生,丝毫不乱;若中间梦境迷离,不过词意伟怪耳。胡应麟以为“无首无尾,窈冥昏默”,是真不可以说梦也特谓非其才力,学之立见踬踣,则诚然耳。

《赵秋谷所传声调谱》:

方纲按:《扶风豪士歌》、《梦游天姥吟》二篇,虽句法、音节极其变化,然实皆自然入拍,非任意参错也。秋谷于《豪士》篇但评其神变,于《天姥》篇则第云“观此知转韵元无定格”,正恐难以示后学耳。

《网师园唐诗笺》:

纵横变化,离奇光怪,以奇笔写梦境,吐句皆仙,着纸谷飞(“列缺霹雳”十句下)。砉然收勒,通体宗主攸在,线索都灵(“世间行乐”二句下)。

《昭昧詹言》:

陪起,令人迷。“我欲”以下正叙梦,愈唱愈高,愈出愈奇“失向”句,收住。“世间”二句,入作意,因梦游推开,见世事皆成虚幻也;不如此,则作诗之旨无归宿。留别意,只末后一点。韩《记梦》之本。

《老生常谈》:

《梦游天姥吟留别》诗,奇离惝恍,似无门径可寻。细玩之,起首入梦不突,后幅出梦不竭,极恣肆幻化之中,又极经营惨淡之苦,若只貌其右句字面,则失之远矣。一起淡淡引入,至“我欲因之梦吴越”句,乘势即入,使笔如风,所谓缓则按辔徐行,急则短兵相接也。“湖月照我影”八句,他人捉笔可云已尽能事矣,岂料后边尚有许多奇奇怪怪。“千岩万转”二句,用仄韵一束以下至“仙之人兮”句,转韵不转气,全以笔力驱驾,遂成鞭山倒海之能,读云似未曾转韵者,有真气行乎其间也。此妙可心悟,不可言喻。出梦时,用“忽动悸以魄动”四句,似亦可以收煞得住,试想若不再足“世间行乐”二句,非但叫题不酲,抑亦尚欠圆满。“且放白鹿”二句,一纵一收,用笔灵妙不测。后来慢东坡解此法,他人多昧昧耳。

《李太白诗醇》:

严云:“半壁”一句,不独境界超绝,语音亦复高朗。严云:有意味在“青青”、“澹澹”字作叠(“云青青兮”二句下)。严云:太白写仙人境界皆渺茫寂历,独此一段极真,极雄,反不似梦中语(“霓为衣兮”四句下)。又云:“世间”云云,甚达,甚警策,然自是唐人语,无宋气。

将进酒   唐·李白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尊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酤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集评:

《李太白诗集》:

严羽评:一结豪情,使人不能句字赏摘。盖他人作诗用笔想,太白但用胸口一喷即是,此其所长。

《唐诗广选》:

转折动荡自然(“岑夫子”二句下)。杨升庵曰:太白狂歌。实中玄理,非故为狂语者。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周珽曰:首以“黄河”起兴,见人之年貌倏改,有如河流莫返。一篇主意全在“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两句。

《此木轩论诗汇编》:

“惟有饮者留其名”,乱道故妙,一学便俗。

《古唐诗合解》:

太白此歌豪放极矣。

《而庵说唐诗》:

太白此歌,最为豪放,才气干古无双。

《唐诗选胜直解》:

此诗妙在自解又以劝人。“主人”是谁?“对君”是谁?骂尽窃高位、守钱虏辈,妙,妙!

《唐诗合选详解》:

王翼云曰:此篇用长短句为章法,篇首两个“君不见”领起,亦一局也。

《唐宋诗举要》:

吴曰:驱迈淋漓之气(“人生得意”一句下)。吴曰:豪健(末句下)。

《李太白诗醇》:

一起奇想,亦自天外来。

燕歌行  ·高适

序:开元二十六(开元十六年),客有从御史大夫张公出塞而还者,作燕歌行以示适,感征戍之事,因而和焉。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身当恩遇恒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集评

《批点唐诗正声》:

长篇滚滚,句虽佳,然皆有序,若得虚字斡旋影响,方得入妙。

《唐诗广选》:

蒋仲舒曰:“少妇”以后,又是一番断肠情况。

《唐风定》:

