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不离婚可以，但是你溥仪得保证，每个月到我这里来同居两次，要求正常的夫妻权利。
凤凰卫视2月1日《凤凰大视野》，以下为文字实录：
陈晓楠：各位好，这里是《凤凰大视野》。今天我们将会继续为您讲述《民国司法十案录》。
1924年11月5日，大清帝国的最后一位皇帝溥仪离开了紫禁城，皇家天子一下子从云端走向社会，成为一位普普通通的平民，时年溥仪只有18岁，在北京待了几个月后，溥仪特地选取了一个吉日，也就是1925年2月24日，农历的二月二龙抬头，溥仪带着新婚两年的皇后婉容、淑妃文绣，还有旧臣遗老们，坐上了去往天津的火车，随后在天津溥仪一住就是七年，而这段时光正是溥仪从一个青年逐步走向成熟的岁月，在这段全新的生活里，有着一件溥仪印象深刻，却又最为希望忘却的事，事情发生在1931年的8月。
解说：这里是天津静园，原名乾园，据说名字是溥仪搬过来之后改的，他的意思是，静观变化，静待时机，此时的溥仪依然在幻想着能重回紫禁城，期待着再一次飞龙在天，可1931年8月的一天下午，外面风平浪静，溥仪的内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梅毅：天津有份《国强报》，它登了一篇文章是什么《溥仪妃子离婚》，其中有这么一句话，这真是数千年来皇帝老爷公馆破题第一遭的妃子起革命，因此一下又出来一个新名词，叫妃子革命。
方兆麟（天津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副主任）：当然溥仪作为一个末代皇帝，作为一个逊帝，皇妃和溥仪离婚，当然这过去是不可想象的事，这是怎么可能的事呢，所以这件事非常轰动。
梅毅：当时说你看溥仪被人革了好几次命了，这一阵妃子要革他的命，因此天下之间老百姓基本上都是看热闹的心态，众口皆传，因此你就可以想见，溥仪在当时的静园，绝对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溥仪很要脸面啊，包括他从前那些王公贵族，这阵绝对都急坏了，都得了失心疯一样，就为这个事闹的。
解说：在民国，什么都很新鲜，离婚也成为当时的一个时髦词汇，随着思想的解放，离婚自由的呼声一直在升高，可溥仪这出后院起火的戏，则更有韵味，妃子离家出走，并提出了法庭相见，千古未有的奇事，竟然让溥仪给赶上了，他只能在静园里感叹，这不是丢尽了皇家的脸吗？这妃子文绣为何有此胆量，她又受了什么委屈非得离婚不可，咱们还得从文绣入宫说起。
梅毅：当1922年溥仪大婚的时候，按理来讲他应该有一后一妃，当时就选择两个人，一个是婉容，一个是这个文绣，实际上溥仪最早看上的是文绣，他是想把文绣作为他的皇后，但是当时的端康太妃，就等于比溥比大一辈的，这个太妃就认为，她不喜欢文绣，她就说应该以婉容为皇后，所以说当时溥仪就娶了婉容为皇后，然后以文绣为淑妃，等于是文绣从地位上来讲就比婉容要低。
贾英华：1922年的12月1号是溥仪大婚的日子，那就是说按照清内的规矩，这个妃子必须提前一天入宫，文绣按照规矩不单从皇后调成，一夜之间调成妃子，还要按照规矩提前一天进宫，干吗呀？去跪接，到坤宁宫跪接后来者居上的婉容，心里憋一肚子气，显然这个矛盾就开始了。
解说：初入紫禁城，文绣便很清晰的感觉到了，这皇后与妃子的身份差别，年纪轻轻的皇帝溥仪可能也没有想到，自己用盛大皇家礼仪迎娶的一后一妃，在给他带来快乐的同时，也增添了不少的烦恼，有的时候他不得不充当着调解员，努力扮演好自己一个年轻丈夫的角色。
梅毅：当然文绣刚刚入宫的时候，刚刚和溥仪结婚的时候，这两个人的关系实际上还不错，溥仪请了满文的老师，汉文的老师，英文的老师教文绣文化，而且两个人还经常去景山游玩，放个风筝什么的，当时可能都是很年轻，当时他们的关系一度还是不错的。
贾英华：溥仪尽量哄着，就在宫里，说带着你们玩行了吧，咱别惹闲气，今天上景山，明天咱们宫里转悠，他们一块学自行车，一块照相，在各处游玩，应该说这一段呢应该在溥仪的尽量协调下相安无事。
解说：相安无事的日子只持续了两年，随着1924年溥仪被逐出紫禁城，移居天津，环境的转变让隐藏在皇后与妃子之间的矛盾再次爆发了。
