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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山宰相坟

三个月前,我辞去机关工作,跻身一家大型企业做拓展工作。没料想,公司有很多做法让我无法理解,故自“炒鱿鱼”回归故里。说实话,这些年一直在外,竟忘却了故乡的风土人情。在桐城肯定知道“宰相坟”。(清·张廷玉父子坟地)我身为桐城人却没有到过宰相坟。我决定心怀虔诚去朝拜“宰相坟”,希望有一个美好的夙愿能够实现。

宰相坟位于桐城北的龙眠山上,坐车出城十余里便是这片山水。相信张廷玉曾经多次来看这片山水,用肉眼打量凡尘。故此,他选择龙眠山做长眠安歇的终结地点。作为灵魂皈依的初始动机。故乡情结总是与远离相依。每个人都有可能与自己的故乡或长或短的别离,别离的因由也各自不同:命运的牵引,血缘的驱动,生存的逼迫…无论何种定数都无法逃避。只是在这无法一避的别离之后,那种时空距离,却产生了更强大的心灵引力,引得离人的灵魂夜夜盘在故乡的山水之间。久居京城,出仕人相的张廷玉,他梦中又是怎样的故乡山水啊!

当这位宰相的灵柩被浩荡的送葬人送进龙眠山时,他本人睡得十分安稳。

他经历过太多的繁华。在京城的市街上鸣锣开道,他是当朝命官。在朝野,他是一人之下众人瞩目的一品;但在皇帝面前,他又是小心翼翼的奴才。但即使面对唯唯诺诺和奴颜媚骨,他也不敢掉以轻心;谁知道这卑躬之后有没有暗藏杀机!而繁华之中,正孕育着门可罗雀的冷落,一生太短,一生又太长,长长的一生中,高潮之后又连接着下坡,滑坡之后,也许又是一个上坡,居高临下时,不要忘形,以淡泊处世,不仅仅是一种人生态度,更是一种人生必然。否则,你如何去直面大失大得大起大落?!

阳光灿烂,但山腰仍有极淡的紫气蒸腾。

山沉稳地坐着,以千年万年不变的姿势沉稳地坐着。天上变幻的风云和人间默默无语地对立着。风过天青,雨过天晴。世事转逆,只有三万年不变。峰峦连绵的山脉,如同浪峰推涌的海潮,但山峰却将海潮喧器不息的心事凝固了,淡化了。因此,是这般宁静,这般超脱。

张廷玉肯定喜欢这种凝固的波涛,便想到死后用肉体凝固这千般心思。

我徒步了许久,见山路边有一人家,门口一株毛桃树,成熟的果实垂挂枝头,极其安静地悬在那里,正是繁华之后的真性情――素朴。靠树有一凳,年轻的村妇正在给孩子喂奶,那小母亲神情专注,眯眯微笑的眼里煽动着快乐和骄傲。

我小心问道:“大嫂,问个路。”她似乎感觉到了,转一下身体却没有抬头。我又一次问道。

“请问,宰相坟。”

她一指隔河对面的山上:“诺”。

我顺她所指方向望去,半山腰的竹枝零落,水泥与石头雕像错纵,甚至豪华。我顺势走去。

我走到河边,这道小溪,曲曲折折从山里过来,轻巧流畅,望望山上的相坟,我想问:相爷,您把生命中那么多风雨和悲喜荣辱,淡淡地融了进去,这条小溪是如何容下的?

宰相坟,在这样偏远的山里,仍未躲过后世的风雨灾难,文革时被挖过,后来又被修复了。

但“宰相肚里能撑船”。张廷玉对这一切一定是宽容的。即使当年对一群气势汹汹的挖墓者,他很可能也只是略抬一下有些重涩的眼皮,轻轻说道:“不要这样,后生们,不能这样。”重新修复时,他也许摇头淡淡地说过:“算了吧,埋起来就行,又何必再这么下功夫修呢?!”沉吟片刻,他添了一句:“只是你们当记住,别轻易地就捣毁什么,丢弃什么。”

往回的路上,我听见大雁的叫声,是那种略带悲切和凄凉的叫声。它们将一个有些感伤和失落的“人”字,用忧愁和怅惘写在天上。是啊,前路茫茫,而回望来路,天空又了无印痕。

相爷啊,你睡吧!后生的路也许有了更远的方向和航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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