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人过四十，我常常在做一个有关怀旧的梦。梦里照例有个美丽的身影：她有双很亮很纯的大眼睛，面容白皙，梳着学生式的齐耳短发，爱笑，有酒窝。

    她叫马小芳，那个年代里典型的名字。马小芳是我的小学同学，这样算起来我是很早熟的，二年级就开始注意异性。我发现她也在关注我，这让我兴奋得无法自拔。她坐在我的后几排，我上课时偶尔回头，总能迎上她的眼睛。渐渐地成了习惯，不管上下课我都在寻找着她美丽的眼睛。

    记得那天是马小芳值日。我发现每次轮到她值日时，她就麻利地收拾好书包，先打扫我坐的那一排。我是那一排的第一桌，因此我整理书包的动作稍慢一些，她就会拿着扫帚站在旁边等着。她值日站在我面前时，我就把我和同桌的凳子，一起放在桌子上。我做的这些她静静地看在眼里，并无言语，仍旧默默地低头扫地。

    让我想不到的是，我的举动得到了她的回应。等我值日时，我也先去扫她所在的那排。她想等我就得加长拖延的时间，而我呢，就得飞快地扫地，以减轻她的尴

    尬。让我兴奋的是，她居然也学着我的样子，将凳子摆放好，有时还会多放几个。现在想想，那都是些什么日子呀！然而我们仅止于此，我为和心仪的女孩有这样一种心灵深处的默契而快乐……

    初中打乱分班时，我和马小芳又被分到了一个班。三年里，我们却没说过一句话。她就坐在我的身后，每天看着我的后背，看了整整三年，陌生得很。缘分乎？命运乎？初中毕业后在街上还能看到她，除了互相看一眼，已形同路人。

    此后十年，在街上又看见她，只看到个侧面。不知为什么，当时我很自卑，羞于见她。她长高了很多，和父母并肩走着，很亲密的样子，那时她已为人妇了吧……一晃又有几年没见，算起来，她也小四十了。岁月倏忽而去，眼角皱纹纵生，留下的不光是深深的遗憾，还有香醇的同学情谊。

    半年前又梦到她。醒来时梦里的情景已依稀难辨，舍不得起，还要拼命地往梦里钻。穿起衣来，猛然想起小学的毕业照。她高高地躲在相片的角落里，白衬衣，短发头，抿着嘴笑，有酒窝……却不再是梦里的样子。我担心梦就此滑落了，滑落在空濛岁月的烟尘里，果然以后再也没有梦到她。由此，我该明白，越是美好的事物，越不要轻易触碰，尤其是梦，一碰就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