梅毅：到了天津之后，实际上他们之间的矛盾也就越来越大了，婉容这个人多才多艺，而且性格非常外向，为人又比较霸道，文绣当然啦，也可以说是秀外惠中，但是她比较内向，属于那种闷葫芦性格，因此在沟通方面，在溥仪面前实际上就输婉容一成。
贾英华：也就是说文绣感到越来越气不平，在几件事，一件事是到那儿以后，每个月溥仪要给点钱，给文绣和婉容，后就是后，妃就是妃，溥仪还是老规矩，这俩有一定的差距，文绣心里本来就不满，在这钱的问题上又爆发了，但是呢说了没用，皇上就是皇上。
解说：除了每月零花钱的待遇不同，在其他方面自然更有远近亲疏，比如溥仪与皇后婉容住在二楼，而文绣只能住在一楼的侧屋中，溥仪的重后轻妃，从这个小细节就可略知一二，更为重要的是，溥仪几乎不去文绣的房间，文绣后来自己回忆。
文绣：虽然我们住在同一栋楼里，无事谁也不和谁来往，好像马路上的陌生人一般，婉容成天摆着皇后的大架子，盛气凌人，溥仪又特别信她的话，我被他们俩人冷眼相待，我和溥仪的感情也一天比一天坏了。
方兆麟：那么后来逐渐，因为她跟婉容两个人之间的矛盾，最后婉容也是不断的在跟溥仪挑唆他和文绣之间的关系，离间他们这种关系，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溥仪最后慢慢慢慢就疏远了文绣。
梅毅：特别是有一次，溥仪的英文老师庄士敦临回英国前，向从前教的小皇帝，还有婉容、文绣等人告别，然后就说临别前给你们照张相吧，因此这个时候文绣就特别高兴，就赶紧进屋子里去换衣服，结果回来之后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庄士敦已经给溥仪和婉容照完相了，他们三个人已经合影完了，为什么呢？肯定是当时婉容催促庄士敦，他意思你等一个妾，等一个淑妃干吗呢？所以说当时文绣就受到很大的刺激。
陈晓楠：溥仪给婉容取了个英文名字叫做伊丽莎白，这个和英国女王相同的名字婉容很是喜欢，据说当年在宫里，她常常用英文给溥仪写信，在那些情意绵绵的信的下方都是以伊丽莎白落款，这位和溥仪同岁皇后，容貌端庄秀美、清新脱俗、仪态不凡，而且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再加上她口才也不错，有些外向而且霸道，所以不时的排挤文绣应该是免不了的，而这皇后和妃子的矛盾，在历来的宫廷当中一直存在，甚至演变成了血腥的斗争，但时代不同了，婉容和文绣虽然有分歧，并不血腥，只是暗流涌动。
贾英华：说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但必然还得有个引子啊，这引子很小，说文绣路过这个院里，就随便吐口吐沫，这个婉容就在旁边，这个时候婉容就不干了，好啊你，冲我吐吐沫，马上就禀告溥仪了，溥仪一听这个，我这心里正烦着呢，还闹事，就命令其中一个老太监当面训斥文绣，你这么干就不对，视皇后如何如何，你心里还有没有皇上，文绣心里就更不满了，越闹越僵。
解说：婉容与文绣的矛盾，估计也让客居天津的溥仪伤透了脑筋，一个皇后，一个淑妃，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更让溥仪恼火的事情又接踵而至，他娶的这个妃子文绣竟然闹出了要自杀的戏码，这可让溥仪对文绣彻底改变了态度。
贾英华：有一次呢是大年三十的时候，文绣独自待在屋里，溥仪没叫他，因为当时有一个什么情况，溥仪跟婉容在楼上，文绣在一楼住，就不在一块，文绣多次提出这要求没改变，心里就说你不拿我当人，大年三十还不理我，逐渐的变为什么呢？闹出矛盾以后，有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文绣不去了，我不饿，不吃了，心里有气，干脆由此开始，溥仪说既然闹气，行了，别在一桌吃饭了，所以既不同楼，也不同桌，也不同床，你想想这个夫妻关系，到此实际上已经将近跌到了零点，这年大年三十一看这楼上，就据有关书籍记载，欢声笑语，她独自在这儿一个人没人搭理，吃饭都没人叫，你爱吃不吃，拿起剪刀就自杀了。
梅毅：幸亏当时旁边有一个太监一看这位淑妃面色不对，看着她没事手又够那个剪刀，一下把她给抓住了，抓住之后等于就是说，当时救了文绣一命，当时她自杀未成，因为当时剪刀一刺喉咙确实是九死一生，这个事情传到溥仪的耳朵里面，溥仪不仅没有惊，不仅没有转化为爱怜，反而更加恼怒，他就说她怎么想死，谁知道是真死假死，让她死个看看，死了也就死了，所以说溥仪这个话传到文绣耳朵里，更让她灰心丧气，因此她当时就更非常绝望。
