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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会客厅 斩断不幸婚姻的代际传递

采访对象:李晓驷,德-中心理治疗研究院中方副主席,中国心理学会临床心理注册系统注册督导师,安徽省精神卫生中心主任医师,安徽医科大学医学系教授,硕士生导师,国际精神分析协会(IPA)中国联盟中心委员,中国心理卫生协会精神分析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心理卫生协会心理咨询与心理治疗专业委员会委员,中华医学会精神医学分会常委。

心理标签:从精神分析的视角看待婚姻,我们发现不幸的婚姻,往往与原生家庭有关。

李晓驷:不幸的婚姻,往往与原生家庭有关

口述|李晓驷  文|本刊记者付洋

作为一位精神分析取向的心理治疗师,我通常和来访者进行一对一的谈话。但这不影响我去了解对方婚姻的真实情况,甚至比做夫妻咨询了解得更为深刻。因为在一对一的谈话中,来访者处于一个最安全、最包容的环境,他会把自己内心最隐秘、最痛苦的事告诉我。大量的案例表明,不幸的婚姻往往都与原生家庭有关。

过分逞强的女人,会让男人在精神上被阉割

我个人认为当下婚姻中最普遍的问题是,女性总对自己的丈夫不满,觉得他不够优秀。就好像很多妈妈习惯对孩子说“你看隔壁的小明怎么那么优秀”一样,很多妻子会对丈夫说:“你看谁谁的老公,怎么那么上进/优秀/有能力/体贴/能赚钱/会做人?”

当女性拿自己的丈夫与别人家的丈夫进行比较时,往往会有一种心理倾向,她会集合七八个别人家的丈夫身上的优点,然后要求自己丈夫把这些优点集于一身,这就是一种脱离现实的不合理期待。

人无完人,世界上也不存在完美的丈夫。如果不想离婚,建议女性多看看丈夫身上的优点,只要看到他做得好的地方,就要及时给予鼓励,进行肯定性表达。在中国的文化背景之下,有很多男性从小就缺乏被表扬的体验,即使表现得再优秀,父母也不表扬,生怕他会骄傲自满,但是他内心是渴望被表扬的。如果,妻子经常批评他,那么他就会非常不满,和妻子争吵、逃避或者是沉默,长期下去就会出现家暴、出轨或离婚。

我建议女性在婚姻里不能过分逞强,否则就会既得不到幸福,也得不到性福。过分逞强的意思是,其实你没有那么强,却总是颐指气使,处处拿捏对方。

人类的性跟动物的性没有本质区别。在动物世界中,只有最强的雄性才能获得性的交配权,这是大自然的法则,它在人类性生活中也适用。如果女性表现得太强势,男性就会变得很弱,按照大自然法则,身为弱者是没有性权利的,就好像在精神层面被阉割了。他的性反应就会受到抑制,夫妻过性生活会非常困难,甚至不能勃起。但丈夫并不是有性功能障碍,因为他和其他女人做爱是正常的。尤其是和社会地位明显比他低的女性,比如小姐。因为在这样的女人面前,他是一个强者。

有很多女性在丈夫出轨后,会这样质问他:“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外遇!如果你找一个比我强的也罢了,你找的是什么人啊?你这不是说我连下三滥都不如吗?”其实这恰恰说明,妻子之前可能在家里太逞强了。

另外,我对一个社会现象感到担忧,很多电视小品包括春晚小品喜欢呈现大女人和小男人的婚姻场景,比如丈夫回到家里,只要妻子大声说话,他就吓得直哆嗦,吓得差点儿摔倒,男人的气概都被抹杀了。这会让全国人民形成一种不良的心理暗示,好像这样的夫妻相处模式才是正常的。电视产生的模仿效应太强了,就像有些孩子在电视上看见明星抽烟就跟着抽烟一样。如果男人都变得畏畏缩缩,唯唯诺诺,他怎么有自信和力量维持婚姻和家庭的稳定呢?

女性不要过分逞强,不意味着要对丈夫卑躬屈膝,一味讨好顺从或者刻意地示弱,而是要做自我梳理,反思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这么逞强?

