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娟
我的父亲刘立达，字鸣九，一九零五年二月十七日生于昌乐县鄌郚一家殷实的小商人家。
太奶（父亲的奶奶）是一个乐善好施的民间医者，她受传于娘家祖传秘方，专熬接骨膏药，特别擅长给小孩接骨头、治疗脱臼。太爷爷在村里经营着金融借贷的生意，那个年代人们对民间互相拆借叫做“当会”。他始终秉持着诚实公正、微利互惠的理念，对于贫寒无助者，不收任何利息。太奶的膏药对贫苦人家需要时就用，舍施不要钱，因此在当地小有名气。人们称太奶家为刘善人家。父亲曾给我讲过太爷爷的一个小故事：太爷曾被一帮坏人绑架，在路上遇见他们的帮头，听到太爷报的名号，帮头叫了一声，这就是刘善人啊！连声道歉，立马放人，还把自已的骑驴让太爷骑上，送太爷回家。
农村有一句广为流传的俗语，“家贫出孝子，慈母多败儿。”当初太爷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算是农村殷实之家。由于父亲的生父——我的爷爷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不肖之子，又染上吸毒之瘾，不正经干活，加之那个年代，土匪兴起，太爷的生意越发不景气，生活逐日没落，对儿子彻底失去信心。太爷离世前，把曾经买的土地房屋归还原主，当家人面将地契房约以火焚之，不留子孙！
后来，我的爷爷奶奶先后故去，太祖后娶的太奶便想离开鄌郚迁移向北，找寻刘家祖群生存。太奶自己还有一点私房钱，便领着两个孙儿过起了游离生活。父亲11岁时跟太奶到了潍县南胡住村，租了后街一家南屋住下。14岁又迁往三官庙，跟张姓师傅学徒，当木工做镜架。学徒两年，16岁出徒，成为能干活挣钱的正式木匠师傅。
父亲出徒后，全家迁到梨园村。太奶用她的私房钱购置了北屋3间、加带茅房的3间西屋的一个小院。太奶奶同伯父分住在北屋3间，父亲分住在西屋2间。虽分居但未曾分家。父亲与伯父兄弟2人共同赡养太奶奶。
父亲同胞哥哥，名立通字贯一，比父年长4岁，少有文化。曾在二十里堡车站王振邦义父开的“同成斋糖”食铺子里当账房先生。一九四二年我们在青岛时，伯父还担任过胡住乡的乡长，应对日伪和各路小股军阀，保护老百姓，所以深受乡亲们好评。即便解放后镇压反革命，也没有因为给日伪做事而受到影响。
我曾记得8岁那年，从青岛回老家探亲，就住在伯父的北屋，同太奶、叔伯大姐睡在东间的土炕上。那时一个年幼小孩与一个90多岁高龄的老人，谈不上有什么交流和对话，我叫她“老嫲、老嫲”，她呆呆地坐在炕上，面无表情，已经不能回应。
父亲是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可他生来就具有吃苦耐劳、不惜体力、勤俭持家的天性。他心灵手巧，对于木匠这门手艺总是运用自如。16岁出徒后，对木工制做他一看就会，一做就精。他不用图纸，遇到活只在一块木板上用墨匙粗画草图，记上个尺寸，即可下料制做。他粗能外作，细能雕刻，人都称他为细木匠。当时潍县城里那几个大户人家，经常请他制做家俱、修缮古器具等。
父亲性子直，忠厚待人，做活认真，喜欢快捷麻利，但性格有点暴燥。譬如说大侄子刘华海跟他学徒时，因划错了墨线，还凿歪了卯眼，父亲生气地夺过他手上的斧子，向他肩上打了两斧把。华海哥有时提起这件事，还心有余怨。但他还是说:“叔对我严教，是恨铁不成钢，让我牢记快改。”
父亲持家奋斗不息。国民党在青岛时期，由于国情动荡，民不聊生，木业行当很难经营。他为了这个家，竭尽全力，想出了许多挣钱门路糊口。如在家给商家剥过花生，砸过核桃，炒过花生；还洗漂旧棉花，晒干后弹松软去卖；做过木烟斗、首饰盒去卖……，借以维持生活。这样艰辛的日子实在让人看不到希望。因此他下决心，1949年冬返归老家，“不当木匠，去刨土块。”用做木匠攒的钱，在梨园村又买了一个带院的三间北屋，一亩多地，一家人与伯父分开住了。
父亲做活好，脾气急，但从来不打孩子，对孩子展现出他的慈爱与温柔。在他的意识里有重男轻女的思想，认为男孩能挣钱理家，女孩嫁外赔钱无用。但是在现实生活中，他对待儿女表现出同样的疼爱。在十个儿女们的心中，他是一位慈祥的好父亲。
父亲从小就困苦飘泊，住无定所，食不果腹。他一生养育了7子3女，到了老年依旧艰苦奋斗，勤俭持家。为了子女们维持这个大家庭的生计，退休后仍然工作，一直工作到70多岁，实实在在地干了一辈子。
父亲的一生，真是颠沛流离、困苦奋斗的一生！
（刘爸 初稿 刘娟 整理）
——本文刊载于2023年《北海道》秋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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