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年过节，聚众盘问，上学的时候问成绩，毕业的时候问工作，工作了以后问对象，结婚了以后问生娃。很不幸，时间咻的一声，我就老到了再高一层次的审讯，就是被盘问“什么时候生小二子啊？”
避免年复一年的审讯，我很自觉的怀了二胎。
我们这代都是独生子女，小时候做个坏事都没人掩护，好孬都是一个人扛，正义凛然的的背后，是独孤求伴的寂寞。趁着老大还小，两个一起两把屎两把尿拉扯大，感情上也没有代沟。再者，等我们这代独生子女老了，过个春节没有兄弟姐妹串门走亲戚，再不多生两个孩子装点，该有多冷清啊。
我高瞻远瞩的决定了这件事，等到快生的时候，才开始考虑到另外一个问题。生老二，问过老大的意见吗？
我家老大肉肉不大，怀老二时刚过周岁生日。等我肚子稍微显怀，就开始给他灌输“这里面有个妹妹”的思想。他懵懵懂懂，常掀起自己的衣服，指着吃撑的肚腩说“妹妹”！有时候在外面遇到比他小的女宝宝，他会笑着叫“妹妹”，然后再疑惑着看着我的肚子，似乎想参透这两种妹妹的不同之处。
我们也会经常潜移默化，让他接受妹妹的存在。问他喜欢妹妹吗？一岁多的孩子对任何事物没有恶意，他会毫不犹豫的回答喜欢！问题再深入一点“那你会把你的车车给妹妹玩吗”？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回答“不给！肉肉的！”。一落实到个人财产，肉肉果然翻脸了。
去医院待产的那晚，临走前我跟肉肉谈了一会儿心，我说妈妈出去一下，回来给你带个妹妹好吗？他看着我整理好的行李，急促的摆摆手说不要不要，然后双手圈住我的脖子，不让我走。
我鼻子一酸，也紧紧抱住他。那一刻我在想，要二胎真的是正确的吗？说好的不偏不倚会得到实现吗？肉肉独享的精神和物质会受到多大的影响呢？
抱着妹妹回到家，已经是半夜，我们还是没有忍住，把熟睡的肉肉喊醒，急着把妹妹介绍给他。睡眼朦胧的肉肉看到襁褓里细软的妹妹，愣了一会儿转脸嚎啕大哭。我们耐心的解释，这是妈妈肚子里那个妹妹，现在她跑出来要跟肉肉玩了。他抽泣着，似懂非懂的看着妹妹，然后突然笑了。我们并不知道这个笑容的涵义，但这个笑容暂时打散了我们的焦灼和担心。第一次见面，不算太恶劣。
人性的复杂，在一岁多的孩子身上体现得毫无保留。肉肉对妹妹的情感很矛盾。
>他每天都要求来到我们房间看看妹妹，摸摸妹妹的手脚。妹妹哭的时候会对妹妹说“妹妹不哭，哥哥在”。也许他能隐约感应到血脉的联结。
>更多的时候，他的行为表现出失落和敏感。亲戚朋友来看望妹妹，肉肉会马不停蹄的表演节目，上蹿下跳，吸引别人的注意。因为在妹妹没有出现之前，他是唯一的焦点。有一回，妹妹哭了，爸爸和奶奶都在哄妹妹，肉肉在一边表演踢腿，抬头发现并没有人注意他，他开始做一个反常的无意义举动——拿起电视遥控，在房间四处敲打，并对我们的呼喊置若罔闻。我开始意识到，我们应该加倍小心，去呵护他那颗敏感的玻璃心。
肉肉让我们初为人父人母，在带孩子这件事上，我们并没有经验。很多地方做的不对。比如，他吃的第一口奶，是医院喂的奶粉。他脸上长湿疹，月嫂就给他喂了广东凉茶。我有事出远门，又随便给他换奶粉。直到他屡次上吐下泻，浑身长疹，我才意识到肉肉的肠胃出问题了。
肉肉的肠胃导致他身材纤瘦，只有吃得鼓鼓的肚腩证明我们没有虐待他。有了前车之鉴，我坚持让皮皮第一口吃的是人奶，前六个月除了奶，连水都不喝。皮皮的肠胃被保护得很好，第一个月就重了4斤多，浑身都是藕节子。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这让神经质妈妈心里不爽：两个都是心头肉，凭什么我儿子就是个实验品？女儿就捡现成的？
