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
詹姆斯·弗雷泽在他的巨著《金枝》中开篇就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在古代意大利内米林中总有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身影拿着出鞘的宝剑来回游走，他在寻找那个迟早会出现并杀死他的人，直至他真的被杀死为止。
01
他原本也是个奴隶，通过折取金枝的方式取得与前任决斗的机会。无论用什么方法，他只要杀死前任就可以取得森林之王的地位。然而就在他取得森林之王地位的同时，他就要开始提防跟他一样的奴隶按着他的路径取代他，至死方休。
约瑟夫·玛罗德·威廉·透纳画作《金枝》
02
这个看似简单的故事却隐含着许多问题。
奴隶是不是可以在没有折取金枝的情况下杀死原来的国王？恐怕不行，这是一个关于权力合法性来源的问题。金枝既然象征着祭司的权力，那么在没有取得金枝的前提下就杀死原来的森林之王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举动，恐怕难以得到其他人的效忠和认可。
03
逃亡的奴隶是不是可以通过突然袭击的方式杀死原来的国王，然后再折取金枝？恐怕也不行，这种不符合程序正义的事情似乎并没有出现在这里。破坏与解构犹如打开潘朵拉魔盒，我们看似破坏了一个不那么美好的机制，却往往会建立更加残暴的机制。
04
奴隶是否可以通过逃亡来解决自身的问题？依然不行。秩序虽然有等差，但是等差不会太大。一个出自内米森林的奴隶无法摆脱来自内米的束缚，他不论逃到哪里都还是奴隶的命运，那么，逃亡对他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换了个奴隶主而已。
05
那么，奴隶通过杀死国王，宣布释放所有奴隶，可以吗？恐怕还是不行。做惯了奴隶的人肯定不会习惯做主人，这种完全破坏生活方式的办法，肯定会招致更大的灾难。
因此，这个内米森林如同一个循环一样，不断地运行着。按照它自身的设计，似乎永远没有终点。
然而我们看到，它终究已经不存在了，那又是为何呢？
06
弗雷泽考证这个传说起源：俄瑞斯忒斯（书中翻译为奥列斯特Orestes），他老的母亲和母亲的情人害死了他的父亲——特洛伊的英雄阿伽门农。（古希腊神话，也可参看萨特剧本《苍蝇》）
他和他的姐姐厄勒克特拉一起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和母亲的情人。（书中写道俄瑞斯忒斯杀了托里克半岛的国王托亚斯，我不知道弗雷泽此处引用的典出何故）俄瑞斯忒斯像那个奴隶一样逃亡——虽然他不是奴隶——他像奴隶一样通过决斗杀死了国王。从此他便取代了国王的位置。
人类许多时候的改弦易张也是这种情况，似乎这样的方式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人类完全灭亡。只是，按照我们现在的存量知识分析，这种事情已经成为了过去。这时候，我们是不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07
内米森林的王权结构，有可能改变吗？
假设我是这个森林里的一个奴隶，那么摆在我面前的是两条路：要么起来反抗杀死现在的森林之王取而代之。这条道路充满风险，我可能会在折取金枝之前就被国王杀死，因而我选择了另一条道路，也是大多数人的选择——做稳了奴隶，该吃吃，该喝喝。虽然会受尽欺凌和侮辱，但只要国王一旦变得宽宏仁慈，我就会心满意足。
我在想：那些奴隶为何要拼着自己的性命去夺取危险的金枝呢？那样不仅你自己有生命危险，即便成功了虽然会成为祭司和国王，但同样也会成为谋杀犯。这样道德有亏，不好不好。
可是，也许，我一气之下，国王得罪了我，我趁他年老力衰的时候夺取了金枝，不得已之下杀了他，从此我恶向胆边生，勇者变恶龙。即便看着一个个曾经费拉如我的人，我只会以更刻薄的手段对待他们，直至灭亡。
08
道德源自外入，而非原生。
道德是什么？道德是造物主的恩赐，是强者的怜悯，弱者的勇气。当弗雷泽怀着悲天悯人的情感来到内米森林的时候，如果这个古老的传说不是传说，而是现实，他们肯定无法理解弗雷泽的道德。
说到底，如果没有罗马帝国的介入，内米森林的残酷的故事仍将延续，不论是以传说的方式，还是现实的方式。
那么罗马的道德又来自何处呢？罗马帝国又从哪里吸收营养充实壮大自己呢？
09
科波拉改变康拉德小说《黑暗的心》拍摄成了《现代启示录》。如同圣经的启示录一样冲击着我们的心灵。
科茨上校满怀痛苦统治者近似原始的人类，也许他想着改变，他并没有成功。当威拉德上尉来到的时候，他甚至借助威拉德上尉的手杀死的自己。也许在他看来，真实的自己早已经死了。
正当土著人为威拉德成为新王欢呼雀跃的时候，威拉德选择了离开。为何科茨和威拉德可以有如此选择？因为他们是来自文明世界的人，土著不会以他们的角度思考问题，同样的，奴隶不会改变自己，只能期待别人来改变。
可是，为何科茨会疯，威拉德又会离开呢？他们改变土著的过程中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不仅付出了生命，甚至付出了道德。
对于土著而言，科茨的死，威拉德的离去之后，他们彻底失去了救赎的机会，尽管他们多半还没有意识到这是救赎。
尾
救赎是一种恩典，也是一种呼召。你若心里刚硬，常常拒绝，那么金枝也将常常击打到你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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