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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不如归去 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是一个文人的唏嘘一生。

宋代是公认的、文人知识分子最幸福的朝代。宋太祖“勒石三戒”密诏不杀士大夫。

这是否代表宋代的文人都能过上美好人生呢?

看看苏轼颠沛的人生,就知道:并非如此!

在中国古代文人谱系中,苏轼当得起TOP5,上到花甲老人,下到黄口小儿,几乎人人知苏轼,即便不通文墨,也总归是听过“东坡肉”的。

就是这样一个名垂千古,且还将再垂万古的大知识分子,在他活着的65年人生中,几乎与顺遂绝缘,横看竖看,都是悲剧的一生。

1、我醉拍手狂歌,举杯邀月,对影成三客

还是从苏轼的出身开始吧。

这样一个文豪,当然出生于文艺世家,眉州苏家,上追400年,先祖是唐朝诗人苏味道,再往上,甚至能追溯到东汉赵郡苏氏。

很多人说,苏轼算得上宋代的寒门贵子,单以钱财论,苏家的确谈不上富贵。

但从家风家学的角度来说,苏家算得上是精神文化层面的巨富。

老父苏洵,带着儿子苏轼和苏辙,独领中华文坛千年风骚。

这样的出身,羡慕不来,也烙印了苏轼铮铮不媚的性格脾气。

19岁时,苏轼娶了同乡王进士的女儿,王弗。

本以为妻子只是个样貌端正的闺秀,没想到她还精通文墨,能够跟自己对谈古今天下事。

此时的苏轼,舒展着腰身,感知着生命的蓬勃脉动。

20岁,苏轼赴开封参加科举,一篇《刑赏忠厚之至论》惊艳考官。

说起来也很不幸,主考欧阳修读了苏轼的文章,一厢情愿的认定这手笔必然是自己学生曾巩写就的,为了避嫌,将此文定为第二名。

但总归苏轼的才名没有被埋没,欧阳修和当时的文坛领袖们,一致认定苏轼将来必成大材。

可惜命运馈赠了苏轼骨子里的才气,是以拿走他的好运气作为交换的。

初入京师,博得才名,还没来得及施展,苏轼的母亲程氏去世了,苏家三父子,只好扶丧离京。

意气风发的20岁,就生波折,好在苏轼的才气,取之不竭。

22岁,苏轼返回开封,24岁参加制科考试(一种不定期的非常规考试),轻松考中。

仕途,就此展开。

苏轼被分配到凤翔府(陕西),做了知府陈希亮的副手,这个陈希亮,说起来是苏轼的老乡兼世交。

按理说,有这样渊源的上下级从属关系,两人应该是非常合拍的,加之陈希亮官声不错,苏轼在他手下为官,理论上该当如鱼得水。

但苏轼在社会称谓的划分上,首先是个文人,然后才是官僚,这决定了苏轼的职业性格——耿直、尖锐。

陈希亮开会迟到,苏轼写诗讽刺他,陈希亮修建凌虚台,苏轼写文内涵他。

文人,不仅彼此相轻,还总是管不住自己握笔的手。

为官正直的陈希亮,终于被成天写字的苏轼激怒了,好在两人都不是小人,只搞正面冲突,不玩阴谋诡计。

结果当然是苏轼被逐出凤翔官场,很久之后,陈希亮去世,苏轼为其作传:「公于轼之先君子为丈人行(长辈),而轼官于凤翔,实从公二年。方是时年少气盛,愚不更事,屡与公争议,形于言色,已而悔之。」真诚的反思了年少叛逆时的蒙昧之举,也算是为这段公案,画下了休止符。

二十啷噹岁,是被允许犯错的年纪,年少就该轻狂 ,不然暮年回首的时候,人生五味,缺少一剂辛辣口味,终归不够完整。

28岁,苏轼回到开封,彼时英宗皇帝欣赏他的才气,想重点培养他,但宰相韩琦看透了苏轼深入骨髓的文人之傲,建议多磨炼他几年,毕竟官场险恶,由着他肆意妄为,并不是好事。