我发现过分逞强的女性,成长环境没有一个是顺利的。有一个来访者的名字叫招弟,这个名字时时刻刻提醒她:“你的作用是招来一个弟弟,你不重要,重要的是弟弟。”为了在家庭中刷存在感,她从小努力学习,次次考第一,是一个学霸。结婚后,她还是想“拿第一”,不仅自己工作拼命,还不断地唠叨、鞭策丈夫上进,对他提出很多要求。丈夫不胜其烦,夫妻俩感情越来越差。她的内心其实隐藏着一种愤怒:“为什么仅仅是因为身为女性,我就受到这么不公正的待遇呢?”所以从心理层面,她对男性也是有愤怒的,而且会体现在婚姻关系之中,在潜意识里报复丈夫,想让他也受一些苦。

还有一个来访者,因为出生在农村家庭,被同学看不起,在学校经常被男同学欺负侮辱:“你家是农村的,你的口音笑死人了,你不配在这里上学……”她为了争口气拼命学习,立志要活出个样子给别人看。结婚后,她就要求丈夫要争气,一旦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得不够理想,她就会大发雷霆。

如果觉察到自己的问题,那么女性就不会要求完美,事事逞强,变得更加柔软和灵活,她的内心也会变得更加强大,婚姻也会更幸福。

结婚要慎重,闪婚的后遗症太多

还有一些不幸婚姻,是因为婚姻的基础不牢固,比如闪婚,闪婚常常带来的结果是闪离。在心理学上有一个术语叫“移情”,意思是人在成长过程中,对于自己的另一半,内心往往有一个理想化的模式。如果遇到某些方面符合他想象的人,就会把对方高度理想化,对其一见钟情。

有一个女孩兰兰(化名),她从小受父母忽视,非常渴望被人关心,她希望自己在别人心中是最重要的。她和男友谈了5年恋爱,但是一直没有结婚的念头,因为男友不太会关心人,她生病了,他只会嘱咐她多喝热水。尤其是男友准备考研的那几个月,忙得没时间关心她。

后来,兰兰认识了一个男孩阿陌(化名),明明没有认识多久,但是他却对她非常关心。有一次,阿陌出差去了外地,兰兰晚上在公司加班,一晚上,他竟然给她发了5条微信,问她安全到家了吗?兰兰心里暖暖的,相恋5年的男朋友都没有这么关心过她!她因此认定,如果嫁给阿陌,他一定会宠她,爱她,一切以她为中心。于是,她迅速与男朋友分手,与阿陌闪婚。

婚后没多久,兰兰发现阿陌身上有一个巨大的问题,就是他不认为要对妻子忠诚,经常拈花惹草。结婚3个月后,兰兰发现阿陌竟然一天内给一个女人打了6通电话,她顿时崩溃了!原来,他不仅花心,而且她也不是他心里最重要的女人。而为了这个男人,她竟然放弃了相恋多年的男朋友!兰兰又气又悔恨,冲丈夫大吼:“你骗了我,当初你对我这么好,就是为了得到我!”没想到,阿陌也冲她吼回去:“我还觉得你骗了我呢,恋爱时你那么文静温柔,现在管东管西,整天唠唠叨叨,还偷看我手机,烦死了!”两人大吵一架,然后离婚了。

还有一个女孩,她的爸爸是一个军人,对她爱若珍宝。当她遇见一个沉默寡言、每天穿制服上班的男孩就一见钟情,两人闪婚。她希望丈夫像爸爸一样,把她宠成小公主;丈夫也希望她像妈妈一样照顾他,惯着他。他们都希望把对方塑造成自己期望的那个人,天天吵架,很快离婚了。

所以,我觉得结婚一定要慎重,相处时间久了,彼此才能了解得比较全面、深入,避免对伴侣高度理想化的问题,能够和真实的对方在一起。

同时,结婚慎重不意味着一定要排除某些所谓的雷区。比如,现在有个口号是“嫁人千万别嫁妈宝男”,我觉得不用那么悲观。这世上不仅有妈宝男,还有妈宝女呢,妈宝男其实并不比妈宝女更可怕。

妈宝男和妈宝女往往是由父母自身的创伤所造成的。父母的成长环境处于贫困状态,小时候吃了很多苦,做了父母之后就会给孩子很多关照,不论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都尽量满足孩子的需求。这样养大的孩子心理不成熟,习惯索取而不会付出。

妈宝男肯定会给婚姻带来一定麻烦,但是我相信,人类有自我调整、重新回到现实以及适应新形势的能力,这也是社会虽然日新月异,大部分人的婚姻还能继续下去的原因。如果妈宝男愿意学习心理学知识,可以在婚姻中再次成长,必要时也可以做心理治疗。做心理治疗不是一件可耻的事,克林顿还接受过家庭治疗呢,他还有私人的心理医师。已经嫁给妈宝男的女性,也可以自己先改变,比如拒绝不合理的要求。已经有非常多的治疗案例显示:当夫妻一方发生改变的时候,这个家庭也在悄悄地发生改变,当然,改变是要有一个时间过程的。

