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疏影词牌简介
疏影,词牌名,又名“绿意”“绿影”“暗绿”“佳色”“解佩环”等。
疏影是词牌“暗香”的姊妹篇,二者都是南宋姜夔的自度曲,属仙吕宫。调见姜夔《白石道人歌曲》。姜夔词自序云:“辛亥(1191)之冬,予载雪诣石湖。止既月,授简索句,且征新声,作此两曲。石湖把玩不已,使工妓隶习之,音节谐婉,乃名之日《暗香》《疏影》。”宋林逋《山园小梅》诗有“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诗句,姜夔分别以林逋这两句诗的首两个字为词调名称,吟咏梅花神清骨秀、高洁端庄、幽香娴静的品格。疏影调名本意即咏梅树枝条疏朗的影子。
张炎有暗香词咏荷花、疏影词咏荷叶,将其分别易名为红情、绿意。彭元逊词有“遗佩环浮沈澧浦”句,名“解佩环”。王嵩词名《疏柳》。清蒋敦复词咏绿梅,更名《绿影》。清章树福词名《暗绿》。
疏影为换头曲,前后段自第四句起句式相同。疏影与暗香的音谱都在,已翻译为今谱。两相比较,疏影之调声较为低缓而沉重。
张炎词用于赠酬,其词序云:“余于辛卯岁北归,与西湖诸友夜酌,因有感于旧游,寄周草窗。”词云:“柳黄未结。放嫩睛消尽,断桥残雪。隔水人家,浑是花阴,曾醉好春时节。轻车几度新堤晓,想如今、燕莺犹说。纵艳游、得似当年,早是旧情都别。 重到翻疑梦醒,弄泉试照影,惊见华发。却笑归来,石老云荒,身世飘然一叶。闭门约住青山色,自容与、吟窗清绝。怕夜寒、吹到梅花,休卷半帘明月。”
刘辰翁题为《催雪》,词云:“香篝素被。听花犯低低,瑶花开未。长记那时,炽炭围炉,瘦妻换酒行试。党家人在销金帐,约莫是、打围归际。又谁知、别忆烹茶,冷落故家愁思。 闻道滕骄巽懒,今朝待檄与,翻云须易。白白不成,又不教晴,做尽黄昏情味。银河本是冰冰底。怎忍向、东风成水。待满城、玉宇琼楼,却报卧庐人起。”。
《钦定词谱》载疏影五体,以姜夔《疏影·苔枝缀玉》为正体,双调一百一十字,前段十句五仄韵,后段十句四仄韵。另有双调一百一十字,前段九句五仄韵,后段十句四仄韵;双调一百一十字,前后段各十句、四仄韵等变体。
(一)正体格律及例词
正体为双调一百一十字,前段十句五仄韵,后段十句四仄韵。以姜夔《疏影·苔枝缀玉》为代表,格律与例词对照如下:
(平)平仄[仄],
苔枝缀玉,
仄(仄)平仄仄,(平)(仄)平[仄]。
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
(仄)仄平平,(平)仄平平,(平)(平)(仄)(仄)平[仄]。
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仄)、(平)平平[仄]。
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
仄(仄)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
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平仄平平仄仄,仄(平)(仄)仄仄,平仄平[仄]。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
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仄]。
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
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钦定词谱》:此调以此词为正体,若陈允平、张炎、张翥词之押韵不同、句读互异,皆变格也。
(二)变体一格律及例词
变体一,双调一百十字,前段九句五仄韵,后段十句四仄韵。此体与姜词的不同在于前段第二、三句变作九字一句。以张炎《疏影·柳黄未结》为代表,格律与例词对照如下:
仄平仄[仄]。