解说：这种绝望感给文绣带来的自然是更大的郁闷，一次自杀未遂之后，文绣的心里依然在整日想着自杀的事情，用现在的眼光来看，此时的淑妃急需心理医生的治疗，当时的环境下，扮演这一角色的人物是文绣的妹妹文珊。
梅毅：在这个时候文绣她这种郁闷，女人得有倾诉的对象，她倾诉的时候也可以减缓一些她的紧张，排遣一下她的压力，因此她就经常和她的妹妹文珊见面，这位文珊小姐她的婚姻实际上也不幸福，她嫁给谁了，她嫁给满清的一个遗老叫载振的，也是个特有名的一个王子，嫁给他的儿子，你想这些满清的贵族子弟基本上个个都是烟花柳巷，吃喝嫖赌，个个都不争气，所以说文珊的婚姻生活也很不幸，文珊带文绣见到另外一个女人，这是谁呢？这个人叫玉芳。
贾英华：谈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这个文绣就掉泪了，说我跟你们说实话吧，这么多年了，9年了，我跟溥仪没同过床，现在又不同桌，钱给我这么点，视我为奴，有想法。
梅毅：玉芳这个女人见多识广，而且思想新潮，她听到文绣痛诉自己在静园所受到的不公正的待遇，和溥仪和婉容生活关系这么紧张，她就劝说文绣，她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都民国了，实在不行你可以跟溥仪离婚嘛，玉芳一说可以跟溥仪离婚，文绣就惊呆了，就说我怎么能和皇帝离婚呢，玉芳说当然可以了，现在都是民国时代了，你虽然说是皇妃，你当然也可以离婚了，溥仪不过是一个民国的普通公民而已，他虽然说他在静园里他是皇帝，但他如果打到法庭上，他就是一个普通的民国公民，这个时候一听这话，文绣这阵就开始心动了。
解说：玉芳的一席话，对于文绣来说仿佛是醍醐灌顶，决心已下，其他的事情就理所当然了，几天之后文绣交给玉芳一千元钱，请她与文珊一起在外面活动活动，聘请律师，具体操办离婚的事宜，可落到实处，这与皇帝离婚的事情也并非那么简单，三个女人一合计，她们想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
贾英华：当时文绣都不怎么跟溥仪说话了，文珊找溥仪去了，皇上，我姐姐心情不好，我带她呢出去散散心，买点东西，千万请皇上恩准，一定恩准，溥仪犯不着这个不恩准，去，快去快回来，但是要带一个太监走，跟着她们出去。
梅毅：出得静园之后，文绣就让车夫直接开往国民饭店，到了国民饭店之后呢，文绣就看见玉芳，姐妹都在这儿，然后几个人就急急忙忙匆匆往国民饭店第37号房走去了，太监一看觉得事情蹊跷，事情有异。
贾英华：到了这个时候，文绣告诉太监，说，你回去，跟溥仪说吧，改了，不叫皇上了，跟溥仪说，这个文绣不会去，不但不回去，法律见，有可能打官司，一听啊，这个太监赶紧回去了禀告溥仪。
解说：文绣深知此处不可久留，便在文珊及律师的陪同下，去了一个隐秘的地方，溥仪派人四处寻找，却始终无法得知文绣的下落。
陈晓楠：文绣出走的第二天，这条重大新闻就不胫而走，很快出现在各大报纸上，众说纷纭，有支持文绣的，有大骂伦理丧尽的，还有借题发挥的，更有趁此事件大搞宣传的，天津城里的老百姓，当然更是多了一份谈资，纷纷议论此事，把妃子革命视为是民国史上的一大奇事，而溥仪的态度也开始发生变化，遍寻不着文绣之后，他派出代表和文绣的律师见面，说到，皇上与淑妃伉俪情深，绝无虐待之事，请勿误会。
并以皇上的口吻提出不许文绣离婚，而文绣的律师则是针锋相对，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文绣是不会回去的，溥仪先生最好答应文绣的请求，否则除向法庭提起诉讼之外别无他法，这一点正好击中溥仪要害，因为在他看起来，以他九五之尊的身份上法庭应对这离婚的官司，岂不是颜面尽失嘛。
解说：1931年8月26日晚，溥仪方面的律师与文绣的律师举行了第一次会谈。
梅毅：一谈呢，当然张绍曾代表的文绣也有点狮子大张口，就提出几项条件，第一你给我们文绣淑妃五十万元，五十万元在当时确实是一笔大数目，五十万元啊，当时这是一个条件，还有一个条件是什么呢？就是说我以后文绣和溥仪要别居，那意思我不能跟你一妻一妾咱们都住在一块了，我到别的地方住，不离婚可以，但是你溥仪得保证，每个月到我这里来同居两次，要求正常的夫妻权利。
