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夜，夜空如寒潭里的水，凄迷而又不可测。星星消失不见，所有的光都躲入洞穴，萧索的大地独留一盏灯火，有人擎着它，愿意举着他的人已经不多了。
他在每一个地方留下了自己的印记，他在毫不起眼的角落突然出现，阴雨连绵的晚上，他的帽檐遮住他的脸和眼，他的身世无人知晓，他的归宿无人明白，人们屡次想走近他，或者赠以食物来拉近距离。没有人成功！
而我，一位失明的女孩，决定斗胆走近这个谜一样的人。
我原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做一件不同凡响的事对我不算太坏，我承认自己有几分孤冷，也不太愿意和他人打交道，我坚信省去这些没必要的交往我也能过得很自在。
那我为何想与这位陌不相识的人打交道？
我拄着爷爷生前给我制作的拐杖踉踉跄跄地走着，拐杖是爷爷留给我的唯一礼物，除此之外，爷爷还留给我无数个故事，他告诉我周围的一切都是五颜六色的，像天边的彩虹。我追问爷爷什么是彩虹，爷爷说那是神仙和人守约的凭证：只要人善良行事，灵魂可以经由那道桥到达天堂。
“那抛弃我的爸妈善良吗？”
爷爷看着我，动了下嘴唇，都想给出回答，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我的父母善良吗？他们有资格过彩虹桥吗？这个世间有很多灵魂是无法判断善恶的，当你嫌弃一个东西太过多余你也会不自觉地想要丢掉，尽管我们内心是多么渴望地保存它，并且安慰自己，把它送给熟悉的人，锁在熟悉的地方，找个时间再去温习和它发生的故事，这是多么愚蠢啊！这又是多么虚假啊！何必装作依依不舍的样子，我承认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你不要我了！
爸妈，你们为什么不要我了呢？假如我的肉体存在缺陷，可是我的灵魂是善良的啊，你们活着，为什么不愿来看我；你们不来看我，为什么还假惺惺地寄一些不必要的东西。
算了，我并不关心灵魂，我只关心善良的爷爷能否通过那道桥，我问心无愧，因为我一直善良地活着，我没必要去害任何人——我依然觉得陌生的动物。
我漫步目的地转着，渴望能和那个神秘人撞个正着，我看不到他，他没理由躲着我。
2
爷爷讲过一则故事，是在雷电交加的晚上，那时我缩成一团，好像谁碰一下都会吓得叫出声来，爷爷温暖的手掌结满老茧，我躲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
我第一次感到身处黑暗的可怕，黑暗是可怕的，我却哭不出声音。
“傻孩子，大自然在唱歌呢！”
“爷爷，我要你讲故事！”
“好呀，爷爷讲故事，萱儿别怕。”
我怎么会不怕，我怕爷爷突然不喜欢我了，我怕我突然无依无靠了，我怕好不容易抓住的一点儿光转眼就消失了。我从知道自己是盲人，自己被抛弃的那天起就担惊受怕地活着。
“从前啊，在森林里有一棵会说话的大树，那棵树的头长在了土里，他和蚯蚓说话，和冬眠的青蛙说话，也和咬他胡须的田鼠说话，蚯蚓说：“大树，你能不能说话声音小点，我都不能休息了，你看我每天辛苦工作后难得休息会儿，你就不能安静点吗？”于是，大树就尽量压低声音说话；青蛙不乐意了，他说：“大树，你能不能别说话，我都不能安心睡觉了，你看我大半年都忙着除害虫，现在难得休息一下，你就不能安静点吗？”于是，会说话的大树就闭上了嘴巴。田鼠咬他的胡须他也只能忍着，他憋得满脸通红，眼泪都挤出来了，田鼠说：“你这个笨蛋，难过就叫出来啊！”大树摇摇头，田鼠继续说：“本来这儿就黑漆漆的，没人说话那该有多么无聊啊！你哼一首歌也好吧！”在田鼠的鼓励下，大树终于开始唱歌了，那真是世界上最好听的歌声呀，像阳光般照亮了这片土地，蚯蚓还有青蛙都被他的歌声吸引，睡得更香，萱儿啊，我的小宝贝，你听到没？大树们在唱歌，大自然在唱歌呢！”