金戈铁马之声,有玉磬鸣球之节,非一意抒写以为悲壮也。

《唐诗评选》:

词浅意深,铺排中即为诽刺,此道自《三百篇》来,至唐而微,至宋而绝。“少妇”、“征人”一联,倒一语乃是征人想他如此,联上“应”字神理不爽。结句亦苦平淡,然如一匹衣着,宁令稍薄,不容有颣。

《唐诗快》:

此是歌行本色。

《围炉诗话》:

诗之繁于词者,七古、五排也。五排有间架,意易见;七古之顺叙者亦然。达夫此篇,纵横出没如云中龙,不以古文四宾主法制之,意难见也。四宾主法者,一主中主,如一家惟一主翁也;二主中宾,如主翁之妻妾儿孙奴婢,即主翁之分身以主内事者也;三宾中主,如主翁之朋友亲戚,任主翁之外事者也;四宾中宾,如朋友之朋友,与主翁无涉者也。于四者中除却宾中宾,而主中主亦只一见,惟以宾中主勾动主中宾而成文章,八大家无不然也。《燕歌行》之主中主,在忆将军李牧善养士而能破敌。于达夫时,必有不恤士卒之边将,故作此诗。而主中宾,则“壮土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四语是也。其馀皆是宾中主。自“汉家烟尘”至“未解围”,言出师遇敌也。此下理当接以“边庭”云云,但径直无味,故横间以“少妇”、“征人”四语。“君不见”云云,乃出正意以结之也。文章出正面,若以此意行文,须叙李牧善养士、能破敌之功烈,以激励此边将;诗用兴比出侧面,故止举“李将军”,使人深求而得,故曰:“言之者无罪,而闻之者足以戒”也。

《唐贤三昧集笺注》:

句中含双单字,此七古造句之要诀,盖如此则顿跌多姿,而不伤于虚弱,杜工部《渼陂行》多用此句法。转韵亦用对法。

《唐诗别裁》:

七言古中时带整句,局势方不散漫。若李、杜风雨分飞,龟龙百变,又不可以一格论。

《网师园唐诗笺》:

沉痛语不堪多读。

《唐百家诗选》:

赵熙批:常侍第一大篇,与东川“白日登山望烽火”首非但声情高壮,其于守圭有微词,盖于国史相表里也。

《昭昧詹言》:

“汉家”四句起,“摐金”句接“山川”句换,“大漠”句换,“铁衣”句转,收指李牧以讽。

《唐宋诗举要》:

(《旧唐书·张守圭传》)曰:“二十六年,守圭裨将赵堪、白真陁罗等假以守圭之命,逼平卢军使乌知义邀叛奚馀众于湟水之北,初胜后败。守圭隐其败状而妄奏克捷之功,事颇泄”云云。达夫此诗,盖隐刺之也。吴曰:二句最为沉至(“战士军前”一联下)。此殆刺妄奏克捷之事(“死节从来”句下)。

 兵车行  ·杜甫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牵衣顿足阑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道傍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犹戍边。边庭流血成海水,我皇开边意未已。君不闻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纵有健妇把锄犁,禾生陇亩无东西。况复秦兵耐苦战,被驱不异犬与鸡。长者虽有问,役夫敢申恨。且如今年冬,未休关西卒。县官急索租,租税从何出?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生女犹是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集评

《蔡宽夫诗话》:

齐梁以来,文士喜为乐府辞,然沿袭之久,往往失其命题本意。……虽李白亦不免此。惟老杜《兵车行》、《悲青坂》、《无家别》等数篇,皆因事自出己意,立题略不更蹈前人陈迹,真豪杰也。

《䂬溪诗话》:

杜集多用经书语,如“车辚辚,马萧萧”,未尝外入一字……皆浑然严重,如天陛赤墀,植璧鸣玉,法度森锵。

《吴礼部诗话》:

长者虽有问,役夫敢伸恨。”寻常读之,不过以为漫语而已。更事之馀,始知此语之信,……“虽”字、“敢”字,曲尽事情。

《诗薮》:

杜《兵车》、《丽人》、《王孙》等篇,正祖汉、魏,行以唐调耳。

《杜臆》:

