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家字中有笔,如禅家句中有眼,非深解宗趣,岂易言哉”,黄庭坚以禅喻书,都说十分高明,但什么是字眼,它在何处?又该如何去找?对此我一直没想通。今日早起,临其大字行楷《发愿文卷》,似有所悟:一个字最灵动、最吸引人的地方便是字眼,它多半也是作者最着意用心的地方,此处往往大有深意,要特别留心,有趣的是它有点像幽兰之馨,总是在有意无意间出现,你要是刻意去嗅寻,它偏又隐形遁迹、找不到了。故而书法的品鉴也是需要有点若即若离的状态的,这让人想到孔夫子欣赏美人时的尴尬: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黄庭坚以书成名后,第一个优秀的学生是宋徽宗赵佶,他的瘦金体直接取法黄庭坚,譬如横划尾部的回锋下折压、从上往下转折时的右出斜压、长捺尾部的变锋平压,乃至横向取势的整体架构,都可在黄庭坚的行楷书中找到根源。只是徽宗心思太微妙而格局又太窄,相比于让人知道他的书学渊源,他更愿意向世人展示自己独创的一面,一如他毫不谦虚的签名:天下一人。
如果从线条和图像的角度去体察书法(此视角也是书法鉴赏的基础视角,当你把书法看成是一门表达性情的艺术、而不仅仅是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时,你的鉴赏思维也必将改变。),那么点画就是线的提炼与浓缩,而块状笔画就是线的堆积与重叠,参照黄庭坚大字行楷《送四十九侄诗》体会更真切。又想起一位已江湖相忘多年的网友,他当时痴迷于清朝的刘墉,也很专心地学他,当时的我感佩之余,也对他的一些写字的动作心有疑惑,譬如他会用几乎是原地画圈的方式去写一个点、写一个横画必会来回扭搓后再向右行笔,要是写一个勾,那就更费事,蹲挫拧巴半天,就是钩不出去,实在看不下去了,就问:笔锋为什么要在一个细节上纠缠那么久呢?这样写字的话,古人一晚上也写不完一封信。他却语重心长地说:每一个点画都是太极……
学黄庭坚,先学会将两个字当一个字写。这不仅是一个可操作性很强的技法,也是他处理结体、行气乃至章法(此三者本来就是层层生发的关系)的根本性原则,邱振中先生曾从空间构成的角度展开过精妙的分析,有心于此者可精读其论著《书法的形态与阐释》。
临《砥柱铭》两遍——临黄庭坚的大字,容易随着他的长枪大戟放纵性情,未必好,也未必不好,还得看写出来的线条野不野。不知何故,自用心学习黄庭坚以后,越来越不在意具体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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