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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塘跡憶|儒家古建南宋高等學府杭州孔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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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3 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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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起《桃花源記》中說:“乃大驚,問所從來……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當北辰對我談起杭州孔廟時,我也如是心情,乃大驚,問所在如處。

在我心中,文廟與漢字可堪稱華夏文脈之殿堂,也是建設民族心理之源泉,為此專程瞻仰了儒學祖庭曲阜鄒城,並拜訪過書法淵藪西安碑林,但廿年來竟不知杭城也有文廟,無論碑林!


>>>杭州孔廟碑林


孔廟又稱文廟,古時兼具祭祀與學府功能,文廟與私塾、族祠一起建構起了古代教育體系,文廟作為官辦教育機構,州府應俱,我知道南京有夫子廟,蘇州也有蘇州文廟,因此,只須稍稍回顧歷史,便可推知,杭州作為曾經的南宋都城,肯定也有孔廟,且規制應不低。

秦淮河畔南北分布着艺会聚集的教坊与为国萃聚人才的江南贡院(南方地区会试的总考场),仅有一水之隔,向左是声色犬马,向右是仁义礼智……明代中后期朝局日渐堕落,有人说,内忧外患让大部分的朝臣变得麻木不仁,沉迷于酒色,于是“金陵八艳”在秦淮河畔粉墨登场,这种说法有失偏颇,追名逐利(丽)是人之天性,加之地利位置上有心无意的安排,就算政治太平,与政治道德有何相干呢?孔子就说:“吾未见有好德如好色者也!”食色,性也!

I'mJack,公众号:斯人记秦淮随想篇

>>>大成殿一角


建炎元年(1127年),趙構于應天(今河南商丘)稱帝,客观说来,虽然高宗抗金無能,踐阼不久即開啟“巡幸東南”模式,但也带来了東南發展的重大歷史機遇期,建炎南渡過程中也為杭州帶來了如泥馬渡康王,西溪且留下等一批故事傳說與人文景觀。

在定都紹興或杭州的處置上,杭州把握了這次歷史窗口期,成功為自己打造了一張真正的古都金名片。

南宋虽在疆域和军事上仍维持割据政权,但在社會經濟和思想文化上影響力遠邁漢唐,足以奠定其大国地位。經濟上重心完成了歷史性南移;海外貿易輻射範圍從南洋、西洋直至波斯灣、地中海和東非海岸,是名副其實的海上絲綢之路;思想學術和文化藝術更加中國化,理學成型確立正統地位,並向海外傳播形成了東亞“儒學文化圈”,中國社會也在南宋時期開啟了的平民化進程,還推動了中華民族的大交融,甚至南宋滅國之戰被提升到了“崖山之后無中國”的高度,可見南宋之于中華的重要性。

>>>孔廟大成殿



建炎三年(1129年),杭州被升格為臨安府(國家政治中心),紹興元年(1131年),依造“廟學合一”規制,孔廟與臨安府學合併,此後漸成南宋最高學府——太學,元代(將學宮稱為廟學)以後,成為杭州路(府)學,地位有所下降,元明清三朝都是“左廟右學”佈局。

清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廢除科舉,杭州府學退出歷史舞臺,屢有興廢,孔廟此後只作為祭孔場所留存。

建國初疏於保護,僅存大成殿一棟建築,直到2000年後才得以複建,并又get了一项新技能——文物保管和文化傳承,並得到文博圈的認可,於2019年升級成為國保單位。

>>>杭州孔廟碑林文保单位

 

杭州孔廟位於府學巷8號,其始建時間已不可考,最遲北宋仁宗年間已經存在,自南宋以降,地址一直延續至今。它身處在吳山北麓,相距地鐵吳山廣場站僅數百米,毗鄰清河坊與南宋禦街,離德壽宮也不遠。但較於喧囂的周邊,這是一片難得“靜土“,讀書佳處,給人“大隱隱於世”之感。

孔廟建築在佈局與功能上分為西廟與東側碑林兩大區塊,既隔以院牆,又連之以門洞。

>>>杭州孔廟平面布局图


西側孔廟區,採用軸線對稱規劃營建莊嚴氣象,從南往北規整的排列著欞星門、璧水橋(因水“壅绕如璧”得名)與泮池、大成門、東西廡、東西碑亭、大成殿等建築,以大成殿為核心,形成二進式院落:欞星門至大成門為第一進,大成門至大成殿為第二進。

>>>杭州孔廟璧水格里与泮池


欞星門石坊系乾隆皇帝題額,“欞星門”概有三層內涵:

其一,喻尊孔如天;其二,古人認為欞星即天鎮星(或文曲/魁星),主"得士之慶","其精下為靈星之神";其三,孔廟碑記置欞星門“取其疏通之意,以納天下士”,以喻施行教化,廣育英才。

泮池(宮)位於欞星門和大成門之間,為半月形水池。古時新生學儀式稱為“入泮”,登泮橋、跨泮池意味著進入孔學大門。

>>>杭州孔廟泮池



大成門面闊三間,中間開門,“大成”語出《孟子·萬章》:“孔子之謂集大成也者,金聲而玉振之也。金聲也者,始條理也,玉振之也者,終條理也;始條理也,智之事也,終條理者,聖之事也。”用音樂比喻孔子善於把單個的音符組成美妙的樂章,意即孔子能把古聖先賢的美德集于一身,形成自己的學術思想,由此孔子被尊為“大成至聖先師”、“大成至聖文宣王”,專指孔子思想集古聖賢之大,為他人所不能。

>>>孔廟大成门



跨越門檻,巨大的院落裡分列著東西兩廡,兩旁巨樹華蓋,翠柏肅立,恭迎著座北朝南的大成殿,兩座碑亭如將軍執戧,拱衛於殿前。

大成殿在唐代時稱文宣殿,宋代徽宗下詔更名為今名,現存殿宇是杭城唯一保存完好的清式重簷歇山頂木構建築,建國後經歷過一次修繕,數次保養,更換過部分槽朽、椽子、瓦片等構件,平綦天花與梁枋上留存的晚清彩繪也是經過修復的,成為江南保存采畫面積最大的單體古建築。

>>>孔廟二进


>>>大成殿内晚清彩绘


大成殿面闊七間,進深五間,重簷正中高懸南宋理宗禦書“大成殿”豎匾,下簷懸掛“萬世師表”橫匾為清代康熙所書,左右分別是乾隆御筆“與天地參”和同治帝御筆“聖神天縱”。

殿內孔子座像端居正中,像前祭案陳設太牢牛羊豬與五供,頭頂懸兩塊匾額,一曰斯“斯文在茲”(光緒帝題匾),一曰“生民未有”(雍正帝題匾),另有四塊匾額:曰“聖集大成”(嘉慶帝題匾)於,曰“德齊幬載”(咸豐帝題匾),曰“聖協時中”(道光帝題匾),曰“中和位育”(宣統帝題匾),懸之於兩側“四配”——東為複聖顏回與述聖孔伋(孔子孫),西為宗聖曾子與亞聖孟子——之上,由此自康熙帝始,清朝歷代帝王的賜匾都在大殿内外掛上了;乾隆三年(1738年),乾隆帝還特別下詔易杭州府學大成殿為黃瓦。


中和位育語出《中庸》:“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聖協時中語出《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時中。”朱嘉注曰:“以其有君子之德,而又能隨時以處中也。” 又“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

德齊幬載語出《中庸》:“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上律天時,下襲水土,譬如天地無不持載,無不覆幬。”幬在此處這念“道”,覆蓋的意思,言孔子之學術思想和個人品德,可以經緯天地,無所不包,完美無缺。


>>>大成殿上的匾额


>>>大成殿上的匾额与房顶的晚清彩绘

>>>“大成之殿”刻石沒有落款,傳為宋理宗所書


殿內東西北三側牆上還飾有的七十二聖賢像,堂上配有青銅編鐘、石制編磬和青銅九鼎八簋等禮樂祭器,禮樂在儒家教化裡有重要思想內涵,禮在於名正言順,更像是外在手段與行為規範,樂是精神薰陶,是內在化的道德情操與修養。

>>>大成殿内的青銅編鐘

 
東西兩廡原是供奉配享孔廟先賢先儒牌位的地方,現西廡被辟為孔子聖跡圖展示廳,牆上刻畫的22幅連環畫描摹明代成化年間(1465—1487)彩繪絹本《孔子聖跡圖》

>>>西廡《孔子聖跡圖》


東廡為“杭州科舉文化陳列室”,介紹了科舉考試制度、與杭州相關的科舉典故、杭州知名進士與狀元家族,以及杭州歷代科舉考試進士名錄(15名狀元和3036名登科進士),還展出了科舉考試相關的民俗實物、筆墨卷宗、憑單手執(相當於考證、錄取通知書)、殿試策(科舉最高級別的考試殿試的策論)近代教育文獻資料等,將另記一文。