每晚和妹妹同床而眠，睁开眼看到她肥嘟嘟的脸庞，就会想到肉肉从小是阿姨带着睡，从来没有享受过爸爸妈妈彻夜的呵护，我的心里又是一阵嘀咕：明明是肉肉先到的，为什么是妹妹霸占了爸爸妈妈呢？
老李为他的小情人鸣冤了。他安慰我说，没有人一生下来就会走路，也没有人一生下来，他的父母就知道怎么做父母。既往不咎，无则加勉，研究下如何促进哥妹双边友谊才是重点。
尽管我们极力的讨好肉肉，强调我们“最爱肉肉”，但是不可避免的，肉肉还是最早和我感情破裂。因为，其他闲杂人等都能在肉肉面前假装对妹妹冷酷无情，可是我不行啊，一天12小时，总有几次被他撞到，我抱着妹妹喂奶。
每天，他都会在门口露个头，喊一声“妈妈”，如果看到我坐在床上喂妹妹，他就会转头，去房间的另外一边玩。问他最爱的人是谁，答案已经从“妈妈”，毫不犹豫的变成了“爸爸”。作为妈妈，那一刻我还是不可遏制的伤心了。坐收渔翁之利的老李，看到我山雨欲来的表情，收起了得意洋洋，慌了手脚，赶紧让肉肉过来亲亲我。
那次之后，老李主动多承担了一些妹妹的日常工作，给我和肉肉相处制造机会，比如陪他洗澡打水仗，给他讲故事，喂他下午茶等等。我也会适时的在肉肉面前表明“妈妈最爱肉肉”“肉肉最乖，妹妹不乖”等决心，等待他的考查，争取夺回“最爱”之称。
长此以往在肉肉面前偏颇，肉肉出现了两种行为，一种是极力抹黑妹妹。每当他臭臭了、砸烂东西了、和大人顶嘴了，他都会狡辩说“不是肉肉，是妹妹”。第二种是模仿妹妹，以此争宠，甚至出现了行为上的倒退。他会要求我们像抱妹妹那样，横着抱他。他变得动辄大哭，达到目的。因为他发现妹妹一哭，所有人都会去哄。
我愁肠百结，像处女座那样彻夜难眠。生二胎对两个孩子来说，真的好吗？从小独享宠爱的独生子女困惑了。
有一期《爸爸去哪儿》曹格的儿子和女儿吵架了，还升级到肢体冲突。晚上回到住地，曹格先是表达自己很伤心，然后他拉起儿子和女儿的手，形成一个圆，接着他把自己的手松开，把兄妹的手牵在一起，郑重其事的说：爸爸有一天会放手哦，但是你们要握紧。等爸爸放手后，有人欺负妹妹，哥哥就要帮忙，有人欺负哥哥，妹妹也要帮忙对不对？然后他问，为什么呢？因为你们love each other. 哥哥和妹妹握着手，有些娇羞的和好如初了。
曹格说的有一天会放手，让我很伤感。这是父母最无奈的慌张，给予你生命，想要保护你周身的细软，却扭转不了生命的周而复始。总有一天，我们被迫要放手。
我突然有点想通，到了那个时候，肉肉和皮皮会更加紧握对方的手。因为他们来自同样的子宫，享受过同样的拥抱，五官有一样的影子，血脉有一样的印记。他们看到对方，就依旧能感受到，来自我们，消而不散的最厚重的爱。原来，我们制造出相似的他们，在潜意识里，是为他们多上了一份爱的保险。如此周全，才能恋恋不舍，又了无遗憾的放心离开啊。
两个月后，肉肉慢慢接受了妹妹的存在。当有人问他，这是谁的妹妹，他会很骄傲的说：肉肉的妹妹！他会没事儿亲亲妹妹的脸蛋，并指着妹妹的脸说：妹妹笑了！
有一天清晨，肉肉来例行晨吻，他认真的撅起小嘴，脸上细嫩的绒毛被阳光照出柔和的金光，他找准妹妹嘴巴，俯身温情一吻，我的心就像沐浴在森林的清晨里，纯澈而明媚，又有一些露珠般晶亮又湿漉漉的感动。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对的。我给肉肉一个妹妹，因此他能够体会到一种除了父母子女纵向亲情之外的，另一种血脉相系，无论如何，多一个人爱自己，是多么美丽的事啊。
本文节选自王崟崟（微信号：wangjinshan2015）所著《看我怀孕了》一书，本文已获得作者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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