柳黄未结。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
放嫩晴、销尽断桥残雪。
仄仄平平,平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
隔水人家,浑是花阴,曾醉好春时节。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
轻车几度新堤晓,想如今、燕莺犹说。
仄仄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
纵艳游、得似当年,早是旧情都别。
平仄平平仄仄,仄平仄仄仄,平仄平[仄]。
重到翻疑梦醒,弄泉试照影,惊见华发。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仄]。
却笑归来,石老云荒,身世飘然一叶。
仄平仄仄平平仄,仄平仄、平平平[仄]。
闭门约住青山色,自容与、吟窗清绝。
仄仄平平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
怕夜寒吹到梅花,休卷半帘明月。
(三)变体二格律及例词
变体二,双调一百十字,前后段各十句、四仄韵。此体与姜词的不同在于首句不押韵。以陈允平《疏影·千峰玉立》为代表,格律与例词对照如下:
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
千峰玉立,送孤云伴我,罗村清宿。
仄仄平平,平仄平平,平平仄仄平[仄]。
拂晓凭虎,春碧生寒,夜单瘦倚筇竹。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仄、平平平[仄]。
东风不解吹愁醒,但芳草、溪成南北。
仄仄平、平仄平平,平仄仄平平[仄]。
认雾鬟、遥锁修颦,眉妩为谁愁独。
平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仄平[仄]。
江上轻鸥似识,背昭亭两两,飞破晴绿。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
一片苍烟,隔断家山,梦绕石窗萝屋。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仄]。
相看不厌朝还暮,算几度、赤阑干曲。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
待倩诗、收拾归来,写作卧游屏幅。
(四)变体三格律及例词
变体三,双调一百十字,前段十句四仄韵,后段十句五仄韵。此体与姜词的不同在于首句不押韵而换头句押韵。以张炎《疏影·题宾月图》为代表,格律与例词对照如下:
仄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
雪空四野,照归心万里,千峰独立。
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仄平[仄]。
身与天游,一洗襟怀,海镜倒涌秋白。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仄]。
相逢懒问盈亏事,但脉脉、此情何极。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
是几番、飞盖追随,桂底露衣香湿。
平仄平平仄[仄]。
闲款楼台夜色。
仄仄平仄仄,平仄平[仄]。
料水光未许,人世先得。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
影里分明,认得山河,一笑乱山横碧。
平平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仄]。
乾坤许大须容我,浑忘了、醉乡犹客。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