此诗已经物色,其尤妙在转韵处磊落顿挫,曲折条畅。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吴山民曰:首段作乐府语,不嫌直率。“且如今冬”二句,应“开边未已”来;“县官急索”二句,应“村落生荆杞”来。周珽曰:以开边之心未已,致令人鬼哭不得了。闻者有不痛心乎?写至此,应胸有鬼神,笔有风雨。陆时雍曰:起结最是古意。

《汇编唐诗十集》:

吴逸一云:语杂歌瑶,最易感人,愈浅愈切。

《初白庵诗评》:

俞犀月先生云:声调自古乐府来,笔法古峭,质而有文。从行人口中说出,是风人遗格。

《义门读书记》:

曲折穿漏不直,亦有宾主。借“秦人”口中带出,以所见者包举所不及见者也(“况复秦兵”二句下)。篇中逐层相接,累累珠贯,弊中国以徼边功,农桑废而赋敛益急,不待禄山作逆,山东已有土崩之势矣。况畿辅根本亦空虚如是,一朝有事,谁与守耶?借汉喻唐,借山东以切关西,尤得体。

《茧斋诗谈》:

句有长短,一团气力。“长者虽有问”数句作缓语,一间急势。末用惨急调,收得陡。

《杜诗详注》:

此章是一头两脚体:下面两扇,各有起结,各换四韵,各十四句,条理秩然,而善于曲折变化,故从来读者不觉耳。周甸曰:少陵值唐运中衰,其音响节奏,骎骎乎变风变雅,与《骚》同功。唐非无诗,求能仰窥圣作,裨益世教,如少陵者,鲜矣。

《唐诗别裁》:

诗为明皇用兵吐番而作,设为问答,声音节奏,纯从古乐府得来。以人哭始,鬼哭终,照应在有意无意。

《唐宋诗醇》:

此体创自老杜,讽刺时事而托为征夫问答之词。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为戒,《小雅》遗音也。篇首写得行色匆匆,笔势汹涌,如风潮骤至,不可逼视。以下出点行之频,出开边之非,然后正说时事,末以惨语结之。词意沉郁,音节悲壮,此天地商声,不可强为也。

《读杜心解》:

是为乐府创体,实乃乐府正宗。

《杜诗镜铨》:

邵云:是唐诗史,亦古乐府。通篇设为役夫问答之词,乃风人遗格。叙起一片惨景,笔势如风潮骤涌,不可迫视(“车辚辚”四句下)。蒋云:三字一吞声,小顿下再说起(“行人但云”句下)。一篇微旨(“武皇开边”句下)。善作反衬(“纵有健妇”句下)。又作一折(“长者虽有问”句下)。痛绝语(“生女犹得”二句下)。

《养一斋李杜诗话》:

若《桃竹杖引》,特一时兴到语耳,非其至也。必求其至,《兵车行》为杜集乐府首篇,具长短音节,拍拍入神,在《桃竹杖引》之上。

《岘佣说诗》:

“行人但云点行频”、“去时里正与里头”、“纵有健妇把锄犁”,合之五古《新婚别》、《无家别》、《垂老别》、《石壕吏》诸诗,见唐世府兵之弊,家家抽丁远戍,烟户一空,少陵所以为诗史也。

《十八家诗钞评点》:

张云:杜公歌行妙处,与汉魏古诗异曲同工,如此篇可谓绝诣矣。

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唐·杜甫

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转拙。许身一何愚,窃比稷与契。居然成濩落,白手甘契阔。盖棺事则已,此志常觊豁。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取笑同学翁,浩歌弥激烈。非无江海志,萧洒送日月。生逢尧舜君,不忍便永诀。当今廊庙具,构厦岂云缺。葵藿倾太阳,物性固莫夺。顾惟蝼蚁辈,但自求其穴。胡为慕大鲸,辄拟偃溟渤。以兹悟生理,独耻事干谒。兀兀遂至今,忍为尘埃没。终愧巢与由,未能易其节。沈饮聊自适,放歌颇愁绝。岁暮百草零,疾风高冈裂。天衢阴峥嵘,客子中夜发。霜严衣带断,指直不得结。凌晨过骊山,御榻在嵽嵲。蚩尤塞寒空,蹴蹋崖谷滑。瑶池气郁律,羽林相摩戛。君臣留欢娱,乐动殷樛嶱。赐浴皆长缨,与宴非短褐。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鞭挞其夫家,聚敛贡城阙。圣人筐篚恩,实欲邦国活。臣如忽至理,君岂弃此物。多士盈朝廷,仁者宜战慄。况闻内金盘,尽在卫霍室。中堂舞神仙,烟雾散玉质。煖客貂鼠裘,悲管逐清瑟。劝客驼蹄羹,霜橙压香橘。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北辕就泾渭,官渡又改辙。群冰从西下,极目高崒兀。疑是崆峒来,恐触天柱折。河梁幸未坼,枝撑声窸窣。行旅相攀援,川广不可越。老妻寄异县,十口隔风雪。谁能久不顾,庶往共饥渴。入门闻号咷,幼子饥已卒。吾宁舍一哀,里巷亦呜咽。所愧为人父,无食致夭折。岂知秋未登,贫窭有仓卒。生常免租税,名不隶征伐。抚迹犹酸辛,平人固骚屑。默思失业徒,因念远戍卒。忧端齐终南,澒洞不可掇。

集评:

《䂬溪诗话》:

《孟子》七篇,论君与民者居半,其馀欲得君,盖以安民也。观少陵“穷年忧黎元,叹息肠中热”……而志在大庇天下寒士,其心广大,异夫求穴之蝼蚁辈,真得孟子所存矣。东坡问:老杜何如人?或言似司马迁,但能名其诗耳。愚谓老杜似孟子,盖原其心也。观《赴奉先咏怀五百言》,乃声律中老杜心迹论一篇也。

《岁寒堂诗话》:

少陵在布衣中,慨然有致君尧舜之志,而世无知者,虽同学翁亦颇笑之,故“浩歌弥激烈”、“沈饮聊自遣(“适”一作“遣”)也。此与诸葛孔明抱膝长啸无异;读其诗,可以想见其胸臆矣。……方幼子饿死之时,尚以“常免租税”、“不隶征伐”为幸,而“思失业徒”,“念远戍卒”,至于“忧端齐终南”,此岂嘲风咏月者哉!

《唐诗归》:

钟云:读少陵《奉先咏怀》、《北征》等篇,知五言古长篇不易作。当于潦倒淋漓、忽正忽反、若整若乱、时断时续处得其篇法之妙。钟云:“许”字道尽志大、言大人病痛(“许身”句下)。钟云:有此二语才有本领(“以兹”二句下)。钟云:汉乐府语(“指直”句下)。钟云:此语痛甚(“鞭挞”句下)。钟云:“凌晨过骊山”至此,极道骄奢暴殄,隐忧言外,似皆说秦,其实句句是时事,所谓借秦为喻也。谭云:少陵不用于世,救援悲悯之意甚切,遇一小景、小物,说得极悲愤、极经济,只为胸中有此等事郁结,读其诸长篇自见(“朱门”二句下)。谭云:骨肉语可怜。钟云:“似欲忘饥渴”,归后情也,“庶往共饥渴”,归前情也。悲欢不同,各有其妙,同一苦境(“庶往”句下)。钟云:五字非暴贫不知,非惯贫不知(“贫窭”句下)。钟云:饥困忧时,婆心侠气(“默思”二句下)。

《杜臆》:

“凌晨过骊山”,至“路有冻死骨”,叙当时君臣晏安独乐而不恤其民之状,婉转恳至,抑扬吞吐,反复顿挫,曲尽其妙。后来诗人见杜以忧国忧民,往往效之,不过取办于笔舌耳。……故“彤庭分帛”、“卫霍金盘”、“朱门酒肉”等语,皆道其实,故称“诗史”、

《杜诗详注》:

胡夏客曰:诗凡五百字,而篇中叙发京师,过骊山,就泾渭,抵奉先,不过数十字耳,馀皆议论,感慨成文,此最得“变雅”之法而成章者也。又曰:《奉先咏怀》全篇议论,杂以叙事;《北征》则全篇叙事,杂以议论。盖曰“咏怀”、自应以议论为主;曰“北征”,自应以叙事为主也。卢世㴶曰:《赴奉先》及《北征》,肝肠如火,涕泪横流,读此而不感动者,其人必不忠。作长篇古诗,布势须要宽转。此二条(按指“穷年忧黎元”至“放歌颇愁绝”)各四句转意,抚时慨己,或比或兴,迭开迭合,备极排荡顿挫之妙。

