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学”是一门新兴的学科,在诞生《水浒传》的时代,当然不可能有什么“人才学”词儿。但是,“人才学”的内容早就存在了,也早就有人进行“总结”了,韩愈的“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句话,不是被人们视为人才学的一句名言吗?《水浒传》中也涉及到不少朴素的人才学思想。下面,我们来说说梁山领导者的气度问题吧。
《水浒传》作者对此是很重视的。书中不仅描写了王伦这个“嫉贤妒能”的形象。而且塑造了与王伦形象对立的,宽宏大量的宋江形象。林冲批判王伦时说过:
“这梁山泊便是你的!你这嫉贤妒能的贼,不杀了,要你何用!你也无大量大才,也做不得山寨之主!”
这“大量大才”既指雄才伟略,也指宏大气度。明代“小沙弥怀林”在《又论〈水浒传〉文字》中谈到王伦时就说过:
“只以一王伦当之,局量匾浅,智识卑陋,强盗也做不成,可发一笑。”
这“局量匾浅”,同样也是既指才略粗浅,也指个人度量窄小。实际上,领导者的气度心胸,绝不是个人脾性问题,而直接关系到事业的成败存亡。梁山一百单八将,有几十种出身职业,来自全国十几个省市,他们之所以能会聚一起,除了政治历史原因外,梁山领导者的宏宏大度,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梁山刚创建时期的寨主王伦,嫉贤妒能、无大量大才。但当时领导集团成员中的林冲,却是一个很有眼光很有魄力的领导人才。
第一,他批判了王伦排斥人才的错误,并敢于采取火并的果断行动。
第二,他当机立断推出“仗义疏才财,智勇足备,方今天下,人闻其名”的晁盖,坐第一把交椅;
第三,他以虚怀若谷的心胸和令人敬佩的大才大量,推崇吴用、公孙胜坐了第二、三把交椅,从而团结了所有好汉及原来的梁山头领和众喽罗。
林冲此举开创了梁山领导者宽宏大量,“任人唯贤”的先例,有极其深远的影响。从这一角度看,林冲乃是梁山贯彻朴素人才学思想的第一个立功者。
被推为梁山第二代领导者的晁盖,虽然本人有个人恩仇观念等缺点,但他还是比较能够容纳各方人才的,在他“执政”期间,已经招纳团结了八十多员好汉,使梁山事业趋向鼎盛阶段。
宋江上梁山后,他的宏宏大度和宽广胸怀,是令人难以忘怀的。尽管他有许多错误,尽管对他“毁誉不一”,宋江的“宰相肚子能撑船”的度量气质,却是不该否定的。他确是以其大度和气量,为梁山招挑来大批好汉,对梁山事业起过积极的作用。宋江的度量突出表现在：
宋江虽有浓重的名利观念,但在人与人关系的处理中,却常常表现出自谦的作风。他与梁山好汉相处,多以兄弟身份出现、以“兄弟”相称呼,即使当了寨主,也极少摆出盛气凌人的官架子。他在江州法场被梁山好汉救出后。充满感情地说:
“小可不才,自小学吏。初世为人,便要结识天下好汉。奈缘力薄才疏,不能接待,以遂平生之愿。自从刺配江州,多感晁头领并众豪杰苦苦相留……今日不由宋江不上梁山泊投托哥哥去。”
当一些部将被官府抓去时,宋江常常以兄弟身份,带兵前去解救。对那些在作战中被俘的朝廷将领,宋江往往“纳头便拜”，“叩首服罪”,不是自称“郓城县小吏”,就是称己为“亡命狂徒”……如此作为,常常引起读者反感,这当然是有道理的。但是,又不能不承认,宋江的这种近似卑琐的自谦精神,对感动降将,对团结各方人士,结成统一战线,壮大义军力量,是有明显作用的。实际上,那些被俘将领确确实实被宋江的自谦言行所感动,情愿归降,就连顽固的蒲东巡检关胜亦赞叹说:
“人称忠义宋公明,话不虚传。”
那个连连飞石打伤十六员梁山大将的张渭
“见宋江如此义气,叩头下拜受降。”
这就是宋江自谦的一种实际效果,因此,也不必“完全”、“彻底”地去否定宋江的谦虚精神。在排座次中,宋江也有互让精神,他尊崇晁盖为寨主和礼让卢俊义为寨主,都是真心的。当然,他每每声称要让位给归降武将倒是有点虚伪性。
这不仅体现在对人和气上,更重要的是体现在能够以平等态度去对待不同身份、地位的人,这是宋江最得人心的一个表现。
我们知道,社会各种人,特别是江湖好汉,是有强烈自尊心的,最忌讳恼火的是被人瞧不起。那个大地主柴进大官人,一向以仗义疏财著名,钱真没少花,可是他的名声还是比不上宋江好,有时还会惹起别人怨言,原因何在?
