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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羽尘心(第一部)
作者简介:童话。山东济宁人。本名胡新兰。18岁因伤致残。河北唐山作协会员。华夏诗词文学社总编。曾获《燕赵晚报社》举办的全国杂文大赛二等奖;陕西作家协会主办的首届路遥文学奖诗歌三等奖;以及首届鲁迅文学奖优秀作品奖等等。曾陆续在多家诗刊报社发表诗作。比如《诗刊》、《星星》、《绿风》等      

                                                                          

              第二章(童话著)
                      1


   “六六,你过来。我不打你。”
   话音未落。桃树行里闪出六六怯生生的眼神。长这么大张占武见过的最奇怪的人当属六六了。六六的奇怪在于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只能记住她的眼睛!别的很难让人记住。记不住别的并非因为别的部分不好,而是因为她的眼睛太与众不同。六六是个让人过目不忘的人。不管你和她多么熟悉,如果有人让你描述一下六六的外貌特征,你肯定没办法做到。其他人一样做不到。没有人可以做到。六六个高个矮?六六是胖是瘦?六六脸大脸小?六六腿长腿短?不知道。六六有一双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眼睛:黑黑的亮亮的,黑亮中透着点湖水蓝,水晶一样高贵明洁。不大不小,羞羞怯怯的无辜着。只要六六活着,世界上就不能再有别的天使。只有她才配。六六是个孤儿,
  那一年,海的脾气出奇的坏。海啸特别怕人。海滩上时不时会冲来几具被海水泡的面目全非的尸体。逃荒 的外乡人一拨接一拨。目光所及之处,劈头盖脑都是人。个个瘫成一堆泥---活脱脱秋后海滩上软溜溜的海蜇。腻的人不想睁开眼。
  母亲天天熬上几大锅黍米稀饭,分发给自己家附近的外乡人。日日忙的脚不连地。一天,大概是黄昏光景,忽然就说又死人了。母亲拉他出去看看。当时的情形占武记得很清楚:一个不过周岁的小婴儿,粉粉的围在水红的襁褓里。小指头含在肉嘟嘟的嘴里。不哭不闹。静静的睁大了眼睛看人。那么小的小人,眼睛竟然会说话一样。粉琢玉雕,着实惹人怜爱。旁边躺着的年轻女子很是清秀,已经断气。应该是她母亲没错了。“真是可怜”围观的人群摇头叹息着四散而去。张占武扭脸看看母亲。老太太知道儿子的意思。抱起孩子。“不知道能不能养活?看她的造化吧”。占武拉了几个人帮衬着埋了年轻的母亲。
  从此六六留在了张家大院。
  因为六六是个孤儿。又没有人知道她姓甚名谁、生辰八字。二少爷决定让她姓张。帮她起了名字六六。六六大顺的意思。也不过是希望她以后幸福顺达。生月生日也和自己一样。老太太把六六交给大媳妇抚养。大概是觉得六六美丽俊秀可人疼。大媳妇孀居寂寞,日子难熬,希望这孩子能给她些许慰抚吧?
  六六一天天大了。会说话了。她喊张老太奶奶,喊大少奶奶妈妈,喊闽清二婶,喊兴业他们哥哥姐姐。喊占武却也是哥哥。无论怎么教她喊叔叔,她都不。拗的要命。那么小的孩子竟然那么莫名其妙的固执。刚会说话呀。人人都觉得不可思议。老太太若有所思。没说什么。
  六六天生是个人见人爱的精灵。张占武对她更是格外疼惜。二岁头上就求母亲教她识字。老太太其实是才女。一肚子学问。特别是那些个中国古典的诗词歌赋之类的东西。更是了得。张占文张占武小时都是先跟母亲学的。孙子们也一样。只有占武性子野,没有学到多少。自然也教不了六六,只好腆下脸请母亲代劳了。母亲心里早当六六亲孙女一样的,欣然同意 。六六平时话很少。和一般孩子比。真真的少言寡语。能用眼睛说的,她从来不用嘴说。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呀?灵秀纯净!无与伦比!
  六六喜欢花。更喜欢海。她对大海有一种似乎与生俱来的异乎寻常的迷恋。马头营离海并不近。不是天天都可以看海的。而且这一带海滩多的是淤泥、礁石。实在不怎么好玩。六六却不然。只要看见海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马上就会变得灵动飘逸、光彩照人!哪怕只是一片片淤泥,她也能玩的兴味十足。她尤其喜欢听海。为了让她高兴,
 只要有机会二少爷就会带她去看海。带她去附近的岛屿游玩。秦皇岛的海滩非常美。特别适合游玩。他差
不多每年都会带她和孩子们去玩几天。每年清明,还会带她去亲娘的坟上拜祭一下。六岁前并没有告诉她坟里是何许人。
   七岁。清明。张占武郑重其事告诉了她。六六开始知道这堆起的土里埋着一个生她的女人。她的亲娘。