《唐宋诗醇》:

此与《北征》为集中巨篇,摅郁结,写胸臆,苍苍莽莽,一气流转。其大段中有千里一曲之势而笔笔顿挫,一曲中又有无数波折也。甫以布衣之士乃心帝室,而是时明皇失政,大乱已成。方且君臣荒宴,若罔闻知。甫从局外蒿目时艰,欲言不可,盖有日矣,一于此诗发之。前述平日之衷曲,后写当前之酸楚,至于中幅,以所经为纲,所见为目,言言深切,字字沉痛。《板》《荡》之后,未有能及此者,此甫之所以度越千古而上继《三百篇》者乎?张{湝}曰:文之至者,止见精神不见语言,此五百字真恳切到,淋漓沉痛,俱是精神,何处见有语言?

《唐诗别裁》:

“忧黎元”至“放歌愁绝”,反反复复,淋漓颠倒,正古人不可及处。

《读杜心解》:

是为集中开头大文章,老杜平生大本领,须用一片大魄力读去,断不宜如朱、仇诸本,琐琐分裂。通篇只是三大段,首明赍志去国之情,中慨君臣耽乐之失,末述到家哀苦之感。而起手用“许身”“比稷、契”二句总领,如金之声也。结尾用“忧端齐终南”二句总收,如玉之振也。

《杜诗镜铨》:

朱注:公赴奉先,玄宗时正在华清宫,故诗中言骊山事特详。李云:此篇金声玉振,可为压卷。首从“咏怀”叙起,每四句一转,层层跌出。自许稷、契本怀,写仕既不成,隐又不遂,百折千回,仍复一气流转,极反复排荡之致。次叙自京赴奉先道途所闻见,致慨于国奢民困,此正忧端最切处。末叙抵家事。仍归结到“忧黎元”作结,乃是“咏怀”本意。蒋云:叙事中夹议论,不觉发上指冠,大声如吼,即所谓“激烈”、“愁绝”也(“彤庭”十句下)。乐府法,亦用隔句对(“暖客”四句下)。李云:四句束上起下,并有含蓄,是长篇断犀手(“朱门”四句下)。张云:只此家常事,曲折如话,亦非人所能及。穷困如此,而惓惓于国计民生,非希踪稷、契者,讵克有此!五古前人多以质厚清远胜,少陵出而沉郁顿挫,每多大篇,遂为诗道中另辟一门径。无一语蹈袭汉魏,正深得其神理。此及《北征》,尤为集内大文章,见老杜平生大本领。所谓“巨刃摩天”、“乾坤雷硠”者,惟此种足以当之。半山、后山,尚未望见。李子德云:太史公谓:“《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悱而不乱,《离骚》兼之,公《咏怀》足以相敌。

《石洲诗话》:

《奉先咏怀》一篇,《羌村》三篇,皆与《北征》相为表里。此自周《雅》降风以后,所未有也。迹熄《诗》亡,所以有《春秋》之作。若诗不亡,则圣人何为独忧耶?李唐之代,乃有如此大制作,可以直接《六经》矣。渔洋以五平、五仄体,近于游戏,此特指有心为之者言。若此之“凌晨过骊山,御榻在嵽嵲”、“忧端齐终南,澒洞不可掇”……于五平五仄之中,出以叠韵,并属天成,非关游戏也。

《方南堂先生辍锻录》:

《赴奉先县五字》,当时时歌诵,不独起伏关键,意度波澜,煌煌大篇,可以为法,即其中琢句之工,用字之妙,无一不是规矩,而音韵尤古淡雅正,自然天籁也。

《十八家诗钞评点》:

张云:数语回斡无迹,所谓“更觉良工心独苦”也(“生常”句下)。

《唐宋诗举要》:

吴曰:第一段(至“放歌"句)一句一转,一转一深,几于笔不着纸。而悲京沉郁,愤慨淋漓,文气横溢纸上,如生龙活虎不可控揣。太史公、韩昌黎而外,无第三人能作此等文字,况诗乎?诗中唯*公一人也。吴曰:此下忽捉笔发生绝大议论,警湛生动,独有千古(“彤庭”二句下)。吴曰:再回护朝廷一笔,此等处掉转最难,而文势益超骏矣(“圣人”二句下)。吴曰:一句折落,悲凉无际(“朱门”二句下)。邵子湘《咏怀》、《北征》,皆杜集大篇,子美自评“沈郁顿挫”、“碧海鲸鱼”,后人赞其铺陈排比、浑涵汪茫,正是此种。学杜须从大处著眼,方不落一知半解。张廉卿曰:杜公此等议论,实足上嗣《风》《雅》。

