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竟没给赵高单独来一篇列传,实在蹊跷。
赵高这个人,可是产生了重大历史影响的人物。
在好几个重大历史关头,他都有浓墨重彩的表演,都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比如,他被伟大领袖赏识,一直带在身边,做中车府令,负责伟大领袖日常生活及出行的安保工作。
这个信任,就非同小可。
领袖是非常注意保持神秘的。
曾经有一次,他在高处,眺望帝都,见一人出行车骑甚盛,就问左右,这是谁啊?
知是李斯,领袖一笑。
不料第二天,李斯就减了车骑规格,表现得极谦恭。
领袖不喜反怒。
不是怒李斯。
他是了解李斯的。
怒的是左右之人,泄露了他平日言行细节。
于是,也懒得调查到底是谁,只把那日陪在身边的工作人员尽数砍了了事。
如此一来,就威重了。
赵高深谙领袖脾气,自然注意配合。
凡涉伟大领袖为政、生活,种种细节,其事甚秘。
不过,因一桩刺客事件,外界还是隐约感受到了赵高工作作风的细密、稳妥。
那是在博浪沙,张良结客狙击,大铁锥误中副车。
倘不是赵高安排得当,保密得法,领袖危矣。
伟大领袖也苦于接班人问题。
公子扶苏和公子胡亥,背后各有外戚势力。
扶苏长,胡亥幼,领袖不决。
却也安排赵高,教胡亥决狱之事。
赵高因私事焉。
这个情况,以伟大领袖猜疑,应该也是掌握的。
却也任之。
至于伟大领袖半道崩殂,赵高主谋矫诏,诱迫丞相李斯,立胡亥为二世皇帝,诛扶苏、蒙恬,更是关系秦政前途的大事。
更不必说清洗李斯势力后,赵高权倾朝野,诸般行事,都是大人物作风。
迨革命大兴,秦崩在即,赵高还杀了二世,考虑过自己称王,同刘邦集团,也颇联络过一番。
如此玩家,一直在大局中,竟不得一个列传待遇,其事仅散见于领袖本纪、大臣列传。
何也?
是司马迁恶其人?
这就误会史公了。
司马迁是太喜欢和后人开玩笑了。
比如,赵高杀胡亥后,自己不得王,不得已,还是立秦宗室。
立了谁?
司马迁一会儿说,立“二世之兄子”,一会儿又说是立了“始皇弟”,破绽太明显。
这便是史公善谑处。
明明白白告诉后人,自古政变事,只好信结论,切莫究事实。
否则,就看浅了政治。
细读《史记》,司马迁不给赵高列传,反而让他挤在领袖本纪和丞相列传中,又似大有深意存焉。
比如,指鹿为马这事。
李斯死后,事无大小,皆决于赵高。
赵高自知权重,但不知道到底重到什么程度,就玩了个政治行为艺术。
他献给二世一头鹿,说,马也。
二世怪之,又问干部,此乃鹿也?
但没人配合。
《李斯传》说,左右皆曰,马也。
二世大惊。
《始皇本纪》则说,左右有的不说话,有的说是马,有的说是鹿,后来,赵高就整那些说是鹿的人,慢慢让人怕自己。
细节差异,说明大问题。
李斯是权力斗争的失败者,而这种斗争,本无民心向背之事,无非圈里人站队,最后拼出实力差别。
而赵高赢了,所以,就要写出赵高实力之盛,“左右皆曰马也”。
在《始皇本纪》,显然赵高并非掌控一切,他也是努力驾驭一个赌局。
既如此,倘再大骂秦政二世之坏,是因为中央出了个坏人赵高,就有点让赵高为领袖背锅的意思了。
司马迁善谑,仿佛笑着告诉后人,看看吧,替领袖背锅,自古有之,一旦背上,可就再也甩不掉了,群众会永远骂你。
既然注定背锅,何不让赵高也得意一次?
否则,也太没同情心了。
于是,史公饶有兴致地写了指鹿为马这太过拙劣的弄权游戏。
让一贯小心陪侍领袖的赵高,终于也站了起来。
痛痛快快,再不遮遮掩掩地,放开玩了一把。
赵高也说,这事吧,确实挺荒诞,听起来不太像真的,但我就是想试试,看如今我在朝中说话好使不好使。
这个感觉,可太美妙了。我等了很久。你们没经历过,自然不明白。
司马迁这个安排,我很满意,他写得很好,我不要自己的列传,就让我活在伟大领袖和同志们中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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