   快入伏了。天热的能把人拧成麻花、抽成火炭。明晃晃的老日头呼哧呼哧趴在树梢上喘。什么猪呀鸡呀猫呀狗的,不掐也不咬了,个个温顺的什么似的。知了猴儿高一声低一声、聒噪个没完,想睡会安生觉都不成。赤脚踏在裸泥地上,一踩一股烟。这样的天道,发生什么都不为过。占武心里这样想着时,枪声就没来由的响了。先是一声,再是俩响,继而便爆豆一样的密集起来。枪声是从镇子东头扎过来的。
   离镇口大约200米是日本人的兵营。好几个炮楼遥相呼应,首尾相连,远远看去像是一朵缺了几片的指甲花盘。占武心知不好。下意识冲进院子:
   父亲母亲、大嫂、闽清、兴业兴国瑶瑶花花都已经在了……“六六呢?”占武有点急了。“哥,我在这儿呢”不远的桃树行里探出六六的麻花辫,地道就在那搭—— 
兵荒马乱。何谓兵荒马乱?兵为什么慌?马为什么乱?我想现在的孩子总也没办法真正了解合在一起的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假如真能随心穿越,自然不在话下。
   张占武算是个站在风口浪尖上的男人。风必摧之的那种树,应该称做乔木吧?第二次去关外进货。回来的路上。和一群穿黄军装的兵不期而遇。一人抗一把带刀的大枪。嘴里哇啦哇啦凶个不停。一个字也听不懂。稀里糊涂捡回一条命。二少爷才知道那群模样和中国人差不多的黄衣服就是日本人。日本鬼子。日本人为什么不在日本?跑到中国干什么?在那之前,不管他经历过什么,身上留下多少疤,都没能让他有兵荒马乱的感觉。实实在在是日本人给他补上了这一课。很快,他就明白兵荒马乱到底意味着什么了。
  东北三省归日本人了?凭什么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家打上家门了还犹豫什么?打呀。中国人再孬种,也不能失了这点子血性吧?不抵抗。退回关里了。缩裤裆里吧。二少爷有点理不清头绪了。什么东北自治、华北自治。什么大东亚共荣。闲扯淡。他张占武只是个平头百姓,不懂政治,也搞不明白这些莫名其妙的做了婊子再立牌坊的说辞。他算看出来了——这小日本就黄鼠狼给鸡拜年、人肚里揣了一副猪下水。没安什么好心。老百姓都明眼的事,那些个政治家会看不出来?张占武不懂了。
  他既然没本事做力挽狂澜的民族英雄,总该竭尽所能保护好自己的妻儿老小父母家人吧?东北回来不久,他就琢磨着不对劲:这日本人能占东北,保不齐哪天也会来华北。小心无大碍。思忖良久。他悄悄喊上护院老胡,开始张罗着做点未雨绸缪的准备。果不其然。日本人就来了。学堂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个样不说,也不安全了。二少爷把孩子们都接回了家。这年头平安就是福。其他的先不想了吧。地道挖好以后。张占武用杨木板打了一个大盖。搞出几个格,每个格里放一层薄土,撒上刺棵种子浇上水。再把地道口的四檐挖低一些。弄好掀盖时的抓口。然后把爬满了刺棵的杨木板一盖,稍作修饰,基本上就天衣无缝了。地道修的很精致。有用来存放粮食杂物的储藏室、有可以睡觉的卧室、还有能生火做饭的地方,他巧妙的把出烟口和自己家原来的烟囱用一根管子连在了一处。这样生起火来,就不会被人发现了。最重要这地道不是死的,它可以直通院外的那片杂树林子。万一有特殊情况,里面的人还可以安全的转移出去。
  孩子们是地道挖好以后才回来的。六六虽然一直在家,可他和老胡都是夜里干的。六六怎么会知道?不然她怎么会在那里?这小人精。难道她也知道我正准备让家里人躲进地道?
  “六六,你过来。我不打你。”六六怯生生跑过来。“六六,你早知道了?”“嗯”“怎么知道的?”“起夜时”“那你知道我弄它啥用场?”六六点下头。“怎么知道的?”“猜的”“怎么猜的?”“坏人来了呀。那些日本人。娟子的娘死了。二姑村里好几个姐姐也死了。还有……”
   占武安排大嫂闽清和孩子们躲进地道。俩老人说什么也不下。“俩把老骨头,日本人拿我们啥用场?”张占武不再坚持。“小心点。我出去看看动静”占武蹬梯子上了房。
   一队鬼子兵鸡飞狗跳的开了过来。一条街早就呼啦空了。最前面的都是二鬼子。日本人和中国人看起来长的没区别,仔细看不难区分:鬼子和二鬼子除了军装不一样外,神情五官身条也不一样。说不清楚,可是一看就能分出来。鬼子们好像在搜查什么重要的东西:进了几座院落,审了几个乡党,砸门骂人、扯东拉西、凶神恶煞一样作践了半天。好像什么也没有找到。这时节又有枪声从镇子西头传过来。鬼子们如临大敌。紧张兮兮的架枪架炮一阵扫射,沿街的刺槐纷纷跑了叶子秃了顶。鬼子们爬起来,越过镇子一路西去。枪声慢慢缓了下来。占武返身下房回了院子。“救……救……我……”
                   第二章( 2)