登高   ·杜甫

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衮衮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集评:

《鹤林玉露》:

杜陵诗云:“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万里,地之远也;悲秋,时之惨凄也;作客,羁旅也;常作客,久旅也;百年,暮齿也;多病,衰疾也;台,高迥处也;独登台,无亲朋也。十四字之间含有八意,而对偶又极精确。

《诚斋诗话》:

“词源倒流三峡水,笔阵独扫千人军。”“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前一联蜂腰,后一联鹤膝。

《后村诗话》:

此两联(按指“无边落木”四句)不用故事,自然高妙,在樊川《齐山九日》七言之上。

《瀛奎律髓》:

此诗已去成都分晓。旧以为在梓州作,恐亦未然。当考公病而止酒在何年也。长江滚滚,必临大江耳。

《唐诗广选》:

杨诚斋曰:全以“萧萧“滚滚”唤起精神,见得连绵,不是装凑赘语。刘会孟曰:三、四句自雄畅,结复郑重。

《麓堂诗话》:

“无边落木……独登台”,景足何等景,事是何名事!宋人乃以《九日蓝田崔氏庄》为律诗绝唱,何耶?

《艺苑卮言》:

何仲默取沈云卿“独不见”,严沧浪取崔司勋《黄鹤楼》,为七言律压卷。二诗固胜,百尺无枝,亭亭独上,在厥体中,要不得为第一也。……老杜集中,吾甚爱“风急天高”一章,结亦微弱。

《五色批本杜工部集》:

起结皆臃肿逗滞,节促而兴短,句句实,乃不满耳。

《诗薮》:

“风急天高”一章五十六字,如海底珊瑚,瘦劲难名,沉深莫测,而精光万丈,力量万钧。通章章法、句法、字法,前无昔人,后无来学。微有说者,是杜诗,非唐诗耳。然此诗自当为古今七言律第一,不必为唐人七透律第一也。元人评此诗云:“一篇之内,句句皆奇,一句之中、字字皆奇。”亦有识者。

《唐音癸签》:

无论结语膇重,即起处“鸟飞回”三字,亦勉强属对,无意味。

《唐诗镜》:

三、四是愁绪语。

《唐诗选脉会通评林》:

陆深曰:杜格高,不尽合唐律。此篇声韵,字字可歌,与诸作又别。蒋一葵曰:虽起联而句中各自对,老杜中联亦多用此法。吴山民曰:次联势若大海奔涛,四叠字振起之。三联“常”、“独”二字,何等骨力!周珽云:章法句法,直是蛇神牛鬼佐其笔哉。

《唐诗评选》:

尽古来今,必不可废。结句生僵,不恶,要亦破体特断,不作死板语。

《初白庵诗评》:

七律八句皆属对,创自老杜。前四句写景,何等魄力。

《义门读书记》:

远客悲秋,又以老病止酒,其无聊可知。千绪万端,无首无尾,使人无处捉摸,此等诗如何可学?“风急天高猿啸哀”,发端已藏“独”字。……“潦倒新停浊酒杯”,顶“百年多病”。结凄壮,止益登高之悲,不见九日之乐也。前半先写“登高”所见,第五插出“万里作客”,呼起“艰难”,然后点出“登台”,在第六句中,见排奡纵横。

《瀛奎律髓汇评》:

纪昀:归愚谓“落句词意并竭”,其言良是。许印芳:七言律八句皆对,首句仍复用韵,初唐人已创此格,至老杜始为精密耳。此诗前人有褒无贬,胡元瑞尤极口称赞,未免过夸,然亦可见此诗本无疵颣也。至于沈归愚评语,今按所选《别裁集》评此诗云:“格奇而变,每句中有三层,中四句好在'无边’、'不尽’、'万里’、'百年’。……”归愚之言止此,晓岚称其贬落句为“同意并竭”,所引未审出于何书?果有是言,勿论所评的当与否,而一口两舌,沈之胸尤学识,亦是虚谷一流耳。

