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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泊——成功的艺术虚构

《水浒》是一部通过作家虚构和艺术想象而创造出来的小说。它不是史书、它写的人物、事情、地点,不是实有其人其事其地的历史记载,即使书中的某人名某地名确为实有,但也仅是作家创作的素材。作品中的某人某地,就是该作品的某人某地。所以,《水浒》中的梁山泊,乃是成功的艺术虚构。

“梁山泊”的虚构过程

如同《水浒》有漫长成书过程一样,《水浒》中的“梁山泊”也有其漫长的虚构过程。宋末元初龚开《宋江三十六人赞》,记录了宋江等三十六人的姓名,其中五次提到太行山,却没有讲及什么梁山泊。况且,宋江事迹只见于“街谈巷语”,算是民间传说吧。在《大宋宣和遗事》中,才提到了宋江等英雄人物起义的地点,不过那是太行山梁山泊,不是什么山东梁山泊:

“且说那晁盖八个,劫了蔡太师生日礼物,不是寻常小可公事,不免邀约杨志等十二人,共有二十个,结为兄弟,前往太行山梁山泊去落草为寇。”

其实,太行山也不曾有过“梁山泊”这样一个真实的地名。这是个虚构,而且可以看出作家将这英雄故事发生的地点“东移”的痕迹。

在元杂剧中,这个艺术虚构获得了大发展。高文秀的《黑旋风双献功》中说:

“寨名水浒,泊号梁山。纵横河港一千条,四下方圆八百里。东连大海,西接济阳。南通巨野、金乡,北靠青、齐、兖、郓。有七十二道深河港,屯数百只战舰;三十六座宴楼台,聚得百万军粮马草。”

其他一些“水浒戏”剧目也写到梁山泊,有些描写十分相似,如《鲁智深喜赏黄花峪》中的梁山泊,就类似于《黑旋风双献功》的描写。

到了元末明初的《水浒》,梁山泊才定型,成为梁山义军的一块相当完善的理想的根据地。

《水浒》中的梁山泊,不仅地理位置适中,而且据山临水形势险要,交通便当,进可攻,退可守,是一块非常理想的根据地。全书有三十多个回合写到梁山泊,颇费笔墨进行描写的有十几处,它给了我们一个完整的概念:

梁山泊属济州管辖,方圆八百里,附近设有东平、东昌二府。梁山泊中间是宛子城、蓼儿洼,有忠义堂、断金亭等。山上设有六关:即山前南路第一关、第二关,第三关、东山关、西山关,北山关。六关之外,置立八寨:即前后左右四个早寨,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四个水寨。另有后山的两个小寨,山下一个水寨。在山寨周围是方圆几百里的“茫茫荡荡,芦苇水港”。山下还有金沙滩、鸭咀滩两个小寨。在山寨水域边设有打听消息、接待上山者的四个酒店:即东,山、西山、南山、北山的酒店。

如此铺染,梁山泊可谓伟哉壮哉。书中还不时通过各色人物的眼睛和嘴,来生动反映梁山泊的种种风貌情态,最早是由柴进把梁山泊介绍出来的:

“是山东济州管下一个水乡,地名梁山泊,方圆八百余里,中间是宛子城、蓼儿洼。”

第十一回借林冲目光写道:朱贵当时引了林冲,取了刀仗行李下船。小喽罗把船摇开,望泊子里去奔金沙滩来。林冲看时,见那八百里梁山水泊,果然是个陷人去处!但见:山排巨浪,水接遥天。乱芦攒万队刀枪,怪树列千层剑戟……阻当官军,有无限断头港陌遮拦盗贼,是许多绝径林峦。鹅卵石迭迭如山,苦竹枪森森似雨。断金亭上愁云起,聚义厅前杀气生。当小喽罗把船摇到金沙滩岸边,朱贵同林冲上了岸,林冲看岸上时,两边都是合抱的大树,半山里一座断金亭子。再转将过来,见座大关,关前摆着枪、刀、剑、戟、弓、弩、戈、矛,四边都是插木炮石。小喽罗先去报知。二人进得关来,两边夹道遍摆着队伍旗号。又过了两座关隘,方才到寨门口。林冲看见四面高山!三关雄壮,团团围定;中间里镜面也似一片平地,可方三五百丈;靠着山口,才是正门,两边都是耳房。接着还由宋江、戴宗等人先后把梁山泊险要环境和磅礴气势着实渲染了一番,并由作者不时在关键之处点染、铺叙梁山泊发展形势和精心建设景象,以不断强化读者脑海里的梁山泊印象。

《水浒》作者为什么要创造梁山泊这样一个动人的艺术境界呢?

那是为了更活脱地塑造梁山好汉的形象,为了更生动地反映丰富多彩的生活,为了更深刻地表达主题思想。

有了梁山泊这块固定的根据地,才能更深刻有力地反映梁山义军的发展、壮大直至失败、灭亡的历史风貌。历史上许多农民起义军,往往采用“流寇”的活动方式,他们没有立足点,终日奔逐,四处流闯。这样义军的发展状况,一般只能从义军人员数量的变化反映出来。梁山义军却拥有一块惨淡经营、异常牢固完善的根据地,从这块根据地的沧桑变幻即可反映义军的历史命运,这是梁山义军的独到之处。对《水浒》这部巨著来说,梁山泊的描写,则是一个了不起的创造。在这块土地上,义军经历了王伦—晁盖—宋江三个历史发展时期。

一、王伦时期

王伦为开创时期的山寨首领,由于他嫉贤妒能,实行错误的关门主义和组织路线,只能消极地凭借梁山的自然环境,进行打家劫舍,抢掳过往客商,而不敢同官军展开正面的厮杀,因此,不仅梁山义军发展缓慢,而且对梁山泊这块根据地的建设,也没有什么大的贡献。

