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群雄系列之韩馥
煮酒论英雄，且谈三国人物。
三国历史之所以精彩，不单因曹孙刘三家，很多人更感兴趣的其实是东汉末年群雄并起的时代。所谓乱世出英雄，在乱世中能笑到最后的人屈指可数，而其他参赛选手只能成为陪衬。
配角也有属于自己的精彩，他们也并不简单，正视这点才能更加理解立足于乱世的不易，才能体会到曹操、刘备、孙权成功的偶然中的必然。今天就来讲述一位手握好牌却早早退出舞台的诸侯，韩馥的故事。
韩馥（？—191），字文节，颍川郡人。史料有记载的初次登场，就已经官至御史中丞。御史中丞就是御史台的长官，而御史台是东汉中央监察机关，负责纠察、监督、弹劾官员。
中平元年（189），经历十常侍之乱后，董卓入主洛阳，废立皇帝把持朝政。出于拉拢结交名士帮助自己的目的，董卓听从伍琼、周毖的推荐，任命了许多名士担任地方长官。这当中有许多太守，有若干刺史，但唯独只任命了一个州牧，就是冀州牧韩馥。之前只有刘焉、刘虞、董卓被任命过州牧，可见韩馥当时的地位相当之高。
韩馥重大事件之一——起兵讨董，左右为难
董卓擅自废立皇帝，导致皇帝权威受损，加上宦官与外戚同归于尽带来的巨大权力真空，使天下局势暗流涌动。董卓尽管有意拉拢士人，但粗暴野蛮的行事作风使反对者越来越多。那些被董卓提拔起来的地方长官到任后纷纷拒绝听从董卓，反而联合起来反抗董卓。
初平元年（190）正月，关东诸侯成立联盟，推渤海太守袁绍为盟主，正式起兵讨伐董卓。
渤海郡正属冀州管辖，也就是说袁绍是韩馥的下属。当然我们知道这仅仅是名义上的，袁绍成为盟主后便自号车骑将军，代天子名义封赏官员，威望与权力远非韩馥可比。对于韩馥与袁绍两人微妙的关系，史料也有记载。
据《三国志》裴松之注引《英雄记》载，当时冀州地处中原，是农业发达、人口密集的州。在张角篇中笔者讲过，黄巾之乱的两大战场一个是冀州，一个是豫州，大致相当于今天的河北与河南。这个地方是汉朝经济最发达的地区，兵精粮足。
韩馥担任冀州牧，当然也想稳固自己的势力。可袁绍偏偏被董卓任命为渤海太守，韩馥对袁绍是非常忌惮的。要知道早在何进时期，袁绍就曾担任过司隶校尉，是何进最倚重的亲信，加上“四世三公”袁氏传人的金字招牌，无论为官资历与社会影响力，这个下属都远在自己之上。袁绍当初离开京城就是因为反对董卓，而且在渤海一直招兵买马要搞事情，弄得韩馥坐立不安。
韩馥不是傻子，他也怕战端一开，袁绍壮大后会反噬自己，于是派部队把守要地，并严密监控袁绍动向。《后汉书》写得非常清楚，“韩馥见民情归袁绍，忌方得众，恐将图己”。
但反董力量的爆发是迟早的事，韩馥是不可能阻挡的。东郡太守桥瑁写了数封书信，假称乃京城中三公所书，痛陈董卓罪状，并号召关东各地起义兵，救国难。韩馥犹豫不定，召集幕僚开会问：“今当助袁氏邪，助董卓邪？”治中从事刘子惠立即纠正韩馥：“今兴兵为国，何谓袁、董！”韩馥意识到自己失言，面露愧色，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刘子惠赶忙继续说，为韩馥提出建议：“用兵是极具风险的事，主公不可先动，我们先观察其他各州，有发动者，我们应和就是。冀州相比其他州丝毫不弱，所以别人能立的功劳也不会超过我们。”
