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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播博主苏东坡:那些整不死我的穷山恶水,都会因我而好吃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自题金山画像》

公元1101年5月,被贬了一辈子的苏轼,接到了人生最后一道调令,从穷山恶水之地被起复任命为朝奉郎,行到真州(江苏仪征)时写下了这首著名的自我总结诗,两个多月后病故于北归途中。

临了快死的时候,苏轼仍然惯用自嘲的方式狠狠挖苦了自己一番。这一生最大的功业,都留在黄州惠州和儋州了,可近千年前的黄州、惠州和儋州,并非是经济发达的GDP大市,更不是美丽宜人的海南岛,那里只有没人开发的穷山恶水、烟瘴四起之地。

关于苏轼的传奇,绝非是一篇文可以写完的,今天我只想谈谈那些因苏轼而出现的美食。一生都在被贬的苏轼,也用自己一生的时间告诉统治阶级和所有政敌:那些整不死我的穷山恶水,都将因我的出现而变得很好吃。

苏轼少年得志,以一篇《刑赏忠厚之至论》而得到当时文坛大V欧阳修的赏识,更被欧阳修称为“此人可谓善读书,善用书,他日文章必独步天下。”

可惜的是,欧阳修只说对了一半,才情满腹的苏轼后来虽然文章独步天下,但却未能在北宋政坛上大放光彩。

上天给了苏轼绝顶的才华,却未能给苏轼绝佳的运气。刚刚新科及第没多久的苏轼因为父亲病故而守孝三年,在此期间挚爱发妻也溘然长逝,亲人接二连三的辞世让苏轼的心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而等熬过这一切重返政坛后,苏轼又遇到了引发北宋政坛轰动的“王安石变法”,没有政治敏感度(或者说不屑有这样的政治敏感度)的苏轼,像那位皇帝新装里的孩子一样直指新法弊端,而说真话的后果就是,苏轼开始了自己的贬谪人生。

但让苏轼进入人生最黑暗阶段的,却是那个轰动天下的“乌台诗案”。一场无妄之灾让苏轼第一次尝到了死亡的滋味,如果不是宋朝没有杀士大夫的先例,苏轼早已人头落地。

但不得不说的是,苏轼确实是个有极大人格魅力的人,他下狱之后,无论是他的朋友还是政敌,都纷纷开口为他求情,终于被关了103天后,苏轼被贬去了黄州。

有人曾做过一份唐宋著名诗词大家们一生的足迹图,好好做游侠的李白和忧国忧民的杜甫一生所经过的地方,跟苏轼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而和李白四处游历不一样的是,那些苏轼走过的路大部分都是在贬谪。

当到达黄州时,已经45岁的苏轼望着这一片民智未开的地方,心中早已没了当年居于庙堂济苍生的豪情壮志,经历了至亲的生离死别,和仕途不顺后,苏轼开始日益豁达,并开始学着将生活的苟且过成诗和远方。

作家林语堂在《苏东坡传》序言中,对苏轼这样评论道:我可以说苏东坡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乐天派,一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一个百姓的朋友,一个大文豪,大书法家,创新的画家,造酒试验家,一个工程师,一个憎恨清教徒主义的人.一位在政治上专唱反调的人,一个月夜徘徊者,一个诗人,一个小丑。但是这还不足以道出苏东坡的全部。一提到苏东坡,中国人总是亲切而温暖地会心一笑,这个结论也许最能表现他的特质。

黄州

而苏东坡的可爱烂漫,以及他隐藏的美食家天赋,就是从黄州开始发扬光大的。初到黄州之时,连一个安身之所都没有的苏轼,在铁杆粉丝——太守徐君猷的帮助下修葺了“临皋亭”。而因为俸禄微薄,囊中羞涩的苏轼不得不带着一家人在城外的东坡荒地上开垦出一片菜地,还建了一个茅屋,为其提名为“东坡雪堂”,自己也因此自号为东坡居士。

笑平生为口忙,老来事业转荒唐。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逐客不妨员外置,诗人例作水曹郎。只惭无补丝毫事,尚费官家压酒囊。整首诗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长江鱼真鲜,野山笋真香。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苏轼的笑话,一个一直生活在天潢贵胄的金粉繁华帝都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黄州的艰苦呢?可吃完长江鱼,喝完鲜笋汤的苏轼没工夫理睬这些人,因为他把目光看向了另一个食材——猪肉。

