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美国作家、哲学家梭罗诞辰。梭罗毕业于哈佛大学,思想受爱默生影响,提倡回归本心,亲近自然,1845年开始在瓦尔登湖隐居两年,自耕自食,体验简朴和亲近自然的生活方式,并以此经历写成长篇散文《瓦尔登湖》,成为美国文学中被公认为最受读者欢迎的非虚构作品。
《瓦尔登湖》是美国文学经典的重要代表,也是现代环境运动的“圣经”。美国作家约翰·厄普代克说,梭罗的这部杰作在19世纪中叶的文化复兴期间“对美国(人)的自我意识做出了最大贡献”,但“风险是像圣经一样受到崇敬却不被阅读”。
实际上,《瓦尔登湖》是以作者的亲身经历为样板,教人们怎样明智地生活,鲜活地思考。与其说它是一部不朽之著,倒不如说它是一种真实的生活”。
或许更为重要的是,人类正在集体性地失去一个人与大自然的节奏同步的时代。当原始的自然与简朴的欢乐渐渐地离我们而去时,人们似乎更加怀念梭罗,期望追随他的足迹,去寻求古朴的自然、精神的自由、身心的健康。用现代的眼光重新审视梭罗的人生、著作及理念,会使我们原本浮躁的心态得到某种程度的宁静。
今天,让我们跟随中国自然文学研究的开拓者和奠基人、首都经济贸易大学教授程虹,一起走进梭罗和他的《瓦尔登湖》。
——梭罗的精神遗产
程虹
(摘自《宁静无价》,有删节)
两河汇集点艾格石,两河汇集后的康科德河
程虹摄于 2004 年秋
梭罗小木屋遗址
梭罗生前拍摄的最后一张照片
E. S. 邓希(E. S. Dunshee)摄于 1861 年
狂野的营养
我必须承认,当有人问我对社会有何作用——对整个人类负有何种使命时,我深感汗颜。无疑,我感到惭愧不是没有原因的,但我的四处闲逛也并非没有理由。
爱默生像
美国雕刻画家斯蒂芬·肖夫(Stephen Schoff)约作于 1878 年
梭罗一生中,似乎都在寻求一种与自然的最淳朴、最直接的接触。他几乎放弃了世人所追求的一切——财富、名利和安逸。实际上恐怕他也很少懂得世间人们习以为常的欢乐与享受,因为他像爱默生所说的那样,一生都在追求那种常人望而却步的美。
那个手持一本旧乐谱、一根手杖、行走在康科德乡间的梭罗,仿佛永远行走在人们的记忆里。乐谱用以保存植物标本,手杖用以丈量土地,而他的服装永远是一种灰、或绿与褐色的组合,那种与自然和动物最为接近的色彩。让自然融于自身,同时也让自身融于自然,是梭罗不同寻常的人生追求。
当梭罗面对自然时,他发挥的是所有五官的作用,要让自己完全沉湎于各种可感受的气味和声色的现实中。
“我看、闻、尝、听、摸与我们密切相连的永久的事物……宇宙那真实的辉煌”。
青草像春天的火焰一样在山腰燃起……好像大地送来内在的热力,以迎接归来的太阳,而火焰的颜色不是黄的,而是绿的—永久的青春象征,那草叶,像是一条长长的绿色缎带,从草地流向夏天。
如果你满心欢喜地去迎接每一个清晨与夜晚,如果生命像鲜花和清馨的芳草一样散发着芬芳,从而更加富有活力、更加星光璀璨、更为神圣不朽—那便是你的成功。
……有时在一个漆黑而潮湿的夜晚,回来很晚,我的脚摸索着眼睛看不到的道路,一路心不在焉,像是在梦游似的,直到不得不伸手开门时才如梦初醒,我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来的。我想或许我的身体即使是在灵魂抛弃它之后,也还是能找到家门的,这就像手不需要任何帮助便可摸到嘴一样。
四季及其变化全在我的心中……自然与人类是多么完美的协调,因此他在她那里找到了家园。
绿色的呼唤
世上有两种简朴,一种是近乎愚昧的简朴,另一种是明智的简朴。智者的生活方式,是外在简朴而内涵丰富。野人的生活方式则是内外都简朴。
梭罗认为,一旦人们继承了农场、房宅、牲畜和农具,他们就成了土地的奴隶,终日被物质生活所累。
爱默生在《论自然》中指出:
为什么我们要在历史的枯骨中摸索,或者偏要把一代活人套进陈腐的面具呢?今天的太阳依然光照人间……
梭罗则在《瓦尔登湖》中写道:
为什么人们一生下来就开始挖掘他们的坟墓呢?”“……让我们首先像自然那样简朴而健康,驱散笼罩在我们额头上的愁云,给我们身上来一点活力吧。”