因为童年创伤,即使长期被家暴也不肯离婚

在现实中,有一些男女是不适合做夫妻的,与其把两个不适合的人强扭在一块,真正人性的做法是离婚。但有的女性却无法离开婚姻,其中甚至包括一些被家暴的女性。很多人感到困惑:“她为什么不肯离开这个渣男呢?她为什么听不进去劝?被打到这种程度,为什么不肯报警呢?”总之,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每个家庭的实际情况不同,从现实层面看,被家暴的女性不离开婚姻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比如:她可能没有经济来源,为了生存,只能维持这种痛苦的关系;她不知道离婚后孩子怎么办,为了孩子,她只能忍辱负重……

但是经过探索发现这些女性往往是有共性的:她们自小就不被父母关注,成长的环境让她们形成这样的自我形象——我是不被别人爱的,我就是该受苦的,我是无价值的。如果不采取讨好顺从的方式,那我很可能会被毁灭,被抛弃。

我有一位来访者,妈妈怀她时想要一个男孩,做B超发现她是个女孩,根本不想要她,但因为月份太大引产会有生命危险,只得生下来。所以早在胎儿时期,妈妈对她的态度就是嫌弃的。婴儿是非常敏感的,能够接收到这些负面信息。在缺乏独立生存能力的婴幼儿时期,她会有这样的幻想:如果妈妈不要我,爸爸更不喜欢我,把我扔出去怎么办?那我就必死无疑了,这就形成了死亡恐惧。被抛弃的恐惧和死亡恐惧交织在一起,让她变得逆来顺受,无论父母让她做什么都会做,哪怕是对她再不公平的事情,她都可以忍受,而且认为是应该的,因为她觉得自己是多余的,是这个家庭的累赘。

顺从讨好是一种防御机制,它是一把双刃剑。好处是,父母会因此觉得她很懂事,给她一些关照。坏处时,当她走进婚姻后,也会对丈夫一味的讨好顺从,渐渐把丈夫惯坏了,他开始欺负她,而且一步步地加深。第一步,命令她做所有的家务活,而且毫不感恩,她没反抗;第二步,言语讥讽,骂骂咧咧,她还是没有反抗;第三步,打耳光,她被打后,第二天照样爬起来给他做饭;第四步,他抡起椅子砸破了她的头。这个男人其实并不是天生变态,妻子的讨好顺从,让他觉自己可以打她,通过打来让她更顺从他,从而形成了投射性认同。

咨询时,她最初对我说:“李老师,我不怕被抛弃!”但是,当丈夫凶狠地拿着椅子砸她的头、生死攸关时,她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能反抗。其实,婴幼儿时期的恐惧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压抑、烙印在潜意识当中。她当时是受到潜意识的控制,因为在潜意识里,她觉得:“我是该受罪的,我就该受这样的惩罚,我是没有价值的人,没有资格幸福。”通过咨询和治疗,她渐渐疗愈了童年创伤,结束了这段不幸的婚姻。

如果被家暴的女性不能改变,她的女儿从小目睹母亲在家暴中逆来顺受,将来结婚后,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在面对家庭暴力时选择默默承受,重复母亲的悲剧。儿子有两种可能:要么会认同并模仿父亲的行为,将来对他的妻子施暴;要么是不认同父亲的行为,极度地恐惧暴力和权威,100%服从领导,有社交障碍,始终把自己藏起来,比如,开会时永远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让别人看不见他。这样的人在夫妻沟通方面一定会存在障碍,也很难拥有一个幸福的婚姻。就这样,家暴对子女的伤害一代代传了下去,形成代际传递。这个现象也可以称之为强迫性的重复,子女在潜意识中不断重复父亲和母亲的行为和相处模式。

我建议男人要自强,不断地学习、提高自己,放弃做妈宝男的幻想,主动承担起家庭义务,不要再制造丧偶式婚姻;建议女人不要太逞强,接纳自己的过去,多看看丈夫的优点;建议无论男女,每个人都学习一些心理学,了解原生家庭对自己的影响。这样不仅对自己的恋爱、婚姻有益,将来也能更科学地养育子女,让孩子健康成长,结束代际传递的不幸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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