我学会了做一棵唱歌的树，就算所有人都抱怨我唱歌难听，我也要唱出来，哪怕没有听众也好，我对着土地唱，我和雷声一起唱。
在那漫无边际的黑暗里，我用歌声替自己擦出一点光。我是个知足的人，太多光亮对于我的眼睛是种折磨。
那个夜晚也是雷声轰鸣，我遇见了那个神秘人，因为他也和我一样在唱歌。
他会不会就是那棵大树？又或者他仅仅是撕裂天空的闪电？
3
我急忙冲出去，寻着那清澈的歌声。
每当我以为靠近那歌声的时候，它却消失不见了，莫非是他在和我玩捉迷藏，有人曾问我盲人在梦里是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的，我是不屑于回答这种带着嘲笑口吻的问题的。他们有着一双能感受光芒的眼睛，对于别人的黑暗，顶多抱着几分贪玩的好奇。
每当我觉得自己梦里是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一会儿工夫，无边的黑色朝我涌过来，吞噬一切色彩；而每当我觉得自己是闭上眼睛的时候，我的耳畔响起歌声，我被五颜六色的眼光紧紧环绕，我被那些光芒托举到彩虹桥，无数美丽的精灵在桥面蹦蹦跳跳，泉水在桥下叮咚作响，一排排的露水随着风落入人间，滴在每一个人的脸颊上，我看到了人们眼里幸福的眼神，那眼神喜悦、充实、宁静、感激。当我想与这些眼睛对视的时候，无边的黑色潮水漫过我的躯体，我不断下沉、下沉、、、
“你为什么躲着我！？”我生气地奔跑，对着歌声的方向怒吼。却不慎跌倒，心想：他应该会过来扶起我。脸上可能划过一丝狡黠的笑容。
歌声消失了，当雷声停止的时候。
没有人来搀扶我，也许他早就明白我的不怀好意。可我又能做什么坏事呢？我只是想找个人来说下话，那个人最好对我一无所知，我便可以畅所欲言，就算编造谎言，我也得让他觉得我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没有朋友，没人愿意忍受我这个敏感善变的疯子，我疯，因为我是如此地在乎，如此地害怕失去；我疯，疯着要你们平等地坦诚相待，疯着要你们不离不弃。尽管这样，我还是愿意去相信！
得了，别自欺欺人了，说得你做什么都是对的一样，嘿！你都愿意用谎言去乞求感情了，哪里来的狗屁在乎和信赖？啧啧——你有信赖过任何人吗？你没有朋友，因为你是如此地邪恶，你是如此地龌龊！
你注定孑然一身！
闭嘴！
4
爷爷昨晚来我的梦里了，他身披霞光，说他通过了那道彩虹桥。我坐在他的膝盖上，他继续给我讲故事。
“有一只兔子，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找不到回家的路，兔子哭得很厉害，直到把眼睛哭瞎，他可怎么办？现在更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哎！可怜的兔子，兔子没有方向地游荡，溪水看见他可怜，就说：“兔子兔子，你的家在我的下游，你顺着岸边走就能回家。”兔子谢谢溪水，却不小心掉入溪水，哎！可怜的兔子，兔子拼命地求救，树枝看见他可怜，救了他，树枝说，“兔子兔子，你的家在我树根的尽头，你顺着我下面的这个洞就能回家。”兔子谢谢树枝的救命之恩，钻入树洞，他一直走啊走，听到了一棵大树在唱歌，蚯蚓，青蛙，田鼠可都在那儿呢！兔子疲惫极了，在那棵大树下安了家！”
“爷爷，那兔子回家了吗？”
“你估计得去问那只兔子了哦！”爷爷起身，亲吻了我的脸蛋。
“爷爷，你要离开萱儿了吗？”
“爷爷也要去找那棵会唱歌的大树了！”