宋朝时期,猪实在是太多了,猪肉是连底层人民都看不上的低贱食物。连穷山恶水的黄州人都只热衷于羊肉,没钱的苏轼只能经常买猪肉来果腹。

一个伟大的美食家除了创造一个流传千古的美食之外,还会仔细地将食谱写下来留给后人。于是便有了《猪肉颂》。

洗净铛,少着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它自熟莫催它,火候足时它自美。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就像是个倔强的笋头一样,乐天派的苏轼笑吟吟接过了生活的所有的苦难,然后还赠美好和诗意。最难得的,就是这些深处炼狱,却仍然心存光明的人,很显然苏轼就是这样的人。

惠州

在黄州的四年让苏轼学会了与生活和解,政局波澜诡谲的变化,让他曾一度又高升到帝师。从穷山恶水的黄州,到重回满眼繁华的帝都,苏轼又过上了门庭若市,高朋满座的富贵生活。

但随着庇护者高太后的溘然长逝,一直蓄势待发的政敌们再次群起而攻之,苏轼的高光时刻戛然而止,这一次他被放逐到了更远的地方——惠州。

千年前的北宋,没有改革开放政策,等待苏轼的,是个蛇虫横行的烟瘴之地。黄州百姓还能天天吃羊肉,而当时的惠州因为消费水平太低,市集每天只会杀一只羊。

上好的羊肉都得归当地的豪强官绅,嘴馋的苏轼便让人买来沾着一星半点肉星子的羊脊骨,煮熟后再以烈酒浇淋,配上盐来调味,等半焦后再吃。苏轼不知道的是,因为自己一时的口腹之欲,他又无意中给后世留下了一道美食——羊蝎子。

那时的苏轼得意洋洋地在给弟弟的信中,写下自己的新发现:不敢与官者争买,时嘱屠者,买其脊骨,骨间亦有微肉,煮熟热酒漉,随意用酒薄点盐炙。微焦食之,终日摘剔牙綮……

人生就是多磨难,但苏轼却告诉我们人生多磨难不假,但见招拆招才是人生的正确打开方式。

还记得那句“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吗?乐天派的苏轼又一次跟惠州完美融合了。

儋州

在宋朝,仅次于满门抄斩的刑罚,是被放逐到天涯海角——儋州。很不幸的是,这一次又轮到苏轼头上了。

乌台诗案的流毒还没有结束,在惠州的第三年,苏轼因为一首《纵笔》被当权者贬往天涯海角——儋州,今天的海南岛。

“你不是很惬意吗?那我就送你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看你还能嘚瑟到何时?”

已经62岁的苏轼收拾好东西,带着一口空棺上路了。在惠州还能吃点养羊脊骨,到了儋州就只能吃老鼠,吃蝙蝠,面对这片等于原始社会的土地,苏轼写下了“食无肉,病无药,居无室,出无友,冬无碳,夏无寒泉……”

但如果你认为苏轼的豁达就到此为止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动手能力超强的苏轼迅速融入当地生活,为了避免自己吃老鼠和蝙蝠,苏轼找到了一个新美食——牡蛎。

在给幼子苏过的信中,他这样写道:己卯冬至前二日,海蛮献蚝。剖之,得数升。肉与浆入与酒并煮,食之甚美,未始有也。又取其大者,炙熟,正尔啖嚼……每戒过子慎勿说,恐北方君子闻之,争欲为东坡所为,求谪海南,分我此美也。

大致意思是:我的儿,海南牡蛎真好吃,好吃的要命,可别给我那些伪君子政敌们听到了,万一都来抢我的牡蛎吃!我就亏大了!

你看,苏轼这人就这样,别人怎么也整不死他!再穷山恶水的地方,他都能化腐朽为神奇,从美食里找到活下去的勇气,并用自己的乐观一次次置之死地而后生。

公元1101年,苏轼在赴任途中身体欠佳,暂时在江苏常州落脚,那里有他年轻时置办下来的宅子,还有让他魂牵梦萦的江鲜。

贬谪半生,几乎走遍了当时北宋的所有版图。这一次这位乐天派终于停下来了,于1101年8月24日辞世,享年65岁。

这位本该在政坛大放异彩的将相之才,未能将人生最好的年华奉献于庙堂之上,但因贬谪而将恩泽布施于江湖之间。

唯有美食与黎民不可辜负,我想苏轼真的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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