我所说的西部实际上是荒野的代名词;而我一直准备说的是,只有在荒野中才能保护这个世界。
我们走向东方去理解历史,研究文学艺术,追溯人类的足迹;我们走向西部,则是充满进取和冒险精神,走进未来。……对于我来说,希望与未来不在草坪和耕地中,也不在城镇中,而在那不受人类影响的、颤动着的沼泽里。
如今几乎所有所谓人类的进步,诸如建筑房屋,砍伐森林树木,都只能摧残自然景色,使它变得日益温顺而廉价。
他痛恨那残酷的斧头,庆幸它“无法砍下天上的白云”。因此他呼唤:
给我大海,给我沙漠,给我荒野吧!……我愿意让每个人都像野生的羚羊一样,都像自然的重要组成部分一样。
带有瀑布的河流、草地、湖泊、山丘、悬崖或奇异的岩石、一片森林以及散落的原始树木。这些都是美妙的事物。它们具有很高的使用价值,绝非金钱可以购到。如果一个城镇的居民明智的话,就会不惜高昂的代价来保护这些事物。因为这些事物给人的教益要远远地超过任何雇用的教师、牧师或任何现存规范的教育制度。
然而,令梭罗感到痛心的是,大多数人,
依我看,并不珍惜大自然,只要他们能活着,能得到为数不多的一笔钱,就会出卖自己拥有的那份大自然的美丽。感谢上帝,人类现在还飞不起来,所以不能像蹂躏地球那样去蹂躏天空。
他继而形象地比喻道,我们一边请人讲解植物学,一边又允许别人砍伐所剩无几的珍稀植物,这就好比在教孩子学拉丁文和希腊文的同时,烧掉印有这些文字的书本一样。保护野生自然,等同于保护人类的文化;拯救濒临灭绝的动植物,就是拯救人类自己。
梭罗在一个多世纪之前就有了这种超前的生态意识,从而才能清楚地看到自然与文化的密切联系。
迟到的辉煌
梭罗在一则日记中写道:
人们总是夸大主题。他们认为有些主题重要,而另外一些则不重要。我觉得我的生活很平凡,我的喜悦很廉价……我看见邻人怜悯地看着我,他们认为低贱不幸的命运使我在田野树林中漫步,在河上独自漂流。但是我在这儿找到了唯一真正的理想乐园,我不犹豫我的选择。
20世纪中叶,美国波士顿的一对夫妇曾像梭罗那样走向荒野中生活,并以其经历写了一本书,《以丛林为家:今日过梭罗的生活》(At Homein the Woods:Living the Life of Thoreau Today)。书中的第一句话便是:“我们走向荒野,是因为一百年前有个人写了一本书。”有位叫作安妮·拉巴斯蒂(Anne La Bastille)的现代女性远离尘嚣,在位于美国东北部山脉中的黑熊湖畔建了一所小木屋,从20世纪50年代中期至今一直居住在那里,并以亲身经历写了题为《林中女居民》(Woods woman)的系列丛书,记述了作者几十年来生活在荒野中的经历与感受、梦想与沉思。由此我们可见,梭罗的魅力有多么强烈。那不仅是一种“迟到的辉煌”,而且是一种经久不衰的“真实的辉煌”。
1862年5月6日,当身体虚弱的梭罗平静地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他的妹妹索菲娅说:“我感到仿佛看到了非常美丽的事情,而并非死亡。”
另一位目睹梭罗过世的朋友评述道:“从未见过一个人如此满足而平静地死去。”
而参加过梭罗葬礼后不久,美国作家路易莎·梅·奥尔科特(Louisa May Alcott)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
似乎自然以其最慈祥的神态,欢迎她忠实而亲爱的儿子在她的怀抱中长眠。当我们进入墓地时,鸟儿在低吟,初春的紫罗兰在草丛中开放,松柏在哼着轻柔的催眠曲。我们把他(梭罗)安置在他父亲及哥哥的墓之间,感到虽然他的生命似乎很短暂,但是在他离我们而去之后,它将永远地为我们开花结果,因为我们应当知道,或许在他死后,我们与他的关系将比生前更加紧密。
梭罗如同他在《秋色》中描述的秋叶,优雅地告别了生活。诚如一位评论家所述,梭罗的“树叶”(散文)在他去世多年后一直肥沃着世界。
(本文摘自程虹《宁静无价》,有删节)
作者:(美国)亨利·戴维·梭罗,徐迟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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