彩虹桥那边也有一棵会唱歌的大树吗？爷爷也会在那里安家吗？越想这些问题我的头越痛。当我想要唱歌送爷爷的背影离开时，喉咙却火辣辣地痛。我不愿意沉默，就算是自言自语。
我醒来的时候，一位医生坐在了我身边，他身上有着药的味道。
“这孩子估计是淋了雨，现在烧得厉害，我照我给你的单子抓药，明天就会好了！”
我不知道医生在对谁说话，那个人哪怕说一句话我就能够知道很多，可惜的是他却始终沉默，连脚步声都没有。
或许我还在梦里，但愿我能试着唱出声音。
5
雨还在一刻不停地下着。
爷爷说，雨是纯洁的东西，所以能让一切洁净。我能听到雨从屋檐流到沟渠，听到雨从叶子上滑落的动静，听到雨把原本沉默的人间变得喧闹不已，可我讨厌这喧闹，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这个世界再洁净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的内心有声音就足够了，更令人讨厌的是，大雨过后的道路变得泥泞，我如果不能黄昏的时候跑出去散散心就会浑身不自在，我知道，这可能是我唯一的乐趣。
我抓住那双摸我额头的手，他多么惊讶呀，用尽了力气抽离出去，碗碎了，滚烫的药汁可能烫在了他手上。我笑得很得意，忘了说了，捉弄别人也是我的另一种乐趣。
那个人竟然语气温和，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病了，需要吃药！”
我愣了很久，从声音中推断信息，他是个男人，是个心地善良的男人。
他曾在暴风雨里唱歌。
接下来我乖了不少，乖乖地吃药，乖乖地不闹。爷爷就是因为这样夸过我很多次。
爷爷说总有一个人会真心地疼你，他疼你的时候，你要乖！我每次想到这句话就会泪流满面，我甚至会怪自己的爷爷，我想问他，“如果那个人离开你又该怎么办？”
在爷爷死后的很多个夜晚，我蜷缩在房子的角落里，我落泪，我回忆，我抱着看不到遗容的冰冷镜框，我睡着，然后醒来继续哭泣。我得出一条准则：别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托给一个人，就算那个人非常非常地爱你，所有的付出可能是有偿还的，唯独爱没有，他一旦消失，就没人来填补。
即使如此，当这个心地善良的人来给我喂药时，我还是装作很乖很乖的样子。
6
爷爷跟我讲过流星的故事。
“有块石头每天梦想着能成为天上的星星，他在一个荒山野岭，那儿堆满了黑乎乎地煤炭，他的梦啊，被围着他的煤炭嘲笑了一遍又一遍，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石头都会向月亮女神祈祷：月亮女神，求求你把我变成最耀眼的星星吧！就算让我失去一切我也在所不惜！石头连说梦话都叫着“我是星星啊！”，就这样一天又一天，尽管他被身边的煤炭染黑，他的梦想还是像宝石一样明亮，黑乎乎的煤炭就算被当做燃料也心甘情愿地跟着人走了，它们都走了，石头却孤零零地留在那里。在一个美丽的夜晚，石头对着月亮哭诉，他的诚意终于打动了月亮女神，女神披着美丽的衣裳来到他身边，她问石头你为什么想成为一颗星星，石头说他不想平凡，他想被人们仰望和注意，女神问他会不会后悔离开这里，石头早就巴不得离开这鬼地方，马上点头答应。事情哪有他想的那么简单，石头是变成了星星，可是在那个了无生趣的高空，只有冰冷、孤寂，千千万万的星星都恨不得把他砸得粉碎，他被人们赞美和欣赏，每一天却过得战战兢兢，他变成了流星，想要回到他原本的地方，却在空中燃烧为灰烬。”
“爷爷，那夜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流星！”
“傻孩子，有谁又想过着平凡的日子呢？”
