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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璀璨处 西京长安城

王洁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我在永宁门,邂逅一场长安的日暮。

青砖黛瓦,城墙高楼,清风吹拂,灰蓝天际里的流云如水波般汹涌向前。倏忽之间,月已徘徊于渐暗的天光下,这座古老的城,仿佛正随着时光流转。

西安,周时镐京,汉唐长安。于郊外风光旖旎的山川原野上,纵横交错的河流间,瑰丽的苑囿陂池遍布。

华灯初上,站在巍峨的西安城墙上,一眼千年。大小雁塔,钟鼓楼上,夜宴良宵,火树银花,璀璨纷呈。灯火辉煌处,那个不夜长安城仿佛从盛唐中走来,与我撞个满怀。规整的城市纵横开阖,方正的殿台楼宇肃穆威严。晚风轻轻拨动城墙上的旌旗,远远望去,灰蓝的苍穹与翘起的檐角和威严的吻兽相得益彰,在秋夜里,竟也平添了岁月更迭的苍凉。

钟鼓楼巍然耸立于城市的车水马龙中。游人闻晨钟,听暮鼓,数着台阶往更高处攀登,驻足于回廊转角,品味这座城市的夜色。霓虹洒落街巷,斑斓的光影久久不肯落下。远处,树影婆娑,仿若嵌着夜明珠的镂空雕花,星星点点,错落有致。

立于高处,豪气干云。长安街衢洞达,闾阎且千,九市开场,货别隧分。这里是丝绸之路的起点,南腔北调齐聚于此。东西两市,一百零八坊,分市而通。盛唐时,一声声驼铃响彻长安街市,高鼻金发的异邦人带着对神秘东方国度的憧憬,驮着葡萄美酒和夜光杯,走街串巷,想在东方的丹青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酒肆胡姬,异邦商旅,文人游侠,在长安夜里,共赴一场盛宴。

我仿佛看到,宽阔的朱雀大街上,如织的人流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如孤鹤独立,翩翩遗世。他独酌无友,只有举杯邀月对影当歌,谁懂他的半世落寞。李白是谪仙,落于俗世,不是只为用锦心绣口,吐出华章,装点这盛世里的大唐。五花马,千金裘,五陵少年,世家公子,游侠遍地,谁不想立于这理想之地,权力之都,封官拜相。只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终究是少数人的风景。

盛唐的风吹到今日,霓裳羽衣舞犹在眼前翩跹回荡。金樽清酒,风月正酣,大明宫中的故事仿佛是云端的梦一般,让人神往。纵然玉楼金阙,如今也只是断壁颓垣,几方夯土。

攥着裙角,随人群攘攘,原来长安城千树万树的银花绽放,都不抵她眼眸柔波的璀璨。夜正浓,大唐芙蓉园内,广袖舒展,胡笳清扬,霓裳羽衣曲罢,高朋坐满堂。华灯转,笙歌息,雄鸡破晓,东方已白,是时候,该拜别这盛世大唐了。

次日天方破晓,我踏着晨露,享受远离喧嚣的山野闲趣。晨光熹微的少陵塬,一望无际的草地与抬头的蓝天白云凑成恰好的苍茫古意。无数的文人墨客在这里驻足停留。他们登高望远,畅叙幽情,留下无数诗篇。若细雨霏霏,则能赏得云横秦岭的妙趣。然而此刻天空放晴,乌金西落,风吹草动,疲倦的鸟雀滑动翅膀归于旧巢。一路向西,离远山更近,往青草更青处走去,日月同辉,一步一景。不仅少陵塬风景秀丽,在大雁塔东北、曲江池遗址公园北面的乐游原,更是古意盎然。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乐游原地势高,风景秀美。一座青龙古寺已经在新昌坊南隅屹立千年。该寺原名灵感寺,始建于隋朝,后更名为青龙寺。心有所思,便想着待到来年春,着汉唐华服,踏熹光,嗅香抚春云,同万物生灵共赴一场青龙寺之约。看樱花盛开,竹影疏斜,游人胜景与千年长安相遇重逢。

山峦如同水墨画卷般铺展开来,让人想往林深处走去。骊山仿若一个羞赧的大唐少女,步履缓缓,姗姗而来。传说神女曾用骊山北麓的温泉为秦始皇洗疮。秦人就于此砌石造殿,建骊山汤,汉人又装饰增建,骊山汤就成为长安近郊一处游乐赏玩的好去处。长安回望绣成堆,那朵倾国倾城的解语花,在华清池里醉酒轻舞,温泉水暖,肤如凝脂。看吧,雍容的贵妃让盛世更添风华。大明宫中,能否窥闻夜半私语比翼连枝的夙愿?

若是阳春之月游玩于此,鸟鸣虫唱,百草萋萋,水雾迷迷,眼前仿佛依稀可见那泉池边的仕女。在长安诸多美丽的郊野苑囿中,流淌着的这一脉温泉,着实给壮丽的山川地势增添了几分灵动瑰丽之气。再往东行,千古一帝在此沉睡。骊山脚下,看着千人千面的兵马陶俑,我仿佛领略到那个横扫六合一统天下的大秦帝国的风采。恢宏的建筑、规整的城池、厚重的历史,吸引着全世界的人们来此。

几经辗转,我来到茂陵。咸阳塬上,这片土地上的万千宫阙都已化作黄土,巍巍群墓安歇着已作古千年的帝王将相。登高望远,感慨万千,曾经叱咤风云的王侯将相都静静地躺在这片黄土之下。纵横捭阖的汉武大帝,饮马瀚海、封狼居胥的少年英雄皆在其列。我站在霍去病的墓前,思绪仿佛回到千年之前,那个驰骋疆场的少年英雄是何等英武,何等璀璨。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自古安邦定国何处无英雄,战功赫赫者多如星辰,可霍去病依然闪耀在时间的长河里。时光弹指而过,如今,他如天上月,又似山间风,抚慰山川,且醉且歌。时至今日,他依然守卫在武帝身侧,岁岁年年。塞外月下,沙依然如雪,只是那身穿盔甲的少年已不复现。

古老的西安城墙早已斑驳,城墙前的老树却依然挺立。刀光剑影已经折戟沉沙,鼓角争鸣已经湮没于黄尘古道,历史的尘埃都渗入这座城门的砖石之中。眺望耸立的雁塔,静听玄奘诵经中的箴言。久驻碑林,细数镌刻的过往。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这座古城,终不负她的盛名,浩浩汤汤,广揽梦想,包容更迭,见证着周秦汉唐。鲜衣怒马,凌云壮志,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这座城,有风月更有风骨。

入夜,秦汉的明月镶嵌了盛世的窗棂。今夜,我们共听一曲秦腔,在悠长苍茫里看谁在十三朝的时空里熙来攘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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