待倩谁、招下清风,共结风寒三益。
《钦定词谱》:按张词别首换头“窥镜娥眉淡抹,为容不在貌,独抱孤洁。”多押一韵,正与此同。
(五)变体四格律及例词
变体四为双调一百一十字,前段十一句五仄韵,后段十句四仄韵。此体与姜词的不同在于前结摊破句法作五字一句、四字两句。以张翥《疏影·王元章墨梅图》为代表,格律与例词对照如下:
平平仄[仄]。
山阴赋客。
仄仄平仄仄,平仄平[仄]。
怪几番睡起,窗影生白。
仄仄平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
缥缈仙姝,飞下琼台,淡泞东风颜色。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仄]。
微霜恰护朦胧月,更想像、暝烟低隔。
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
恨翠禽啼处,惊残一夜,梦云无迹。
平仄平平仄仄,仄平仄仄仄,平仄平[仄]。
惟有龙煤解染,数枝入画里,如印溪碧。
仄仄平平,仄仄平平,仄仄平平平[仄]。
老树枯苔,玉晕冰围,满幅寒香狼籍。
仄平仄仄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仄]。
墨池雪岭春长好,悄不管、小楼横笛。
仄仄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
怕有人、误认寒花,欲点晓来妆额。
《钦定词谱》:按南曲黄钟宫“疏影”调正照此填。
《疏影·苔枝缀玉》[宋]姜夔
辛亥之冬,余载雪诣石湖。止既月,授简索句,且征新声,作此两曲,石湖把玩不已,使二妓肆习之,音节谐婉,乃名之曰《暗香》、《疏影》。
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疏影·梅影》[宋]周密
冰条木叶。又横斜照水,一花初发。素壁秋屏,招得芳魂,仿佛玉容明灭。疏疏满地珊湖冷,全误却、扑花幽蝶。甚美人、忽到窗前,镜里好春难折。
闲想孤山旧事,浸清漪、倒映千树残雪。暗里东风,可惯无情,搅碎一帘香月。轻妆谁写崔徽面,认隐约、烟绡重叠。记梦回,纸帐残灯,瘦倚数枝清绝。
《疏影/绿意·咏荷叶》[ 宋 ] 张炎
碧圆自洁。向浅洲远渚,亭亭清绝。犹有遗簪,不展秋心,能卷几多炎热。鸳鸯密语同倾盖,且莫与、浣纱人说。恐怨歌、忽断花风,碎却翠云千叠。
回首当年汉舞,怕飞去、谩皱留仙裙折。恋恋青衫,犹染枯香,还叹鬓丝飘雪。盘心清露如铅水,又一夜、西风吹折。喜静看、匹练秋光,倒泻半湖明月。
《疏影·梅影》[ 宋 ] 张炎
黄昏片月。似碎阴满地,还更清绝。枝北枝南,疑有疑无,几度背灯难折。依稀倩女离魂处,缓步出、前村时节。看夜深、竹外横斜,应妒过云明灭。
窥镜蛾眉淡抹。为容不在貌,独抱孤洁。莫是花光,描取春痕,不怕丽谯吹彻。还惊海上然犀去,照水底、珊瑚如活。做弄得、酒醒天寒,空对一庭香雪。
《疏影·柳黄未结》[ 宋 ] 张炎
余于辛卯岁北归,与西湖诸友夜酌,因有感于旧游,寄周草窗。
柳黄未结。放嫩晴消尽,断桥残雪。隔水人家,浑是花阴,曾醉好春时节。轻车几度新堤晓,想如今、燕莺犹说。纵艳游、得似当年,早是旧情都别。
重到翻疑梦醒,弄泉试照影,惊见华发。却笑归来,石老云荒,身世飘然一叶。闭门约住青山色,自容与、吟窗清绝。怕夜寒、吹到梅花,休卷半帘明月。
《疏影·寻梅不见》[宋]彭元逊
江空不渡,恨蘼芜杜若,零落无数。远道荒寒,婉娩流年,望望美人迟暮。风烟雨雪阴晴晚,更何须春风千树。尽孤城、落木萧萧,日夜江声流去。
日晏山深闻笛,恐他年流落,与子同赋。事阔心违,交淡媒劳,蔓草沾衣多露。汀洲窈窕余醒寐,遗佩环、浮沉澧浦。有白鸥、淡月微波,寄语逍遥容与。
《疏影·千峰翠玉》[ 宋 ] 陈允平
先生遗墨有感,借韵以赋。
千峰翠玉。送孤云伴我,罗窗清宿。拂晓凭虚,春碧生寒,衣单瘦倚筇竹。东风不解吹愁醒,但芳草、溪城南北。认雾鬟,遥锁修颦,眉妩为谁愁独。
江上轻鸥似识,背昭亭两两,飞破晴渌。一片苍烟,隔断家山,梦绕石窗萝屋。相看不厌朝还暮,算几度、赤阑干曲。待倩诗、收拾归来,写作卧游屏幅。