 >>>東側《杭州路重建廟學碑》碑亭
 
大成殿前兩通石碑,東側一通為《杭州路重建廟學碑》,元至正十五年(1355年)范伯仁刻石,周伯琦篆額,王大本撰文,康裡慶童書。碑記元至正十二年(1355年)廟學被毀,次年朝廷派人實地規劃,歷時一年完成重建工程之事。

>>>杭州路重建廟學碑
 [碑文]
“杭州路重建廟學之碑/承務郎江浙等處儒學提舉王大本為文/光祿大夫江浙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提調行宣政院事江浙都財賦事康裡[慶]童書/通議大夫江東建康道肅正廉訪使周伯琦篆額/□元既屋宋社稷大一統而臣萬方填江浙行中書省于杭以鎮撫其民而封建□乃宋京學為杭州路儒學而省憲率郡有司□告朔/謁□於斯以春秋□奠於斯以□□□□而興賢論秀于斯於是杭學遂為一行省首善之地而非他路儒學所可昆弟語矣自時厥後/有殿有興或仍其舊貫或因改為其規制位實猶未克丕變視雄藩大閫[kǔn門檻]外執政之居命之教而為學者為弗稱不有君子其執能立/…至正十有二年弄兵之盜濫觴于河南而橫流于江表既三關不守直□□□/□□不豫民無固志□焚蕩我省治□□□□而抗之廟學毀焉…/□士類無所依歸…/朝廷以杭□東南甲郡地大人眾供給浩繁師帥之重每慎厥□十又三年癸巳之冬/制授中大夫杭州路總管康裡公寔【同“實”,放置】來既視篆釐【同“厘”】務作而言曰興舉學校承流宣化之大者也其可□以百姓新免毒□□□□□而□□/……左廟右學一循國學之制…/……首建禮殿遵祀/先聖先師……/…則從而隆者矣先是外之石欞星門距戟門為不遠至是則徙遷而南其深八丈有奇由公買地以□充之也…/之建則明倫之堂宏敞高亮……/…學校之制大備焉蓋經始於十四年之五月而落成于明年之五月……而杭之廟學乃卓/…一時釋老之宮毀於回□者眾矣其徒悉力化誘……/………/……功臣追封東平王之孫陝西行中書省平章政事忠定公之子…/……/……詩曰/…/…/…/…/至正十五年月日杭州路同知朵羅歹洽□成天用判官張思誠推官……/…達魯花赤阿□瓦丁吏完顏本□教授□□□學正……/”

西側一通為《杭州路重建廟學記》,元至正二十四年(1364年)徐孟賢刻石,孟仿撰文,林鏞書丹。碑文記述江浙省丞相達識貼睦邇、平章張土信及群侯夏思忠重建杭州路廟學之始末。

>>>杭州路重建廟學記

[碑文]
翰林待制奉政大夫兼國史院編修…/承事郎江浙等處行樞密院經歷林…/榮祿大夫江浙行宣政院使廉惠山海…/至正辛醜冬十月/□廟火學宮齋舍□為焦土江浙省丞相達識貼睦邇平章張士信……/敷五教周建辟雍……/……/……/……/以宏其基積土石以隆其址禮宮殿歸峙衡為間五縱如之……/……/室四楹…又少南為門二楹題曰泮宮門之衡鑿泮池水……/王儀也廟之東為神廚其□四西為明倫堂計間七……/有九堂之北構重屋三楹……/二千百有九……/米石錢貫日工皆以萬余計……/……/……/……/于成德達才之域……/……/者杭州路推官丁鉞經歷劉良臣□路知事…/□□□至正二十四年月日/杭州路達魯花赤怯烈失亞中□按攤不花/杭州路總管□高禮亞中…//

向東越牆邁入碑林區,仿佛穿越時光之門,於凝固的歷史之間徜徉。
午后碑苑,日光静注,打落竹影在石刻上缓缓流淌,碑紋間墨香点滴綻放,碑廊幽幽,长满碑刻……
与林间廊下驻足流连,悠悠拾起那片片遺落的曲折記憶,輕拂歲月私藏,打開宋源(宋元),傾注清茗(清明),牵手古贤,靜享一份雅韻千年

>>>碑林回廊

東區儼然一座江南園林,在物理空間上,石經閣星象館、文昌閣、太學堂等建築在假山池水間參差錯落,在文化沉積中,五代的石刻星象圖、南宋太學石經孔子及七十二弟子像贊、聖賢贊、元代的武林弭災記、杭州路重建廟學碑等近500方珍貴碑石(將另辟文以記),積澱了自唐至民國豐厚的古城人文內涵,成为杭城南宋文物之菁華所在。

>>>文昌閣


>>>碑林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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