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镇

作者：高山流水

一

天擦黑的时候，付老汉蔫头耷拉的走进了自家的门楼，这位醇朴老实的关中老汉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在他看来，依照付家的威望和为人，是无论如何也能有些脸面的，然而贾四今天分明是给了他个难看！

头门“吱呀”一声被他推开的时候，老婆子就站在门边，“他爹，咋样？”老婆子一脸的期待。付老汉一声不吭，端直进了堂屋，老汉默默的掏出了那柄金黄发亮的烟杆，簌簌的从口袋里往外掏着烟叶，一点点压在烟锅里，老婆子赶紧“刺啦”一声划着了洋火，堂屋里很快弥漫着刺鼻的烟味。煤油灯下，付老汉的烟锅一明一暗，良久，付老汉说道：“他妈，你把老八叫过来”。

在这个距离武功镇仅十里之遥的村子共有两大姓，贾家和付家，尤以贾家为势大。这个以贾姓为主的贾家寨村，付家虽然算为第二大姓，但也不能成为气候。付氏家族从山西迁过来的时候，贾姓人早已占据着这个背靠着漆水河的高原村寨。付老汉在家族的辈分中排行老三，在家族中后辈都称为三爷，三爷因为家境虽然没有读几天书，但聪慧机灵，也能识得几行字，三爷父亲在世的时候，没有少教诲他，经常为他讲授三国的故事和水浒的故事，使他从小就有了同辈所不能具备的胆识和果敢。多年来，为了付氏家族在村子的兴旺和发达，他简直可以说是倾注了全部心血。付家眼下已经分为四个支脉了：以三爷为首的南蛮付家，以付四为首的西头付家，以付二为首的园子付家和以付七为首的北部子付家，这四个支脉都是付氏家族。让三老汉痛心的是这几个支脉眼看着已经不合了，不能齐心为着付氏家族的振兴而拧成一股绳了，更为可恨的是北部子的付七据说已经染指土匪与贾四为伍了，尤其是今天贾四那张黑脸分明已经有些瞧不起付老汉的样子，让付三爷的心口隐隐作疼。

据说付氏家族明末从山西迁过来的时候是弟兄四个，四弟兄在这个地处渭河北麓的关中高原山村团结一心，和睦相邻，兢兢业业，使得付家的家业一点点兴旺起来，后来四个兄弟分别成家立业，延续自己的支脉，逐渐在这个高原村寨站住了脚跟，成为第二大姓。付三老汉所在的这一支脉人丁兴旺，延续到现在兄弟三个：付家轩为老大，付家驹为老二，付家鹤为老三，他们这一辈在家族中为“家”字辈，按照家族的规定名字就必须叫：付家*，在整个家族中的排名分别为：付三，付五，付八。眼下付三老汉家驹在家主事，付五在外主作杂货贸易，付八在家照管这十多倾田地，全家三十多口人日子倒也过得殷实，在付氏家族中赢得了格外的尊重，尤其是家轩老汉在家族中的地位更是无人可替代。关中高原村寨有一个不成文的习惯，家族地位的显赫常常以居住的房屋楼设来对比，为此家轩老汉带领两弟兄，辛勤劳作、四处经营，硬是把田地置办到百十亩，在村子南头率先盖起了一座三进三出的木柱木梁大瓦房，硬生生把村人的眼光从惊讶、嫉妒逐渐转变为羡慕和巴结，付氏家族的领头人自然而然也就落到了付三老汉的身上了。付三老汉深知：树大招风，尤其是付氏这个外来姓。所以，这些年来他为人处事颇显低调，努力团结族人，注重和贾姓人尤其是贾四搞好关系，积极做些对村寨有意义的公益事情，使得他自己在村里的地位也一天天提高。付老汉也深知，要想发家非得做生意不可，于是他在家里有些积蓄之后，就把二弟送到了武功镇学做生意，二弟家驹也不负众望生意虽然做得不是很大，但也做得有板有眼，这几年给家里已经有了些进项。

付八进来的时候，付三老汉正紧皱着眉头，捂着胸口难受。“三哥，你咋咧？”付八看着三哥心理一阵紧张，弓着身子扶着三哥的胳膊。“老八来咧，没事，哥抽烟抽猛咧！”说完一阵咳嗽。“三哥，喔烟劲大，要少抽些呢！”老八赶忙在三哥背上轻拍着。“老八，陪你哥好好说说话，喝点茶水”，“嫂子，好！你忙你的”老八赶忙答道。“老八啊，看来不能支靠贾四了，我们都有个准备啊！”，“三哥，贾四没有答应？”，“哎，本来指望贾四能借给咱们五六斗包谷，结果人家硬是说没有！”，“那狗日不借给咱？”，“是啊，不能指望他了，叫你来想和你商量一下”付老汉磕着烟锅子说道：“你明天到武功镇去一趟，找一下你五哥”，“哦，找我五哥做什么？”老八疑惑的问，付老汉从黑漆木盒里摸出一小袋银元：“把这个拿上，让你五哥想想办法，再添换些粮食吧”，“天这么汗，眼见得可能要发年馑呢，得有个准备啊”付老汉忧心的说道。

    正是春分播种的时候，已经有二十多天没有下雨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这年月收成也不好，税金又重，庄稼人全指着春季能够种上作物。也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家家缸里的面都所剩无几，如果老天爷还是不下雨，耽搁了种植，全年恐怕都要饿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