  

   声音极弱。
   如果不是耳力极好,一般人根本听不见。占武循声望去。只看见血淋淋的一双手扎挣着试图让自己看见。是在南院门靠西墙的樱桃棵子里。这里原本是一片野花杂草。其后有一年,占武偶然发现小六六特别爱吃樱桃。看看院子里有苹果有桃有红果,就想着能再种上几棵樱桃也不错。接着就踅摸了几棵樱桃苗种上了。几年下来,已经很像样子了。
   不是中国人。不是日本人。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的女老毛子。四肢面孔糊满了血斑、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几乎没有一处好地儿。看不见皮肤的颜色。都是血。满头的黄毛和求肯的眼眸还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对这种模样的老毛子,二少爷并不陌生。去北边贩山货时看见过。没有说过话。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实在
没想到今天会在自己家遇上。还是一个快要死了的大着肚子的会说中国话的女老毛子。怎么办?
  张占武犯难了。这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人。冒然出手,救出麻烦来,自己到没有什么,万一连累到家人岂不罪过?可如果见死不救也说不过去。她痛苦的抽搐着。已经奄奄一息,随时都可能死掉。怎么说都是一条命。严格说来应该是俩条命。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人,都该救吧?而且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这个女人一定不是一个坏人。  “听得懂我说话吧?”占武问她。她努力想做出点头的动作,已经没有足够的力气。“那么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是,就眨下眼睛,不是就不用表示。”她眨了一下眼,表示明白。“你是那边的老毛子?”占武用手指指北边。她眨眨眼。“刚刚的日本人找的是你?”犹豫片刻,她还是毅然眨了一下眼。“你孩子是不是快生了”她一只手捂住腹部,样子非常痛苦。几乎用尽全部的力气点点头。不是眨眼睛。大概是想强调一下问题的严重性。“好。你别说话、别动,我都明白了。我会帮助你,你要相信我!”
   喊出地道里的家人。合力把那女人轻轻移放入地道中。又把每个人该干的事情交代清楚。说了句,“我去找二婶”就悄悄去了。二婶是镇上的接生婆。闽清知道他是去找二婶帮女人接生。
  盛夏。满坡的苗子扯成了青纱的帐幔。再有俩月,青纱变黄帐。庄稼就该熟了 。