韩馥听从刘子惠建议，于是派人送信给袁绍，表示愿意跟随袁绍起兵。
袁绍与袁术
从这里我们可以对韩馥作以下几点分析。
第一，韩馥是名士，但不是合格的政治家。当战事一触即发时，韩馥问帮袁氏（袁绍、袁术）还是帮董卓，其实说出了事件的本质。只是政治家从来不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永远留有回旋余地，方便以后再作解释。所谓看破不说破，心中想的是一回事，但说出口时要换成另一种语言，这便是政治家。这种直率的性格注定韩馥不会在乱世中走太远。
第二，韩馥并不傻，他知道袁绍的威胁。与其他关东诸侯不同，只有韩馥在辖区内有袁绍这个奇葩的盟主属下。其他人起兵都可以找机会扩张势力，只有韩馥起兵是明摆着吃亏。一旦联军成立，袁绍势必凭借声望越做越大，第一个被蚕食的不是远在关中的董卓，反而是韩馥自己。可讨伐董卓对关东诸侯来说是“政治正确”，他没法反对。除非彻底倒向董卓，可这又将加速与袁绍的决裂。所以，韩馥问帮董还是帮袁，有他深深的无奈在其中。
第三，韩馥无奈之下同意起兵，写信给袁绍，并非没有自保的后手，尽管手段不多，但他也为保住自己的势力范围做了努力，那就是谋划与袁绍共同拥立刘虞为帝。
韩馥重大事件之二——谋划拥立刘虞为帝
袁绍作为讨董联军盟主，区区渤海郡太守显然官职太低，盟友有州牧、刺史都好几个，其他人也基本都是太守级别，没有个大官帽怎么能名正言顺地指挥联军呢？于是袁绍自号为车骑将军，值得一提的是此时曹操的奋武将军就是袁绍任命的。
在王匡、曹操先后全军覆没后，联军就与董卓开始“静坐战争”，渐渐地诸侯们的眼光从西边转向了身边，打起盟友的主意。
由于皇帝在董卓手中，大家都不愿意真刀真枪打过去，于是袁绍也有了另立皇帝的想法。袁绍是盟主，有实力、有号召力，当然是主谋，但无论《武帝纪》还是《袁绍传》，以及《资治通鉴》，这些史料都记载是袁绍与韩馥共同提出立幽州牧刘虞为帝的计划。
之前韩馥对袁绍百般提防，为何此次却站在同一阵营？
笔者认为，这便是韩馥的自保之策。冀州的地理位置决定韩馥无法在董卓、袁绍之间置身事外，综合考量他只能选择袁绍。既然如此，当袁绍提出立刘虞为帝的想法后，只有积极促成此事，取得拥立之功，才可能使袁绍在未来不会吃掉自己这个铁杆盟友。
韩馥紧跟袁绍的脚步，就是寄希望与袁绍直接取得更大的实权，这样就不会着眼于挖自己在冀州的墙脚。
怎奈这个计划并未成功。韩馥、袁绍先送信给袁术，希望取得袁术支持，共同拥立刘虞。袁术当时实力非常强，部下孙坚与董卓军的正面交锋中连连得胜，使得袁术的野心也暗暗浮动。我们知道袁术后来称帝，不知此时的他心中是否已经有此想法，但回信时袁术可谓大义凛然：“赤心，志在灭卓，不识其他！”看，袁术的政治水平就比韩馥高出太多，内心究竟如何想不知道，但这赤心之说充满正气，让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袁术不支持，袁绍、韩馥并未灰心，而是鼓动刘虞下属乐浪郡太守张岐等人向刘虞提议称帝。刘虞严厉斥责并拒绝，并称如果袁绍他们再逼自己称帝就逃到匈奴去。这下袁绍、韩馥才作罢。
