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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行在黑白世界的绿皮火车

作者:何承刚

回望20世纪70年代初的河套平原,本就单调的色彩在记忆的胶片上逐渐淡化,成为现在记忆中的黑白影像。黛色的阴山横亘东西,阴山下的河套平原一直向南延伸着黄色的土地。黄土地上,黄土屋组成的村庄如同行走其间的牛车马车,缓慢沉默,多少年来没有什么变化。河套平原的南沿,静静流淌着西东走向的黄河,为这片滋养人的土地收了边。而与黄河并行的包兰(包头—兰州)铁路,则是整个大地上最具动感的存在。

很幸运,这仅有的一条铁路经过了距离我家25公里的头道桥车站,于是,我们二道桥也觉得交通很先进了——村子旁边就有一条公路,可以通向头道桥火车站。

那个时候人们还习惯于把公路称作“汽路”,顾名思义,就是汽车走的路,但一天也见不了几辆汽车,更不通公共汽车。在那个交通动力主要靠牛马的年代,近30公里的路程也是很遥远的距离。所以,包兰铁路自1958年建成通车以来,村里的大部分人依然没见过火车,只是听赶大胶车去火车站拉煤的车倌描述,然后和村里的牛车驴车马车最多也就是汽路上的汽车比较,开动脑筋想象着它的神奇。

我们很羡慕赶大胶车的车倌。大胶车其实就是马车,“胶”特指胶轮,因为它取代了木头制的花轱辘车轮,算是历史性的一大进步。大胶车在那个历史时期是很“大”的交通工具,两只胶轮宽宽的,车体用上好的木料做得又大又结实,生产队里选一匹毛色油亮高高大大的骡子驾辕,两匹高头大马拉套,脖子上还戴着铃铛,要强的车倌还要在马笼头的适当位置点缀上红绒毛穗子之类的装饰物,甚是威风。关键是车倌有一根长长的马鞭,车倌坐在车上,长鞭一甩,“啪”的一声脆响,马首高昂,迈着矫健的步伐嘚儿嘚儿上路,马鬃伴着叮当的铃声在风中飘扬,这时的大胶车就是神气的时代标志。当时有部电影《青松岭》的主题歌唱道:“长鞭哎那个一呀甩哎啪啪地响哎,哎嗨咦哟,赶起那大车出了庄哎嗨哟……”这正形象地表现了大胶车的时代风华。大胶车承担着生产队主要的运输任务:送公粮,外运农产品,给社员每家每户拉冬天取暖的煤等等。那个时候,我们男孩子都有一个相同的玩具——鞭子,只不过很小,无法和车倌的比。我们互相比试着甩鞭,看谁的鞭声更脆亮,幻想着有一天当了车倌,能神气地甩着鞭子赶着大胶车到头道桥火车站看火车。

机会终于来了。姐姐嫁到了黄河南岸60多公里外的伊克昭盟杭锦旗瓦厂,去姐姐家要到头道桥坐火车。那个年代的百里是一个很遥远的距离,遥远的思念促使父亲决定在冬闲时去看姐姐。这是一个令人兴奋的决定,三姐四姐和我都争着要父亲带着一起走,母亲竭力反对,说带这么多孩子,瓦厂的人会笑话。可是我们三个争争吵吵,各不相让:他们说我太小,挤不上火车;我说自己个子小,不用买票。父亲也舍不得看我们失望的样子,一个个都给我们开了绿灯,母亲只能无奈地责备父亲太惯孩子了。

东方的天边刚泛出一片红晕,父亲就带着我们姐弟仨上了公路,在凛冽的寒风中搭上了一辆大胶车。为了御寒,我们每个人都穿着大小各异的皮袄,有挂一层布面的,也有白色的皮面露在外面的,俗称白茬皮袄。虽然都很破旧,但里面长长的羊毛很温暖,能帮助我们在慢悠悠的大胶车上抵御冬天的寒冷。母亲站在院里,看我们坐上了胶车,反身回到了家里,嘴里一定念叨着,这破破烂烂的一大群,不让人家工厂的人笑话?

现在我无法想象在没有任何遮挡的大胶车上,我们是怎样经受严寒的考验的,只记得兴奋急迫的心情与大胶车在公路上缓慢的行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骡马挂着铁掌的蹄子不紧不慢地敲打在冻得坚硬的路面上,大胶车缓慢得仿佛是和路边的村庄并驾齐驱。中午时分,我们终于到了头道桥火车站。

头道桥火车站很是让我们失望,用红砖盖的火车站破旧简陋,我们迫不及待跑到站台上看来来往往的火车,有呼啸而过的,有停下来会车的,大部分都是黑乎乎的货车,间或,一列绿色的客车驶入,给灰色调的站台增添了一抹亮彩。但这是一趟快车,连一点停在这种小站的意思也没有,车厢上一个挨一个的小窗户快速地连成了一条线,我们还没看清车里坐的人,就带着我们的羡慕和向往绝尘而去了。直到太阳偏西,终于等到了我们要乘坐的晚了点的列车。奇怪的是列车没有停靠在紧挨站台的第一道,而是停在远离站台的第三道上,人们提着形态各异的包裹冲下站台,瞬时把一个个车门围起来,导致下车的人都出不去。“先下后上,先下后上,让一让!”列车员不停地喊着。父亲从后面护着我终于挤到了车门前,我的天,因为没有站台,车门上车的踏步板高到我的胸口,父亲一把抱起了我,随着后面往前涌动的力量,我们半自主地上了车。

车厢里的人摩肩接踵,对于我们中途从小站上车的旅客来说,座位就是一种奢望。我们挤在过道里,想挪动一步都非常困难,更不可能满足好奇心到处浏览火车的角角落落,只是感觉到浑浊的空气笼罩着车厢。从人与人的缝隙间看到窗外向后飞驰的树木村庄,算是改变了对大胶车的认知,第一次体验到了速度与平稳的新奇。

列车穿过黄河大铁桥,停在一个没有任何车站设施痕迹的桥头站。我们下车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这个站就下了我们4个人,我们紧紧依偎着父亲站在逼仄的路基上,看着绿皮火车从我们面前缓缓启动,穿行到更深的夜色里。桥头车站已经进入鄂尔多斯高原的地界,凛冽的寒风全部吹到了站在高高路基上的我们。我们要在黑暗中摸索着下像小山坡一样布满了嶙峋石头的路基,父亲反复叮嘱我们一定要小心,慢慢地下,万一随着倾斜的惯性扑倒在石头上,伤的不仅是肌肤,满嘴的牙就保不住了。我正当逞能的年龄,看到两个姐姐小心翼翼地挪移到我的前面,以为离地面不远了,站起来迈开步就往下跑,耳边的风声传来父亲的惊呼声,我咬住牙还是坚持跑到了地面没有摔倒。当我有了儿子后回想起这一幕,才知道当时父亲一定出了一身冷汗。虚惊一场后,我们踏上了去姐姐家的路,虽然还要走很长的一段夜路,但我们一点都不觉得累,父女姐弟团聚的温馨可以抵御一切黑暗、寒冷的冬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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