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歌
林歌，80后，文学爱好者，旅游规划师。行遍千山万水，写过四海八荒。新浪微博@林歌，公众号：握刀听雨堂
代表作：武侠系列《银月洗剑传奇》《刺世嫉邪赋》《凤凰东南飞》《光明皇帝》，青春系列《南塘》《一场游戏》《一个地方，两个姑娘》，两京系列《长安古意》《东京梦华》，诗集《江湖故诗》等，计2000万字。
春江潮水，以大地为舞台，百般红紫斗芳菲。
暖雨晴风，将诗酒趁年华，柳眼梅腮春心动。
春将尽，满城飘絮，一辆马车自南而来。滚动的车轮上，仿佛还粘着扬州的烟花，碾碎了汝州的天光云影，却碾不碎天地之间的落寞。
李白打了一个哈欠，将两条长腿在车厢里尽量伸直。外面的春色透过窗纱，却消解不了他旅途的疲倦。
此刻的李白，才刚刚二十六岁。已经离开了故乡巴蜀两年，先去了扬州，便病倒了扬州。
病好之后，便趁着春色北上，游历了汝州。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汝州。
在这里，他览了九峰山的秀美山水，阅了煤山的人间春色，举汝瓷饮了汝酒，然后醉倒在镇上的野店，写下了五言律诗一首：
投馆野花边，赢骖跨不前。山桥断行路，溪雨涨春田。树冷无栖鸟，休更望伊川。
或许是这次的汝州之行，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记忆，以致于十年后，他带着堂弟李冽，再次来到汝州。
又或许是李冽帮他续娶了新妇，心情舒畅，两人游览了汝州名胜——龙兴寺。
这是画圣吴道子画壁的地方。
两人拜了佛，饮了酒，观了画壁，然后登上龙兴阁，远眺伏牛山峦起伏，近观汝河水碧波荡漾，留下了“屈、宋长逝，无堪与言。起予者谁，得我二季”的感叹。
这一次的远游，李白的最大目的，是干谒文坛大佬，以求晋身之道。
而离此不远的陈州，即今天的淮阳，有位大佬中的大佬，李邕。
这位大佬牛到了什么程度呢，唐玄宗都要亲自派太监去他家里催稿，索取文章看。
书法方面更被称为“书中圣手”，家门口捧着黄金求字的，比韩寒郭敬明签名售书的队伍还长。
再加上他时任陈州刺史，牧守一方，官场文坛谁都得给他几分薄面。
但李白仗着自己有前宰相苏颋评价的“天才英丽”和大道士司马承祯认证的“仙风道骨”的标签，觉得自己不大不小也算是个网红吧。
虽然主流作家和网络作家不对付，但面子上怎么着也得客客气气吧。
再加上他觉得自己和李邕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那进刺史衙门还不跟进自己家一样？
但李邕表现出的，却是出人意料的冷淡，甚至都懒得搭理李白。
李白很受伤。
他像所有怀才不遇的年轻人一样，拂袖而去。
出了门，还觉得不解气，立刻发了个朋友圈：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大概意思就是，李白以大鹏自喻，既表现了“无与争锋”的豪放气势，又露出世人不谅不识的心酸。
这首诗的名字叫做《上李邕》。
从当时李白表现出来的情绪来看，这个“上”字语气很重，所以“上李邕”就变成了一句骂人的话，估计类似于“X”“操”之意。
李邕后来不知道怎么着就刷到了这首诗，不由感叹：好一首《上李邕》，好一个李太白！
李白怒而作文，负气离开了刺史府，游览了伏羲陵和《诗经·陈风》中多次描述的龙湖之后，去了长安。
但此次的长安之行，李白混得并不如意，整日里只能跟一些市井之徒走鸡斗狗，还跟御林军打了一架。