原来他在“待人”上是有“等级区别”的：
1，如果是一般身份的人来投奔,只赐
“一盘肉,一盘饼,温一壶酒”、“一斗白米,米上放着十贯钱”；
2，如果是高贵的人来投奔,则要杀羊相待,大开酒宴,赠金送银。
再者,柴进的友好待人不能做到持之以恒、自始至终。那武松投奔柴进,时间一长就受到怠慢,惹得武松发牢骚：
“‘客官’,‘客官’!我初来时,也是“客官’,也曾相待的厚。如今却听庄客搬口,便疏慢了我,正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可见柴进的待人态度是有较大缺陷的。比起柴进,宋江要好得多,
“平生只好结识江湖上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他的,若高若低,无有不纳,便留在庄上馆谷,终日追陪,并无厌倦若要起身,尽力资助,端的是挥霍,视金如土。人向他求钱物,亦不推托;且好做方便,每每排难解纷,只是周全人性命。”
这可贵之处,就在于不分什么人“若高若低,无有不纳”和“终日追陪,并无厌倦”。靠着这种平等待人的态度,宋江真可谓朋友满天下,社会三教九流无不结识者,甚至那卖汤药的王公,也深得宋江恩惠,与宋江感情甚厚。的确比柴进高出一筹。
宋江的领袖风度,还表现在善于体察各种人才的特殊心理状态,如自尊心、好胜心和荣誉感等等。
因而不仅能用人所长,还能体凉别人的要求、难处甚至缺点错误。说宋江似乎懂点“人才心理学”,好像还可以。比方说,石秀、杨雄火烧祝家店后,投奔梁山,晁盖认为他们两人
“把梁山泊好汉的名目去偷鸡吃,因此连累我等受辱”,
因此下令“孩儿们快斩了报来”。这样做当然是错误的。因而宋江慌忙劝说:
“哥哥息怒,两个壮士,不远千里而来,同心协助,如何却要斩他?”
接着又委婉透彻地说明道理:
“不然。哥哥不听这两位贤弟却才所说,那个鼓上蚤时迁,他原是此等人,以致惹起祝家那厮来,岂是这二位贤弟要玷辱山寨?我也每每听得有人说,祝家庄那厮,要和俺山寨敌对。即目山寨人马数多,钱粮缺少,非是我等要去寻他,那厮倒来吹毛求疵,因而正好乘势去拿那厮。若打得此庄,倒有三五年粮食。非是我们生事害他,其实那厮无礼。哥哥权且息怒,小可不才,亲领一支军马,启请几位贤弟们下山,去打祝家庄。若不洗荡得那个村坊,誓不还山。一是与山寨报仇,不折了锐气二乃免此小辈被他耻辱;三则得许多粮食,以供山寨之用;四者就请李应上山入伙。”
此段话充分体察了杨雄、石秀的内情苦衷,不仅把他们解救了,而且由此引申开去,论述了攻打祝家庄的正义性和必要性。由于顾及到上山好汉的难处,因而保证了通往梁山的“贤路”的畅通无阻,扩大了梁山的实力和影响。
即使对那些有缺点错误的人,只要能“改正错误”忠于梁山,宋江也还是加以体谅,给以重用的。打虎将李忠在搭救受郑屠逼害的金老父女时,表现不佳,被鲁达说他“是个不爽利的人”;小霸王周通好色,强娶民女王英有不良作风等等,这些人都在造反斗争中,“有所进步”,因而还是被宋江等领导人吸收进梁山。即使错怪了自己,宋江也还能落落大度,做到不记仇,照样予以重用。李逵错怪宋江抢民女,粗蛮地砍倒杏黄旗,“诬告”了宋江。但宋江却耐心地引导李逵去识别真相。在真相大之后,宋江原谅了曾以脑袋打赌的李逵,表现了领袖风度。
第六十回写道,芒砀山二头领项充、李衮被俘后,向宋江提出,放他们中一人回去,说服另一头领樊瑞来投奔梁山。宋江当即表态:
“壮士”,不必留一人在此为当,便请二位同回贵寨。宋江来日专候佳音。”
宋江送二人下山回寨。两个人在马上感恩不尽,回芒砀山向樊瑞把宋江如此义气说了一遍。三个人便决定“来早都下山投拜。”当夜把寨内收拾停当了,次日天晓,三个一齐下山,直到宋江寨前,拜伏在地。如果没有这种知人信任人的胆识,是不可能有此等征服人心的巨大效果的。
再如,梁山义军在对关胜的战斗中,正待擒提关胜之时,宋江却教鸣金收军,将领不解,宋江说:
“纵使阵上捉他,此人不伏,亦乃惹人耻笑。”
可见宋江意在征服人心。后来关胜被捉,宋江又说:
“将军倘蒙不弃微贱,一同替天行道。若是不肯,不敢苦留,只今便送回京。”
对宋江这种“征服人心”“欲擒故纵”的态度,正是包含着宋江过人的胆识。
宋江作为一个领导者，有谦虚的精神,才便于同别人相处和团结部属。宋江不仅能够以平等态度去对待不同身份、地位的人。还能用人所长,还能体凉别人的要求、难处甚至缺点错误。更有一种知人善任的胆识。对于宋江这种领导者的气度，不能简单批评为“卑躬屈膝”，而看到此中的宏宏大度,用一句俗话说,就叫做“宰相肚子能撑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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