  二婶住在后街最靠野外、独立于繁华之外的一个寂寥所在。二婶是马头营第一个可以让任何人无条件信任的女人。也是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女人。张占武是方圆出了名的桀骜不驯的硬汉子。在她面前却服服帖帖。二婶平时几乎不和人交往。闲来无事喜欢哼小曲。二婶的方言很重。和这里的人都不一样。二婶是外乡人。几十年前来到这嘎达落脚。陕北那边过来的。来时一男一女。俩人都很年轻。男的就是二叔(那会还没有人喊二叔。太年轻了)。很俊俏的一个后生娃。和二婶一样,哼的一口好曲。还会吹唢呐。女的就是二婶。很俊秀的一个小闺女。俩人很配。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恩恩爱爱的叫人好生羡慕。来这里大概一年多有了一个女娃儿。女儿不到一岁。二叔想让二婶和孩子过的更安适一些,就跟人跑海去了。没想到赶上了海啸。船毁人亡。尸骨无存。二婶躲在屋里哭了三天三夜,也唱了三天三夜,第四天不哭不唱了。开了门出来,拿了二叔家常穿的几身旧衣裤,屋后挖个坑,埋了。起了个坟头。没了男人还有女儿。为了孩子,二婶不能不刚强。老天爷不能算是个好神仙,老天爷常常瞎眼睛,老天爷总看不见该看的——过不几年,一场病又把孩子夺走了。这次二婶没有嚎啕大哭。紧挨着二叔的衣冠冢又把孩子埋了。然後不吃不喝,只是一个人坐在坟头上发呆。
  “她实在不幸。那么好的一个人。”几年后母亲说起当时的情形来依然觉得不忍。那会很多人觉得二婶可能会撑不下去:或者可能会想不开自寻短见;或者会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重新开始;或者再找个伴:年轻轻守寡守到何时算一站呀?漂亮的寡妇更难守。
   都没有。二婶留了下来(她舍不得离开她的亲人)。没有寻死,没有离开,没有再嫁。
   不知道哪年哪月哪天起,她开始给人接生。谁都不知道她几时学会的这个。不图钱财、不计报酬。爱给多少给多少。不给也不生气。闲时就在屋后的空地上种草药:既能观赏又能卖钱。一边忙活一边哼曲。二婶本来聪明,加之侍弄药材,免不了和药店药师打交道,天长日久,一些常见的头疼脑热也都可以对付得来,算是半个大夫了。“她奶奶是接生婆,人家那是家传的。”母亲和二婶关系非常好。用现在的话说,是闺蜜。所以二婶的事母亲大多都知道。“她给人接生是因为喜欢孩子。是一种寄托。看见人家的孩子就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孩子”。


   屋里没有人。人呢?二少爷真急。他知道那女老毛子等不了。“二婶——二婶——”房前屋后寻了个遍。没有人。张占武绝望了。咋办?去别的村。只怕来不及。就算闽清她们能帮她把孩子生下来。也没办法帮她疗治外伤呀。一想她那遍身的血污,就忍不住心头发冷……。占武转身准备离开时,一回头二婶在了。“哎呀二婶,快走”占武来不及解释来不及问,一把拉住二婶往张家大院跑。“等等——”“二婶,您带点治疗外伤管用、见效快的草药吧。如果有纱布绷带之类包扎用的东西也带上。还有生孩子用的东西”
  心急火燎地绕过正街。占武拉着二婶从那片杂树林子横穿过去.这是近道。也不容易惹人注意。悄悄从南院门进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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