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顺 模
黛玉魁夺菊花诗
【故事梗概】湘云与宝钗商议，在她作东的那天，要作菊花诗。为了不落俗套，宝钗说，以菊花为宾，以人为主，竟拟出几个题目来，都要两个字，一个虛字，一个实字，实字就用菊，虛字便用通用门的。然后两人凑成十二个题，依次为: 忆菊，访菊，种菊，对菊，供菊，咏菊，画菊，问菊，簪菊，菊影，菊梦和残菊。只出题，不限韵，都要七言诗。一人可作多题也可只做一题。第二天，黛玉作了三题:《咏菊》“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毫端蕴秀临霜写，口齿噙香对月吟。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问菊》“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圃露庭霜何寂寞，雁归蛩病可相思。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片语时？”《菊梦》“篱畔秋酣一觉清，和云伴月不分明。登仙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睡去依依随雁断，惊回故故恼蛩鸣。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另有四人八首。众人看一首，赞一首。彼此称扬不绝。李纨出来公平: 《咏菊》第一，《问菊》第二，《菊梦》第三。题目新，诗也新，立意更新。只得要推潇湘妃子(黛玉) 为魁了。
【述评】《菊花诗》与《咏白海棠》属同一类型，都在花事吟赏上反映了当时的都城社会习俗和贵族人士的文化生活情趣。一首《咏菊》足以看出林黛玉的满纸素怨，一瓣心音，看出她对陶潜高风亮节的情操的赞赏与追求;《问菊》表现性格孤傲的林黛玉追求心灵的默契。名花未必期待人欣赏，而知音有一个便足矣。她一片真心托付给贾宝玉，她的诗，她的情，她的相思只有贾宝玉可以真正的读懂; 《菊梦》说的是所有美好的东西只能在梦中才能实现，庒周的蝶梦，陶公的旧令，都缱绻的睡梦中，醒来后又是如刀的现实，衰草寒烟携带着无限的幽怨与凄凉。林黛玉有梦，她的梦就是远离庸碌的尘世，与心爱的男人过上淡泊清雅的日子，没有禁锢，没有枷锁，只是一方洁净的天空让她自由地呼吸。
菊诗分咏十二题的形式看起来好像是宝钗、湘云偶然想出来的新鲜玩意儿，其实，也完全是当时现实生活已存在着的一种诗风的艺术概括。五位作者每首诗都有选咏者各自的特点：比如宝钗的《忆菊》就一味地是寡妇腔；宝玉的《种菊》就归结为绝尘离世；史湘云(枕霞旧友)的命运从她的“册子”上看，后来虽一度“来新梦”，但终究“梦也空”，未能“淹留”于“春风桃李”的美满生活；从《残菊》诗看探春(蕉下客)，可之她“运偏消”时如菊之“倾欹”、“离披”，境况也大不如前，“万里寒云”、“分手”而去正是她远嫁不归的象征，所谓明岁再会、切莫相思等慰语，其用意也不过如同元春离别时所说的“见面尽容易，何必过悲？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不可如此奢华糜费了”那番话罢了。
林黛王所写的三首诗被评为最佳。如果作者只是为了表现她的诗才出众，为什么在前面咏白海棠时要让湘云“压倒群芳”，在后面讽和螃蟹时却又称宝钗之作为绝唱呢？原来作者还让所咏之物的“品质”去暗合吟咏它的人物。咏物抒情，恐怕没有谁能比黛玉的身世和气质更与菊相适合的了，她比别人能更充分、更真实、更自然地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是完全合乎情理的。
黛玉三首诗中《咏菊》又列为第一。由于小说中众人的议论，容易使我们觉得这首诗之好就好在“口角噙香对月吟”一句上。其实，诗的后半首写得更自然，更有感染力。“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 我们从林黛玉的诗中又听到了曹雪芹的心声。 (2014.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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