正当我梦醒的时候，我听见了均匀的呼吸，他在爷爷的藤椅上睡着了，周围是那么的安静，我悄悄地爬起床，想要摸一下他脸上的轮廓。
我像一个贼，想偷走他的容貌。
他的眼睛应该很大很明亮，他的鼻梁应该很俊俏，恰好配上他柔软的嘴唇，他光滑的脸部呀，让我思考了很久很久，对了，我要摸一下他的喉咙，明白他为什么会有如此优美的嗓音。
“你在干什么？”
我被吓得魂不附体，迅速地缩回床脚里。
那人沉默了一段时间，我以为他会责怪自己，他声音变得柔和，像喂我吃药那会。
“我没被吓着你吧！对不起，我只是不太习惯和别人隔得太近！”
我病了，需要吃药！
7
清晨，阳光照进我的窗子，我知道，他走了，也许不会再回来，和爷爷一样。
我想出去走走，一个人也好，不是黄昏也好。
哪里传来的狗吠？
我的床底？或者是门前的稻田？
我蹲下来，那只狗冲入我的怀里，它不经过我的同意就胡乱舔我的脸，我摸着它柔软的绒毛，笑得十分开心。
我给它起名叫“胡来”，它成了我的导盲犬，我也曾苦苦哀求爷爷给我找一只导盲犬，爷爷说没必要。我追问他为什么，他不给我答案，我又哭又闹了很久，却依然没用，我觉得那是爷爷最绝情的一次。
“萱儿，要不要爷爷给你讲故事？”
我扭头，然后蒙在被子里，不愿领受爷爷的好意。爷爷却自顾自地讲起来，他知道我会听，我抵挡不了故事对我的诱惑，我可以不会写字，不会读书，但是我要从爷爷的故事里吸取能量，我是活在那些故事里的人，爷爷是给我不断创造生命的人。
“在一个小镇上，有一棵会长灯笼的树，树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灯笼，地底有一位国王听说了，准备把这棵树请到地里去照明，国王很礼貌地亲自去请他，说，会长灯笼的大树，请你帮我们照明吧！大树摇摇头，说，国王啊，你们国家的人民既然都已经习惯了黑暗，为什么还需要我去照明呢？国王说，我的人民并非是习惯了黑暗，而是他们只能生活在黑暗中，我们需要依靠您的光芒！大树又摇摇头，不说话了。地底的国王只能返回。地上的国王很快也听说了这个消息，他派使者和大树谈判，使者说，大树，你来我们国家吧，我们会把你供奉，会围着你唱歌舞蹈，会用最美妙的音乐来把你歌唱。大树慢吞吞地回答道，你们难道不需要我的光明吗？使者笑了笑，说，我们白天有阳光照耀，晚上有蜡烛照亮，我们又怎么会需要您的光明呢？大树摇摇头，不说话了。地上的国王却没那么客气了，他让士兵将大树运到了自己的城堡，大树被放在城堡中央。地上的国王气冲冲地说，我好心请你你却不来。大树熄灭了自己所有的灯笼，对国王说，你们明明生活在黑暗中却不知道，那地下的国王啊，早就拥有了最明亮的太阳！”
“爷爷，您可以做我永远的太阳吗？”我抱住爷爷，早就忘了他不让我养狗的事情。
“萱儿，你应该把太阳放在你的心里面，只有那里的太阳才是永远的！你才不会像兔子那样迷路。”
那是爷爷讲过的最后一个故事，也是最不能让我理解的一个故事。我不就是想养一只狗吗？爷爷为什么那么固执？
爷爷，你为什么那么固执？
8
那天黄昏，我忘记了回家，坐在草地上发呆。“胡来”在我身边转来转去，好像提醒我是到了回家的时候了。
以前回家，如果爷爷不在我就会扯开嗓子哭泣，爷爷听见了就急忙忙地跑过来安慰我，他心疼我，我不喜欢空荡荡的家，现在我也不喜欢那儿，那儿会让我想起爷爷的无数个故事，石头，大树，太阳、、、他们都和爷爷有关。
我躺在草坪上，胡思乱想。
“为什么不回家呢？”
我在草坪上睡醒后，他坐在我旁边，很温和地问我，没有责怪。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呢？”我很巧妙地反问。
“我没有家、、、、”他不说话了。
“我也没有家！”我很巧妙地重复。