于是,苏轼在开封做起了文史工作,每日悠游闲适,好日子才开了个头,厄运就接踵而至。

爱妻王弗在陪伴了他11年后,突然离世,重病之时,将自家堂妹许给丈夫,苏轼痛别爱妻,这样一个能在思想上跟自己保持相同节奏的妻子,从此再不复见了,只留下年仅6岁的长子苏迈。

丧妻之痛还未稍纾解,父亲苏洵也去世了,按规矩,苏轼要回乡为父守孝三年。

官场莫测,三年,再归来时,恐怕早已物是人非。

但苏轼从来不是个自暴自弃的人,即便醉了,也能拍手狂歌,孤独的饮酒者,举杯对月,垂头望影,你看,谁说这是孤独的酒局,月与影,我们三人恰好,把酒言欢。

2、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时光无声,三年守孝期间,大宋朝廷风云际会,宋英宗驾崩,锐意改革的宋神宗登上王位,启用王安石,大肆变法,新旧两派,剑拔弩张。

32岁的苏轼,在这片诡异的空气中,重回京师,依约迎娶了亡妻的堂妹王闰之,这是个勤恳有余才气不足的女子,但与苏轼也算夫唱妇随,是段良缘。

王安石的变法,坦白说,涉嫌激进,法是好法,节奏太快,容易打破政局和民生的相对平衡。

为了变法,王安石将司马光和欧阳修等人,排挤出中央,希望拉拢新人组队,大力推行新法。

刚刚回京的苏轼、苏辙兄弟,成了王安石刻意拉拢的对象,苏辙从善如流,加入了王安石的队伍,而苏轼,又闹起了文人脾气。

他觉得变法过于草率,屡次上书建议神宗皇帝从长计议。

这一行为触怒了风头正劲的王安石一派,不过王安石并非佞臣,即便面对最大的反对势力司马光,他都始终与其保持着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搞政治迫害不是王安石变法的初衷,变法,只为了百姓有更好的生活,赵氏江山可以万年永固。

王安石的拳拳之心,苏轼并不知晓,一心仗义执言的苏轼,被有心人拉入了官场斗争的漩涡,支持王安石的官员,默默给苏轼下了个结结实实的套儿。

手无缚鸡之力的苏轼,当然是妥妥入套了,侍御史知杂事谢景温弹劾苏轼贩运私盐。

神宗皇帝当然不信,加上司马光等人力挺苏轼,这段诬告风波,眼看就要烟消云散了,结果苏轼忽然犯了文痞病,主动要求离京,去做个闲散地方官。

神宗正愁不知如何平衡苏轼与改革派的矛盾关系,改革派也巴不得快点把这尊铁面才神远远的送走,苏轼在多种势力的目送下,去杭州做了通判,这一年,他34岁。

大好的年华,只能远离政治核心,在好山好水的地方挥洒满腹经纶,说起来这是极好的日子,但古代文人,既然走了科举之路,谁不想有所作为呢?

好在苏轼的文人风骨,不仅有刚正不阿的诤臣气魄,还深谙有花堪折直须折的享乐之道,在杭州生活的三四年中,苏轼寄情山水,畅游异地,放心吃喝。

在这里,他结识了歌妓王朝云,为其写下了“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的美句。

从被贬杭州起,续弦王闰之就跟着苏轼自繁华京都,一路南下杏花烟雨的江南之地,可谓不离不弃,看到丈夫欣赏歌妓,了解苏轼内心的苦闷,王闰之支持苏轼为12岁的王朝云赎了身,以礼待之。

江南好风光,却也容不下放浪形骸无心政务的苏轼,37岁,他被调任密州,在那里,写下名动千古的《江城子 · 密州出猎》: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酣畅淋漓的词句,一腔热血喷涌而出,文人,也有侠义家国梦。