如果不是陆调求救的及时的话，李太白可能就要当场飞仙为“太白星”归位了。
无奈之下，李白只好离开长安散心。
他一路东行，到了嵩山，拜见了隐居在那里的好友，元丹丘。
元丹丘是道家上清派大师司马承祯的三传弟子，道法高深，每日里打坐、饮酒、炼丹和写诗著文。
李白对他很是羡慕，称其“故人栖东山，自爱丘壑美。青春卧空林，白日犹不起。松风清襟袖，石潭洗心耳。羡君无纷喧，高枕碧霞里”。
在此期间，他除了与元丹丘常在嵩山太少二室诸峰间漫游之外，还到处在周边寻师访道。
他听说嵩山有位姓焦的女炼师，已经不知经历了几世几劫，神通广大，功法高超，仍在嵩山修道，就遍踏嵩山，四处巡访。
虽然最后失败告终，但仍然心怀满腔崇敬之情。
李白在仰慕别人的同时，也被别人仰慕者。
这个仰慕者，叫做岑勋。
他专门跑到嵩山寻找李白，最终在元丹丘那里与李白相遇。
于是，二人行变成了对酒成三人。
一次酒后，李白便写下了那首著名的《将进酒》：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但李白并不是一个能够闲得住的主儿。一年之后，或许是厌倦了山中生活，便下了嵩山，进了洛阳城。
在那里，他认识了一生挚友崔成甫。
两人多次泛舟洛水，夜宿龙门，登临香山寺。
或许是春色惹动了心扉，或许是离家太久，真的疲倦了，又或许是对前途渺茫，不知道何去何从。
李白失眠了。
他坐在客栈的窗前，看着窗外映着月光的春色，和空寂的洛阳城，突然心生疲倦。
窗外，不知谁在吹笛。
一声声竹笛的韵律，引发了他更加浓郁的思乡情绪。
于是，他起身，研磨，挥毫，写下：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罢了，罢了。
洛阳也不是自己的栖身之所。
哪里才是呢？
他想起了司马相如在《子虚赋》里描述的云梦泽——安陆：这个地方啊，山是盘旋，迂回曲折，日日被遮蔽，群山错落，重叠无序，直上青云。
李白大喜，这不就是我心中的仙境吗？
于是，起身前往安陆，在陆陆续续地呆了几年，写了不少诗，认识了不少人，更被安州郡督马正会称为奇才。
或许是平淡的生活，让他厌倦，又或许是多方的赞誉，又燃起了他的豪心壮志。
他决定再入长安，去碰一碰运气。
开元十八年，李白从安陆出发，取道舞钢、方城，到达南阳，写下了著名的《南都行》。
此诗对南阳的经济社会、历史人文等作了详实介绍。
其中，特别介绍了南阳的圣贤和历史文化名人，如陶朱公范蠡、五羖大夫百里奚、光武帝刘秀、皇后阴丽华等。
最后，他还不忘躬耕南阳的诸葛亮，“谁识卧龙客，长吟愁鬓斑”。
此诗简直是为南阳做了一次全面的文化旅游宣传。
最重要的是，他在这里还遇到了个酒友，也就是饮中八仙之一的崔宗之。
酒友见酒友，杯里全都有。
自此二人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一起在白水河弄素月，在菊潭纵酒，起舞拂剑，无话不谈，诗酒定交。
再然后呢，李白仍然一直在路上，漂泊的地点在南阳、开封、宋城、长安，以及安陆之间来回切换。
而时间，也由开元年间，来到了天宝年间。
李白也由而立之年，进入不惑之间。
四十岁，对于李白而言是个槛。
这个槛过去了，李白终于迎来了高光时刻。
他被贺知章和玉真公主联合推荐给了唐玄宗，供奉翰林，专门陪侍皇帝，写诗文娱乐。
接下来的事儿都知道了，因为奉诏作《清平调》，令高力士脱靴，被弹劾。
然后，被唐玄宗赐金放还。
出了长安，再次入洛阳城，遇到了大唐诗坛上双子星中的另一颗：杜甫。
那是一个牡丹花盛开的时节，这一位仙，一位圣，终于相遇了。