贾英华：这原话怎么说呢？侍帝九年，未蒙一幸，什么意思呢？我跟着你皇上九年了，就没跟你同过床，没跟你同床这是大白话了，至今我依然是处女之身，那这个舆论大哗啊，舆论大哗，这个法律指向已经变了，就纷纷质疑溥仪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事情已经超离了婚姻本身了，探讨到皇上身上，他是怎么回事啊，这个时候溥仪慌了。
解说：时年溥仪也不过25岁的年纪，有些惊慌失措的他，不得不搬来救兵。
贾英华：这个时候呢溥仪骑虎难下，怎么办呢？他想了一招，就是说双方律师交锋两次，报纸论战，天天就是论战不休，我呢派一个人，他的最亲信的七叔载涛出面协调这事，赶紧找找文绣到底什么想法？能做那么绝吗？
梅毅：文绣见到载涛也是挺尊敬的，两个人也谈，谈了半天载涛就把溥仪的意思告诉她，就说这样吧，你既然出去住，每年就给你六千块钱，然后你最好到北平那些太妃那里，一块跟她们住，跟她们那儿住，能保证你还是属于皇家系统之内。
贾英华：被文绣断然拒绝，最终的结果还得法律见，最终经过研究，这个文绣跟律师研究，律师提出，看来这个事还在离婚的这个问题上，你是什么想法，文绣说那我坚定不移，但是钱我得要，我怎么生活，就这两条。
梅毅：弄来弄去，这个时候慢慢的溥仪也不耐烦了，因为他的注意力，因为有更大的事情在牵扯他，什么事情呢？就是日本人密谋把他弄到东北去，溥仪又梦想着第三次登基，重新做回他的皇帝，所以当时这个事情对他来讲是迫在眉睫了，因此文绣离婚案慢慢对溥仪来讲不是他最重要的最揪心最焦灼的事情，这个时候对于文绣来讲，反而她觉得拖不起，她希望这个事情能够尽快得以解决。
解说：双方的律师你来我往，经过好几次的谈判，也没有谈出个所以然来，可这时间却一耗就是两个多月，津门地区，乃至全国原本大热的新闻事件，也逐渐失去了新鲜感，文绣的律师们觉得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不得不于1931年的10月15日，正式向天津地方法院提出调解离婚的请求，而溥仪在当月20日接到天津地方法院刑事庭发来的调解传票，心烦意乱地吩咐律师，我已经没有时间耗下去了，尽快私下解决此事，只要不上法庭，一切都好说，
贾英华：法院发出了传票，给了溥仪，实际这个是中国司法史上的一件大事，什么呢？法律视皇帝和老百姓一样，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社会的进步，在这一点上，文绣应该说她自觉不自觉的走在了社会的前列。
梅毅：双方实际上最后也没上庭，就达成了一种私下的协议，实际上就是离婚协议，然后主要的条件就是有这么几项，第一，溥仪付给文绣五万五千元终身生活费，一次性，第二，允许文绣带走日常衣物和用品，第三，文绣返回母家居住，就是永不再嫁，就互相有这个协议。
解说：这就是那张中国末代皇帝溥仪与淑妃文绣正式签订的离婚协议书，可更为讽刺的是，几天之后，北平及天津地区有不少的报刊上发表了一篇溥仪的上谕。
贾英华：所以在法律文书出来之后，溥仪仍然把自己当皇上，顾及自己的脸面，发布了一道上谕。
梅毅：号称是上谕，这阵就跟过家家、玩游戏一样，是登在广告栏里。
贾英华：这上谕怎么说呢？就是说淑妃如何如何，就说不好，把淑妃贬为庶人，特此上谕，你看这个已经成了中国历史上的一个绝妙的讽刺。
陈晓楠：辛亥革命唤醒了中国人的自主意识，追求婚姻自由，男女平等，成了那个时代年轻人最时髦的口号，《申报》1913年1月13日，曾经有过这样一个报道，上海审判厅请求离婚者多，而当时北京、天津、浙江等地的离婚案，的确时常见诸报端，这些案件当中以女性主动提出离婚居多，末代皇妃文绣高调打破婚姻禁锢，追求自由，也成为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和皇帝离婚的女子，也算是为那样一些新式男女在新潮和旧习的冲突中，做了一个表率吧，感谢各位收看《凤凰大视野》，下周同一时间请继续关注《民国司法十案录》。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