二、晁盖时期

晁盖当寨主后,梁山事业兴旺发达,义军力量获得巨大发展,单是头领就由几名增加到八十八名,晁盖把斗争矛头对准官府,在同官兵的搏斗中,在攻城略地中,屡屡取得胜仗,因而在军事上、政治上都赢得了很大胜利。

尤为可贵的是,晁盖等非常重视梁山泊根据地的建设,他当上头领时,便与吴用等众头领计议:整点仓廒(储藏粮食的地方),修理寨栅,打造军器;操练水兵。在花荣、秦明等一批好汉反上梁山之时,晁盖就令山寨中添造大船、屋宇、车辆、什物,打造枪刀、军器、铠甲、头盔,整顿旌旗、袍袄、弓弩、箭矢,准备抵敌官军。

在智取无为军后,又

“再设三处酒馆,专一探听吉凶事情,往来义士上山。如若朝廷调遣官兵捕盗,可以报知如何进兵,好做准备。”

三打祝家庄后,则进一步严密梁山各个关寨的防守,加强各种防御设施、各项基本建设和完善根据地内部的各项事务安排。孟康仍前监造战船。李应、杜兴、蒋敬总管山寨钱粮金帛。陶宗旺、薛永监筑梁山泊内城垣雁台。侯健专管监造衣袍、铠甲、旌旗、战袄。朱富、宋清提调筵宴。穆春、李云监造屋宇寨栅。萧让、金大坚掌管一应宾客书信公文。裴宣专管军政司赏功罚罪。

“三山聚义打青州”后,梁山义军已接近鼎盛阶段,梁山根据地的建设也出现了新局面,除了继续打造一般军器外,还在山边四面筑起墩台,义军的服装旗帜也趋向“正规化”,那侯健管做旌旗袍服总管,并添造三才、九曜、四斗、二十八宿等旗,飞龙、飞虎、飞熊、飞豹旗、黄钺白旄,朱缨皂盖。

三、宋江时期

宋江当第三代梁山寨主,便把义军引向最高阶段。头领有一百单八员,雄兵十万。义军内部体制达到完善程度,各有座次职位。梁山泊根据地的建设,包括各个关口、山寨、水寨、滩位以及酒店布局和统率人员,各种防御设施和进攻力量,各色作坊、养殖等一整套后勤系统,都达到了最佳程度。但是就在梁事业处于最昌盛的高峰阶段,宋江等却接受招安,把义军一步步引向彻底失败的道路。梁山泊根据地,因为受招安而丢掉了!其他经营、积蓄也全部毁掉了。

总之,梁山义军首领的递变,决定了梁山泊根据地的命运而从梁山泊的沧桑变幻,又能反映出梁山义军的发展与失败历程和梁山领袖的不同思想性格风貌。

梁山根据地复杂、多样、险要的地理形势,能够为梁山好汉施展本领创造各种有利条件,并有助于借此去突现人物性格特征。

水泊的描写,异常重要。

在“梁山泊”的创作过程中,所以把故事地点从太行山搬到梁山来,重要原因之一就是要这几百里茫茫荡荡的水泊。水对于《水浒》太重要了,就是书名也是水边的意思。有了这水泊作为天然屏障,才使官兵无法轻而易举地围剿,才使梁山能够更好地发展“自然经济”,求得生存条件,并争得时间来巩固与发展自己。有了水泊,才使李俊、张顺等一批水军头领龙腾蛟舞、奋武扬威,施展出浑身本领,显示出英雄气概和个性特征;有了水泊,才有梁山义军战黄安、打童贯、胜高俅等一系列的辉煌战果;有了水泊,才使整个作品的战争描写,显得那样惊心动魄。

有梁山泊根据地那么多山寨、关口等,才便于描写山战、野战、骑战、步战,也才使“马军八虎骑”、“步军头领”等梁山战将有了南北奔突,施展本领的天地。

有了梁山泊的滩地和绵长的水岸,才便于设置多家探听消息的酒店,才便于戴宗、朱贵、张青等一批梁山谍报人员的活动,并在四处出没的侦察中,显示出自己英勇机智的性格特征。

由于梁山泊地理位置适中,这就便于南北奔驰,东西联系,为梁山好汉的驰骋大半个中国,创造了有利的地理条件。

有了固定的梁山泊根据地,才使各个战役战斗有可靠的防线和始发点。就是以梁山泊根据地为出发点,义军先后出击了江州、青州、华州、大名府、东平府、东昌府以及三打祝家庄、两打曾头市等。又是以梁山泊为防线,义军挫败了前来征剿的十节度、童贯、高俅等。

有了固定根据地,便需要进行各项基本建设,于是便使“三教九流”的一百单八将,各有用处,人尽其才。除了总头领、军师、马军、步军、水军头领外,还有谍报人员以及掌管钱粮和监造诸事的人员,如行文走檄、造船、印信、衣服、马匹、医疔、造兵器、修房、排宴等等。这样,各有专长、各有技术的梁山好汉便充分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由于梁山泊成了天下注目和人民向往的地方,这就便于表现各路绿林好汉的聚义壮举,从而突现“撞破天罗归水浒,掀开地网上梁山”的历史发展总趋势。

总之,作家创造的梁山泊根据地乃是梁山好汉的用武之地,是英雄聚义的中心,也是塑造各色人物和表现作品主要政治倾向性的不可缺少的重要条件!假如没有梁山泊,便没有梁山好汉,没有《水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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