闻一多称赞两人的相遇，是除了孔子见老子之外，更重大，更神圣，更可纪念的盛事。
两人把臂同游洛阳城，随后又深入到道家圣地王屋山上的小有清虚洞，寻访对自己赞誉有加的司马承祯。
怎奈待到达阳台观后，才知司马承祯已经仙逝。
不见其人，惟睹其画，故有感而书《上阳台》：山高水长，物象千万。非有老笔，清壮何穷。
这也是李白如今存世的唯一书法真迹。
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
白衣的谪仙人，望着空荡荡的阳台宫，感怀，悲伤，内心似乎有无名的力量在激荡。
他狂歌痛饮，挥毫泼墨，将无尽的悲伤和思念，化作大江大河，在宣纸上流淌。
他不知山中岁月，不知身在何方，只想用这笔，用这墨，将逝去的朋友，唤回，然后把臂同游王屋山，只当梦一场。
他所有的感情都在这十六个字的书帖中流淌。
于是，《上阳台帖》成了绝响。
失落之际，李白与杜甫告别王屋山这个伤心之地，结伴前往梁宋。
梁，即开封。宋，即商丘。
路上，他们遇到高适。
三人在一起，过开封，豪饮至酣，登台浩歌，慷慨怀古。
正是这次欢聚，在杜甫一生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除了近距离地接近了自己的偶像，最为重要的是，李白面对自己的多次发帖，终于回信了，赠了他一首《鲁郡东石门送杜甫》：“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在开封，李白还留下了“千金买壁”的佳话。
当时，三人携手，登上大梁吹台，即现在的禹王台。
这里是大梁胜地，师旷曾于此弹琴，遗下一曲阳春白雪，天高地远，苍茫不见。
三人再次轮流把盏，畅言欢饮，听着吹台传来的美妙琴音，诗兴大发。
高适写下《古大梁行》、杜甫挥毫而作《遣怀》、李白则挽起大笔，饱蘸乌墨，疾步走到梁园白壁之前，笔走龙蛇，白壁生云，写下《梁园醉酒歌》。
园中一僧人见刚粉不久的雪壁上，竟被写上黑字，遂拿抹布就要擦去。
却被一个围观了许久的女子拦阻。
此女是大唐已故宰相宗楚客的孙女，有名的才女。
她先被白壁上的书法所吸引，后为诗文震动，于是出千金善钱，恳求保留此壁。
这就是宗家小姐千金买壁之事。
后来，在杜甫、高适的撮合下，两人喜结伉俪。
婚后，李白与宗夫人共游虞城。
那里是巾帼英雄花木兰的故乡。想必宗夫人对花木兰，也有着莫名的情愫，毕竟主动向心爱的人表白情愫，通常都是由男子来做。
而宗夫人却偏偏在那个男女礼防大于天的公众场合，主动表示出对李白欣赏的举动，堪称惊天之举。
他们有没有去拜访木兰故里，不知道而知。
唯一知道的是，他们拜访了当时在虞城主政的县令、也是李白的远房堂兄李锡。
李锡的父亲，也就是李白的远房叔叔李辅，当时任鲁郡的都督。
李白之所以拜访他，可能存在着私心，因为接下来他的行程单，就是齐鲁。
他可能是想通过这次拜访，让主政齐鲁的叔叔，今后对自己的齐鲁之行，多多照拂。
所以，他特地写了一篇《虞城县令李公去思颂碑并序》，对李锡的家世、德行、政绩、文才，大吹了一通彩虹屁。
虽然只是一篇有目的的商业互捧文章，但李白诗仙的光环，却使得虞城，乃至于整个睢阳地区的达官名流，纷纷与他交往。
再之后呢，李白果然远赴齐鲁，然后应安禄山的判官何昌浩之邀，赴幽州。
从此，李白离开了中原，至死都没有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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