然而豪气总是短暂的,密州的生活,主旋律并不愉悦,40岁时,苏轼忽然梦到了逝去十年的发妻王弗,一时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多么美好的青年时代啊,珠玉在侧,琴瑟和鸣,十年如白驹过隙,梦中相见,你还是少女模样,而我已鬓发花白,人世间最遥远的距离,就是我们深切的思念着,相逢却不识。

对亡妻的哀叹,何尝不是对自己仕途半道中猝的感慨呢,大江东去,浪淘尽,我不是千古风流人物,但我寄语今朝,满腔热血,也只好一樽还酹江月吧,好在人生如梦而已。

3、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从34岁到40岁,苏轼自杭州,到密州,好在妻妾相随,日子总归过得去。

42岁,苏轼被调往徐州,一个月后,又被调往湖州,在这里,经历了生死磨难,妻子儿女,惶惶不可终日。

因为朝中新旧两派党争日益加剧,加上苏轼平日舞文弄墨不拘小节,被何大正和舒亶等人扣上了“大不敬”的罪名。

史上著名的“乌台诗案”由此发端,反对派遍寻苏轼的书信诗文,大肆曲解生非,甚至牵连了司马光、黄庭坚等人。

苏轼被关进监狱,妻子王闰之带着三个儿子和侍妾王朝云,勉强支撑门庭,烧毁了大量可能被曲解的诗文作品。

苏轼觉得,这次恐怕凶多吉少了,尽管他被抓时,面对啼哭的妻妾儿子,还强撑说笑,想办法冲淡家人的愁云,但长久的牢狱生活,终于磨灭了他对生的期待。

苏轼跟每日给自己送牢饭的儿子苏迈约定,如果得知自己被判了死刑,就将饭食中的肉菜换成鱼肉,让自己有个心理准备。

某日苏迈要事缠身,托朋友给父亲送饭,朋友哪知道这其中的机关,送了一条鱼给苏轼食用,苏轼见到鱼肉心如死灰,自认将赴黄泉的他,写下了两首绝笔诗:

圣主如天万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

百年未满先偿债,十口无归更累人。

是处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独伤神。

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所以说,再耿直的文人,面对生死,也会怂,诗的前两句,拍皇帝马屁的痕迹太重了,好在后面三句,真情流露。

尤其是“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将兄弟之情,描摹的深入骨髓,连我这种冷血份子,每每读这一句,都忍不住掬一把伤心的泪水。

柏台霜气夜凄凄,风动琅珰月向低。

梦绕云山心似鹿,魂飞汤火命如鸡。

眼中犀角真吾子,身后牛衣愧老妻。

百岁神游定何处,桐乡知葬浙江西。

这一首在文学价值上,不及上一首,但对妻妾儿子的深情,真切感人,看得出,将死之时,苏轼对妻子王闰之表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爱与愧疚,夫妻一场,至此足矣。

做好了赴死准备的苏轼,却获得了仁宗遗孀曹太后的远程支持,这位反对王安石变法的老太后,在生死时刻,拖着重病之躯,强救下苏轼,让他免于一死。

虽然侥幸活命,但苏轼的仕途,基本没有前途可言了,从监狱中出来,他就被贬往黄州,过起了地无一垄、房无一间的拓荒生活。

好在,妻子王闰之和侍妾王朝云始终陪伴左右,无论境遇如何糟糕,这两个女性从未抱怨生活艰辛,王闰之在生活上照料苏轼,王朝云在精神上支撑苏轼。

夫妻三人,日子虽苦,平淡也甜。

黄州的夜晚,月明星稀,深夜的更漏声响起,万籁俱寂,偶尔有形单影只的路人匆匆而过,猛然回头,40年人生就这么过去了呢,寂静的夜里,拣尽寒枝,不肯安歇,沙洲之上,除了寂寞,我还能思念什么呢?