他似乎愣住了，准备离开。当“胡来”殷勤地送他的时候，我就明白那条狗是他派到我身边的间谍。
“你把这条狗带走！”我义正词严。
“你不喜欢吗？”
“谈不上喜欢。”我冷冷地回答。
“他可以照顾你！”他很简洁地陈述立场，像是在博取我的同情，让我收留他送给我的狗。
“那你为什么不可以！”我走向他，他连连后退。
“对不起，我是个有罪的人！”
他只留下这句话便消失了。他为什么这么说？难道他是个逃犯？
不可能！我否定了这个荒谬的想法，他如果是犯罪的人，那他不会无缘无故照顾我这个孤苦无依的人，他不会送给我一条狗，你对我另有所图，我一无所有，有什么值得坏人花这么大心思的。
我最后得出结论：他想让我爱上他，然后诱拐我离开！
真是个天大的骗局，我为自己的冷静分析暗自鼓掌。
9
我曾问爷爷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有坏人，为什么每个人心里都会有邪恶的念头，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我想杀死那个嘲笑我的野男孩，他遭到父母遗弃，没有人爱他，他哪有资格嘲笑我！
爷爷摊开我握紧的拳头，说别弄疼自己，他给我讲了个故事。
“从前，有一条蛇，他拿着一面镜子，森林里的动物们说那面镜子很可怕，只要被他照到就会变成人，大家都纷纷躲着这条蛇，只有狐狸想要碰到这条蛇，因为他想变成人，狐狸相信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狐狸在路上碰到那条蛇，蛇摇着尾巴上的铃铛，听出了狐狸内心的回音，蛇说，我可以帮助你达成愿望，可是你必须帮我做三件事！狐狸转了下眼睛，想这条蛇真不简单，我什么都不说他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于是答应了蛇的话，问他是哪三件事，蛇说，第一件事，你变成人之前必须留下那半颗心；第二件事，你变成人以后拿着镜子去看一下人心是什么颜色，红色代表善良的心，黑色代表邪恶的心；第三件事，假如你碰到有整颗心都是红色的人，你必须帮我取下来，否则你将死去！我给你的期限是三十年。狐狸觉得这笔买卖很划算，就算死去也有三十年可以活，那他可以做很多人能做的事情，于是答应了蛇。
狐狸变成了人，送出了半颗心，得到了神奇的镜子。那块神奇的镜子，能够说话。镜子说，现在你是我的主人了，我们一起去寻找整颗心都是红色的人吧！起初狐狸确实很用心地在找，后来通过镜子发现人心基本上都是红黑相间的就气馁了，他尽情地享受着做人的乐趣，狐狸成了很有钱的地主，享受着人间的富贵。他也派自己的仆人不断寻找那颗心，三十年过得很快，遗憾的是狐狸没有在人间找到蛇要求的那颗心，狐狸想到自己只有三天可活了。就派人到处找那条蛇，他希望蛇能免除这个誓约。无论自己做什么都行。
最后一天，蛇拿着镜子出现在狐狸面前。狐狸跪在他身边，说自己尽力了。蛇说，你对着镜子照一下自己那半颗心吧！蛇把狐狸三十年前的那颗心扔到他面前，狐狸从镜子里惊人地看到自己的半颗心早就变了颜色，那也是红黑相间的色彩，狐狸不愿相信自己是坏人，尽管他享受着荣华富贵，却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他甚至还竭尽全力地保护着自己的同类。狐狸问蛇为什么会这样，蛇冷冷地说，你相信自己是坏人吗？狐狸摇头；蛇继续问，你相信自己是好人吗？狐狸又摇头，他尝过自己同类的肉，也做过一两件坏事。蛇问，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坏人呢？镜子说话了，没有坏人，只有变坏的人；没有好人，只有变好的人。狐狸咆哮道，你们就是在戏弄我！