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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客从远方来
夜 鱼
接到一个深圳长途,是一个从未见过面只凭文字气息相互确认的博友。这种情况我只在刚建博时有过,现在早已断了与陌生人的一切网络交流。有些讶异,但对方言谈从容,打电话来主要是看我博客透露了很多旅行信息,问是否有可能来深圳。我老实告诉他,去深圳之类的繁华城市可能性几乎没有,我一般去的都是偏远地区。如果有可能去的话一定拜访。他回答,你来我一定接待,我现在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接待能力大大提高。我莞尔:接待我不需要什么能力,路边摊,或者一杯清茶即可。
就此想起一个朋友写的一件事:桐乡崇德人蔡载樾,为接待他海昌的一个诗友方雪斋,竟然特地为他建起一座楼来,命名为待雪楼。方诗人如约前往,主人一家隆重接待,填词赋诗,文人雅集在那个时候也常见,但这么大手笔的接待规格,还是罕见。后世繁华,纵是金碧辉煌的五星级包房豪宴,在此楼前也都逊色下去了吧。
当然所谓一家不包括女眷,儿子女婿可参加,女儿却不能在场。虽然蔡家女儿文采斐然。也有例外,不过那时候的例外怕是只能发生在青楼里,只有名妓才能享此待遇,问题是,身份本身的屈辱和失落,唱和再融洽,终归泛着些底色上的凉意。
难怪我有好多女诗友喜爱民国,就冲民国时有个往来无白丁的“太太的客厅”,也该好好喜爱一下。能跻身其中,托腮凝视才女的气韵芬芳,已是幸事,谁还在乎招待自己的是龙井碧螺春还是普通香片呢?这样的盛况,现世又比不上了。女才子唱主角纵然是有的,但会有像这样一拨拨才子学者的趋之如鹜,且其中还有不顾天气恶劣,执意飞赴,只为捧场美人演讲的痴人么?
淡淡然才是人生常态,太过炙热,到了极端,往往预示着危险。也大可不必,内心存下与君的万水千山,也是蛮好的。
我与友人的交往,皆淡,从未想过为谁谁谁特地踏上旅程。一次去四川参加颁奖会,回程时需经重庆归返。忽然想起我在成都有一青春时期的女友,遂打电话问候。让我没料到的是,她竟然为了会我,预定了重庆的酒店,特地从成都坐火车来重庆,在宾馆等候。这于我来说实在太过隆重。内心惶恐,都不晓得日后该如何回馈。直到她侃侃而谈,不停地回忆着我们之间的青春往事,我才稍稍释然,明白她的隆重不完全是为了我,也是为了纪念自己的那一段青春岁月。
尘世中的俗人常爱陷于纠结,接待得淡了,觉得人家不经心,怀疑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分量是否不够。接待重了,得意高兴之余又有隐忧,担心日后的回馈成为负担。那么世外人呢?红楼梦中的妙玉待客,好家伙,主仆尊卑,关系远近,全有区别,茶杯,茶叶,甚至泡茶的水都不同。只不过做得静雅微妙,若不是宝玉混缠,她根本不会说出来,是否能体会全看被接待者的悟性了。看似高妙,我还是觉得俗了,她并未修到真正的境界。真正高境界的当是弘一法师那样的吧。他行脚至往日旧友处,无论什么都觉得好,有跳蚤的旅店床榻说好,素斋送来,更是好,吃好几口白饭,才万分庄重地夹上一小筷子菜。看得旧友内心讶异戚然,那是俗人感觉,在他,得大自在,万事万物本无贵贱高低好坏之分,一切皆好。
我是俗人,但在这个问题上也没有太多的在乎和纠结,“风雪夜归人”的厚重不奢望,豪宴美酒更不期待,若是双方能有“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悠然等待,已是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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