《疏影·为意一侍郎赋》[ 宋 ] 赵以夫
晴空漠漠。怪雪来底处,飘满篱落。元是花神,管领春风,幽香忽遍林壑。玉仙缓辔江城路,全不羡、扬州东阁。似天教、瑶珮琼裾,荐与翠尊冰勺。
闻道儿童好语,丰年瑞覆斗,占取红萼。驿使飞驰,羹鼎安排,速趁良辰行乐。联镳一一清都客,也肯把、山翁同约。醉归来、梦断西窗,怕听丽谯悲角。
《疏影·咏梅影》[宋]王沂孙
琼妃卧月。任素裳瘦损,罗带重结。石径春寒,碧藓参差,相思曾步芳屟(xiè)。离魂分破东风恨,又梦入、水孤云阔。算如今、也厌娉婷,带了一痕残雪。
犹记冰奁半掩,冷枝画未就,归棹轻折。几度黄昏,忽到窗前,重想故人初别。苍虬欲卷涟漪去,慢蜕却、连环香骨。早又是,翠荫蒙茸,不似一枝清绝。
《疏影·寒泉溅雪》[ 宋 ] 赵文
余赏其言,为赋。
寒泉溅雪,有环佩隐隐,飞度霜月。易水风寒,壮士悲歌,关山万里离别。杨花浩荡晴空转,又化作、云鸿霜鹘。耿石壕、夜久无言,寂历如闻幽咽。
云谷山人老矣,江空又岁晚,相对愁绝。玉立长身,自是胎仙,舞我黄庭三叠。人间只惯丁当字,妙处在、一声清拙。待明朝、试拂菱花,老我一簪华发。
《暗香疏影·夹钟宫赋墨梅》[宋]吴文英
占春压一。卷峭寒万里,平沙飞雪。数点酥钿,凌晓东风□吹裂。独曳横梢瘦影,入广平、裁冰词笔。记五湖、清夜推篷,临水一痕月。
何逊扬州旧事,五更梦半醒,胡调吹彻。若把南枝,图入凌烟,香满玉楼琼阙。相将初试红盐味,到烟雨、青黄时节。想雁空、北落冬深,澹墨晚天云阔。
注:此词上阕与疏影词谱不符,更接近暗香,“□”处较疏影词谱疑似遗失四字,较暗香词谱疑似遗失一字。下阕与疏影词谱一致。也许这就是命名“暗香疏影”的原因吧。
《疏影·王元章墨梅图》[元] 张翥
山阴赋客。怪几番睡起,窗影生白。缥缈仙姝,飞下瑶台,淡伫东风颜色。微霜恰护朦胧月,更漠漠、暝烟低隔。恨翠禽、啼处惊残,一夜梦云无迹。
惟有龙煤解染,数枝入画里,如印溪碧。老树枯苔,玉晕冰圈,满幅寒香狼藉。墨池雪岭春长好,悄不管、小楼横笛。怕有人、误认真花,欲点晓来妆额。
《疏影·黄花瘦矣》[清]蒋敦复
黄花瘦矣。卷西风一桁,和梦吹起。庭院深深,挂在月明,谁家今夜秋思。明河不隔玲珑望,怕瞒了、双星密誓。曳缟衣、荡冷琉璃,滴碎凤绡清泪。
疑向瑶台路入,把珍珠晓揭,尚带霞气。十二琼扉,瞥见横波,刚近日高梳洗。非烟非雾情无着,浑织就、鸳愁如水。待燕归、诉与相思,越恁翠沈沈地。
《疏影·碧秋夜色》[清]蒋敦复
碧秋夜色。照翠螺六六,离思凄寂。银烛无情,如水华堂,梦魂来处偏隔。黄昏有个人难睡,问渡否、牵牛消息。最可怜、淡月濛濛,那角绣鞋曾立。
惆怅朱门已改,题诗都不见,尘黦纱槅。一曲春阳,舞倦弓腰,画里青娥呼出。少年射雀空憔悴,算只有、凤箫知得。忆旧游、莫似巫峰,化作彩云无际。
《疏影·红珠翠羽》[清]蒋敦复
红珠翠羽。记搴来并坐,楼上听雨。宝蒜垂垂,莲漏沈沈,蜡烛明明无语。春风摇荡春云热,只此际、魂销先许。怕夜来、尚怯轻寒,睡足海棠娇护。
刚破梅花冷梦,算香衾又负,芳事多阻。似怨檀奴,悄未周防,一点银蟾遥妒。芙蓉四壁秋波绕,但莫放、鸳鸯飞去。想佩环、缥缈非耶,怅望碧纱成雾。
《疏影·芭蕉》[清]纳兰性德
湘帘卷处,甚离披翠影,绕檐遮住。小立吹裙,常伴春慵,掩映绣床金缕。芳心一束浑难展,清泪裹、隔年愁聚。更夜深、细听空阶雨滴,梦回无据。
正是秋来寂寞,偏声声点点,助人难绪。缬被初寒,宿酒全醒,搅碎乱蛩双杵。西风落尽庭梧叶,还剩得、绿阴如许。想玉人、和露折来,曾写断肠句。
主要参考资料:
《钦定词谱》,【清】王奕清等编纂,孙通海 王景铜 校点,学苑出版社,2008年6月版。
《汉语诗律学》,王力,中华书局。
《宋词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13年8月版。
百度百科、古诗词网等网络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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