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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量、比量、非量、圣教量

 

量的意思是计量。

    广府人有一句俗语,“量你都唔敢”,这个量字,用的便是唐代的口语。意思即是说,经过计量,肯定你不敢这样做。

    —由此可见,前代高贤译经,有许多名相实在是用当时的口语,因此即使常人亦可理解,只是经过时代变迁,这些口语已渐埋没,所以许多名词才会变成艰涩。

    量,是心识的活动功能。能认识外境的是心识,所认识的即是外境,而心识之所以能够认识外境,靠的便是“量”这功能。

    许多人解释“量”,喻之有如以尺量布。这样解释有点机械化,实不如广府话中的“量”字,能够表明此纯属于心识活动,并不像量布、量米那般机械化。

    明白是非,辨别邪正,分清善恶,如是种种心识活动,便都是量。所以,量的作用即在于辨别、了解。

    唯识家对量很重视,即因为量跟识的关系甚为密切。如果量有错误,那便是心识的活动有错误。所以他们便要将量跟识综合起来研究。

    量有三种,现量、比量、非量。

    或者可以说,量有四种,即在前三种量之外,还加上圣教量。

    关于它们的定义,下文即将谈到。

    (一)现量

    先谈现量。

    它可以说是一种直观外境的心识反应,其间并不需要意识去思考。   

 唯识家因此为现量立下三个条件—

    第一,时间一定要是现在。如果不是现在,则便不能符合“直观”这个原则,亦不符合不需意识思考。因为对于过去与未来的外境,既不能直接体验,只能追忆或憧憬,而此二者便都是意识的活动。

    第二,在空间上来说,外境必须已经显露。见到一只蛋,蛋就是蛋,不能说蛋里面有小鸡。因为蛋是已显露出来的外境,纵使这蛋真的孕有小鸡,然而小鸡既未显露,因而说蛋里有小鸡便不是现量。—它只是下文将说到的比量。

    第三,在内心与外境的关系方面来说,二者必须同时显现,而且吻合无间。也即是说,对现量根本不必推理,有如警察在现场捉住一个罪犯;假如像福尔摩斯那样,靠推理去破案,那就不能称为现量。

    人的前五识,即眼耳鼻舌身五识,所缘者唯是现量。如眼之视物,耳之闻声,鼻之嗅味,舌之尝味,身之触物,所得的感觉,全是直觉。倘一加人意识活动,此量即非现量,可能变成比量及非量。

    (二)比量

    比量之所以称为“比”,即是经过比较计度之意。

    因此对比量可以这样定义:所量的对象不在眼前,唯藉现前的其余外境相,依推理而知。

    举例来说:见有烟,便推知有火。这知道有火的心识活动,即是比量。

 

    是故我们亦可为比量立下条件—

    第一,在时间上来说,不必限定在现在。眼前见有烟,推知有火,这当然是现在;可是福尔摩斯见到一个血字,推断凶手身高六叹,那就并非现在,因为凶手根本不在现场。

    第二,如上所言,在空间上来说,所认识的对象亦不必已显露。例如有经验的人,将鸡蛋在灯下一照,便说此蛋孕有小鸡。这对鸡蛋的认识,便是比量,而小鸡则根本并未有丝毫显露。

    第三,在心识与外境关系方面来说,比量是意识的活动,而心识与外境则并非吻合无间。所谓意识活动,亦即推理。推理须凭经验或学识,但藉以推理的其余外境对象亦不可少,否则即无推理的根据。例如既不见烟,亦不觉热,即不能推知有火。

    关于意识的活动,唯识家又将之分为五类,现在且不详说。唯须知依此分类,则并非所有的意识活动都属比量。

    (三)非t

    非量的意思是错误的现量与比量。

    见到有烟,以为是火,谁知只是干冰。这便即是错误的比量。

    见到眼前一片朦胧,以为是烟,但谁知这只是雾。这便是错误的现量。

    所以从心识跟外境的关系来说,意识活动不只有比量与现量,而且亦有非量。—推理推错了,便是非量的一例。

       至于时间与空间,则既不限于现在,亦不限于显露,无论任何时空,都能产生非量。然而有一点却很重要,人的第七末那识,则永远只能产生非量,绝不能有现量与比量。为什么呢?因为末那识的功能即在于“我执”。前文已经说过,他了别阿赖耶识中的种子时,永远站在“自我”的立场。佛家说无我,“自我”这概念根本不能成立,是故由此立场出发所得的量,自然亦是错误的量。是故说末那识唯有非量。

    这个说法,非佛教徒未必会承认。他们肯承认干冰非火、云雾非烟,但却未必肯承认自我非我。因此可以说,佛教跟外教的争论,其实是关于非量的争论。

     因此学佛的人,一定要知道凡末那识所缘、所得者必为非量,然后才能入学佛之门。因此根本不可能有“儒道佛三教合一”这回事。

    (四)圣教量

   圣教量并非唯识家所立,但佛家亦有谈圣教量者。它的意思是,由圣者教导而得的认知。在佛家的立场,圣者当然指佛或菩萨,或阿罗汉。但有时亦可通融一点,指自己的师尊。立这一量,亦相当重要。

     譬如读经,读经的心得不是现量,因为非眼前所见;亦不是比量,因为无可推理;当然更不认为是非量,如果知道是非量,何必还去学它。因此一切经教,便可称之为圣教量。

    对于圣教量,初学者只能相信,并将之作为比量的根据。举例来说,学几何的人,由一些基本定理来证知图象,那亦可以说是圣教量。例如“三角形内角和为一百八十度”,这基本定理便即是“圣教”。如果初学几何而不依“圣教”,一味争拗直线与角的定义与概念,那就根本无法人门。宁可于学完之后,提出自己的思考,譬如“非欧几何”,将几何图象不放在平面,而放在一个球面上,这时直线变成曲线,三角形的内角和也就并非一百八十度。这即是学术的发展,成为另外一套“圣教”。

   佛家有许多宗派,此即由于各派祖师对经教的理解各有所悟,各有发明。所以圣教量是否正确,端视所依的“圣者”是否正确而定。若将伪师视为圣者,此“圣教量”便属非量。

                                           

谈锡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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