他准备砸碎镜子的时候，却到了时辰了，狐狸按照约定倒下的时候，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整颗心面目全非地变成可怕的黑色。蛇说，镜子啊镜子，为什么人总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呢？他们和狐狸又有什么区别呢？镜子说，狐狸啊狐狸，我能照出无数人心的颜色，却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变色！”
爷爷说：“傻孩子，你心里要装着太阳！”
假如我遇到那只变成人的狐狸，我一定要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我的心，整颗都是通红的！
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10
爷爷给我讲过荷花的故事，那是我最爱听的一个，所以缠着爷爷讲了很多遍，爷爷还为这个故事哭泣过，我也愿意把这个故事讲给你们听。
“有两株荷花，一株是黑莲，一株是白莲。彼此依偎着长大，也彼此爱着对方。他们长在佛祖的莲花池里，有着非同一般的灵气，佛祖看着两朵美丽的荷花说，你们谁先绽放就可以幻化为仙，另外一朵只能幻化为人。神仙和凡人是永远不可能在一起的。佛祖哪懂人间真情，黑莲和白莲抑制自己绽放的渴望，他们宁愿在这莲花池中永不分离。
月光皎洁的夜晚，白莲望着自己情郎的面庞，泪流满面，她知道自己就快要绽放了，这就意味着分别的时刻也到来了。黑莲叹着气说既然缘分已尽，你也不必再和天意抗衡，你愿意为我绽放一次吗？白莲含着泪点头，她多美呀，在月光下翩翩起舞，直到幻化为仙，她忘记了和情郎的诺言，望了自己两眼，就消失不见。
黑莲也坠落人间，他顽强地保留了前世的一切，那些和白莲在一起的画面，他一夜一夜地思念。
黑莲的泪水汇聚成了池塘，里面开出了无数的白莲，每一朵都包含着无穷无尽的思念还有从前。黑莲对着白莲说话，对着白莲吹出一曲一曲的笛子，弹奏一曲一曲的幽怨。音乐传到了仙界神仙们也为之泪流，白莲已经是荷花仙子了，听说有人对荷花如此深情，便偷偷下凡去看一眼。
那一晚的月光依旧皎洁，黑莲望着近在眼前的白莲，他满心欢喜地冲到她身边，叫着她的名字。白莲用仙法将他抛开。可怜的黑莲，眼睛里充满了泪水，他指向长在池塘的画面，质问她为何如此残忍。白莲的回忆慢慢拼凑。他们紧紧抱在一起，因为他们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永远。
“我的爱人啊！你愿意为我再绽放一次吗？”
白莲含着泪点头，她多美呀，洁白的仙衣伴随着悠扬的笛声翩翩起舞。
正在这时，天帝派来捉拿她的神仙阻拦了一切。可怜的他们啊，被无情地扯开，他们的哭声震动上天，他们的泪水把池塘填满。
黑莲咆哮着诅咒上天，遭到了天谴，一道闪电，夺去了他前生全部的回忆和那双眼睛。
事情却没有终结，白莲凭借自己的真心感动了天帝。天帝将她贬为凡人，可当她站在情郎面前，情郎怎么能将她分辨，白莲讲着他们以前的故事。可惜的是，他们从此再也回不到从前！”
我不明白爷爷为什么会哭泣，再怎么说，白莲都回到了黑莲身边，就算回不到从前，他们的爱情还是会依旧纯洁。
爷爷只给我讲虚构的的故事，却不愿意讲他自己的从前。我愿意相信他是那个被贬下凡的黑莲，他有着天使一样的心，他的莲心很苦，却仍然不愿给我任何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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