4、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47岁,仕途早已宣告终结的苏轼,忽然嗅到了一丝机遇的味道,这一年,宋神宗下旨宣召苏轼调任汝州,把他从偏远之地,调到京师附近。

已历半生风雨的苏轼,早就对所谓官场和政治失去了向往,加上侍妾王朝云为自己生下的幼子夭折,苏轼无心官场,上书请求去常州。

看淡了名利浮华的苏轼,曾经把对未来的希望都寄托给了这个小儿子:

人皆养子望聪明,

我被聪明误一生;

唯愿孩儿愚且鲁,

无灾无难到公卿。

这个被取名为“遁”的孩子,来这世间辗转看了一遭,甚觉无味,于是匆匆去了,也带走了苏轼天命之年的鲜活气力。

命运总是出其不意,本以为此生庸碌到头的苏轼,熬到了神宗驾崩,8岁的哲宗继位,太后垂帘,司马光重新上台,王安石的改革派成为昨日黄花。

48岁的苏轼,人生迎来了转机。

先是被调往登州,然后直接被调回开封,任礼部郎中,3个月后又被急速升为中书舍人,负责起草诏令,进入了大宋王朝的机密中枢系统,很快,苏轼又被加封翰林学士,获得了一个文人应有的,最高荣誉。

时来运转?辛苦遭逢苦难飘零了半生,苏轼一夕之间坐上了火箭,一年之内,连升N级,可喜可贺。

然而天命之年的苏轼,已经不再跟自己较劲了,自己就是个文人,文人就是认死理的,天下事,唯一个理字能服众。

苏轼看到司马光上台后,雷厉风行的铲除王安石变法的条款与政策,极尽激进之能事,跟当初反对王安石一样,苏轼不认同司马光的极端做法。

这一次,他站在了司马光的对立面,这两个曾经一同蒙难历经生死的老战友,如今苦尽甘来,却无法同心协力了。

司马光希望恢复旧秩序,苏轼希望凡事不要矫枉过正,对立的观点,割裂了曾有的情谊。

52岁,苏轼又被贬了,跟第一次出京一样,他去了杭州,18年后,旧地重游,景色依旧,人心难测。

这一次乘风归去,原来殷切期盼的琼楼玉宇,化作了恐惧,高处不胜寒啊,不如还是回归低层吧,求个心安。

5、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颠沛流离是苏轼一生的注解,人生的走向不由他掌控,本以为可以在杭州度过余生,却又平地起波澜,54岁,苏轼短暂回京,很快又被贬颍州。

跟上次的飞速升迁一样,这一次苏轼开始了飞速被贬。

55岁,迁往扬州。

56岁迁往定州,在这里,苏轼又一次挥手告别了,如同26年前告别王弗一样,这一次,他送走了王闰之。

这两姐妹,用一生,陪苏轼过尽千帆,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

来不及伤感,57岁的苏轼又被贬往惠州,这次,他遣散了一应家人侍妾,决意孤身前往,而侍妾王朝云,誓死相随。

在惠州,王朝云吟唱苏轼的《蝶恋花 · 春景》, 唱到“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时,往往不能自已,这一份知遇,苏轼懂,但他流离几十年,早就看淡了波澜。

这唯一的知己,也在惠州死别了。

王朝云,年仅34岁,七巧玲珑心思,终究没能跟苏轼走到人生的终点。

真的抱歉了,妾先走一步,休对故人思故国,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苦难还未停歇,60岁,苏轼被贬儋州,今天的海南岛,是旅游胜地,在宋代,这里是不赦罪人的流放之地。

终于,宋哲宗驾崩了,宋朝迎来了史上最有才气的当家人宋徽宗,徽宗继位,大赦天下,苏轼复任朝奉郎。

北归途中,65岁的苏轼在常州逝世,儿子苏过遵苏轼遗嘱,将父亲灵柩运至郏城县,与王闰之合葬。

宋高宗即位后,追赠苏轼为太师,谥号“文忠”。

于苏轼而言: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不需要更多的语言了,就到这里吧,不如归去,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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