《唐宋诗醇》:

气象高浑,有如巫峡千寻,走云连风,诚为七律中稀有之作。后人无其骨力,徒肖之于声貌之间,外强而中干,是为不善学杜者。

《删订唐诗解》:

太白过散,少陵过整,故此诗起太实,结亦滞。

《唐七律隽》:

四句如千军万马,冲坚破锐,又如飘风骤雨,折旆翻盆。合州极爱之,真有力拔泰山之势。

《唐诗笺注》:

通首下字皆不寻常。

《唐诗别裁》:

八句皆对,起二句,对举之中仍复用韵,格奇变。昔人谓两联俱可裁去二字,试思“落木萧萧下”,“长江滚滚来”,成何语耶?好在“无边”、“不尽”、“万里”、“百年”。

《杜诗镜铨》:

高浑一气,古今独步,当为杜集七言律诗第一。

《岘佣说诗》:

《登高》一首,起二“风急天高……鸟飞回”,收二“艰难苦恨……浊酒杯”,通首作对而不嫌其笨者;三、四“无边落木”二句,有疏宕之气;五、六“万里悲愁”二句,有顿挫之神耳。又首句妙在押韵,押韵则声长,不押韵则局板。

《昭昧詹言》:

前四句景,后四句情。一、二碎,三、四整,变化笔法。五、六接递开合,兼叙点,一气喷薄而出。此放翁所常拟之境也。收不觉为对句,换笔换意,一定章法也。而笔势雄骏奔放,若天马之不可羁,则他人不及。

《十八家诗钞》:

张云:此孙仅所谓“夐邈高耸,若凿太虚而号万窍”者。

 又呈吴郎    唐·杜甫

堂前扑枣任西邻,无食无儿一妇人。不为困穷宁有此,祗缘恐惧转须亲。即防远客虽多事,使插疏篱却甚真。已诉徵求贫到骨,正思戎马泪盈巾。

集评

《汇编唐诗十集》:

通涉议论,是律中最下乘。

《诗薮》:

杜七言律,通体太拙者,“闻道云安曲米春”之类;太粗者,“堂前扑枣任西邻”之类……杜则可,学杜则不可。

《四溟诗话》:

太白不成语者少,老杜不成语者多,如“无食无儿”、“举家闻”、“若咳”之类。凡看二公诗,不必病其累句,不必曲为之护,正使瑕瑜不掩,亦是大家。

《唐诗归》:

钟云:许妇人扑枣,已是细故,况吴郎之枣乎?当看其作诗又呈吴郎,是何念头?钟云:“无食无儿”四字不合说不苦,近人以此为不成语,何故(“无食无儿”句下)?钟云:于困贱人非惟体悉,又生出一段爱敬,彼呼就者何人?又云:菩萨心肠,经济人话头(“不为穷困”二句下)。

《杜臆》:

此亦一简,本不成诗。然直写情事,曲折明了,亦成诗家一体。大家无所不有,亦无所不可也。

《杜诗集评》:

李因笃云:盛唐唯公有此等诗,未见超脱。吴农祥云:虽非公佳处,亦可见公爱物济世之心。

《杜诗详注》:

此章告以恤邻之道也。……“无食无儿一妇人”句,中含四层哀矜意:通章皆包摄于此。此诗是直写性情,唐人无此格调。然语淡而意厚,蔼然仁者痌瘝一体之心,真得《三百篇》神理者。卢世㴶曰:杜诗温柔敦厚,其慈祥恺悌之衷,往往溢于言表。如此章,极煦育邻妇,又出脱邻妇;欲开示吴郎,又回护吴郎。八句中,百种千层,莫非仁音,所谓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

《读杜心解》:

若只观字句,如嚼蜡耳。须味于无味之表。

《杜诗镜铨》:

此与《题桃树》作,皆未可以寻常格律求之。体贴深至(“不为困穷”句下)。

《五色批本杜工部集》:

邵长衡云:此诗说有佳者,吾所不解。王慎中云:不成诗。

《王闿运手批唐诗选》:

叫化腔,亦创格,不害为切至,然卑之甚。纯用议论,亦是新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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