袁绍立不成新皇帝倒也没什么损失，但韩馥的末日即将到来，因为袁绍的扩张之路只剩稳扎稳打吃地盘这一条了。
韩馥重大事件之三——被迫让冀州
初平二年（191），董卓西入长安，袁绍引军回到延津，讨伐董卓不了了之。
幽州的公孙瓒此时强大起来，以讨伐董卓为名南下。韩馥率军在安平与公孙瓒交战，被击败。公孙瓒率军进入冀州地界，在北部虎视眈眈。
不久，韩馥大将麴义反叛。《后汉书·袁绍传》载“明年，馥将麴义反畔，馥与战失利。绍既恨馥，乃与义相结。”这里说麴义反叛，韩馥没能成功镇压。袁绍趁机与麴义联合。
这里说“绍既恨馥”，恐怕是有疑问的。尽管韩馥之前派人监视袁绍，但韩馥后来坚定地站在袁绍这边，甚至共同谋立新帝，不可谓不亲密。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恨？另外，为什么麴义选择袁绍回冀州之后才叛乱？
麴义后来作为袁绍帐下最能打的大将，与公孙瓒交手立下大功，非常受重用。有没有可能麴义的反叛就是袁绍在背后鼓动的？可能性不小。韩馥接连败给公孙瓒、麴义，暴露出军事能力的短板。袁绍见状，便紧锣密鼓地开始夺取冀州的行动。
初平二年（191）七月，袁绍向韩馥发出威胁，索取冀州。袁绍采纳逄纪建议，写信给公孙瓒，约定瓜分冀州。公孙瓒果然率军南下，摆开阵势准备进攻。
袁绍此时派出高干、荀谌等名士前去施压，软硬兼施逼迫韩馥让出冀州。
据《袁绍传》载，韩馥下属中也有忠心者，长史耿武、别驾闵纯、治中李历劝谏道：“冀州再不济，也是有百万甲士，粮草足可支撑十年。袁绍孤军在此，仰我们鼻息，只要断粮他们立刻就会饿死。怎么能把冀州拱手让给他呢？”韩馥答道：“我本来就是袁氏门生，才能也比不上袁绍，主动让位还可以效仿古人之德，大家就不要再阻拦了。”从事赵浮、程奂请求派兵抵挡袁绍，韩馥也没有同意。最后还是派自己儿子将冀州牧印绶送到黎阳袁绍的手里，让出州牧之位。
真的像韩馥所言，是因为袁氏门生，效仿古人之德才让出州牧吗？当然不可能。有人会说，韩馥手中握有精兵，粮草充足，还要这么怕袁绍，太傻了。
其实不然。上文里韩馥的文臣武将固然忠诚，但他们的话其实并不准确。说冀州兵精粮足没错，但韩馥不善于作战已经人尽皆知，再打下去，北有公孙瓒，南有袁绍，韩馥仍然不是对手。更重要的是，作为颍川出身的名士，韩馥深知袁绍当时的名望远非自己能匹敌。作为更加获得士人阶层支持的袁绍，从韩馥手中取得冀州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当拥立刘虞失败后韩馥的结局已经注定。
做个对比，匹马入荆州的刘表，也拿占据南阳郡的袁术毫无办法，如果不是孙坚意外身亡，荆州是否属于刘表都是未知数。冀州地处平原，面积又远没有荆州广阔，韩馥在南北皆有劲敌的情况下，结局已经注定。
麴义
韩馥重大事件之四——惊弓之鸟，恐惧致死
韩馥让位后被袁绍表为奋武将军，但完全是空职，既没有兵，也没有下属。如果能放下纷争，过平淡的生活也不失为好结局，偏偏老实人没有好下场。有个叫朱汉的都官从事，之前与韩馥有矛盾，现在韩馥没了实权，于是私自带兵包围韩家，打算杀掉韩馥，既报私仇又能取悦袁绍。
朱汉提刀进屋，韩馥逃上二楼，朱汉抓住韩馥的大儿子，打折了双脚。袁绍听说此事赶紧派人制止，并将朱汉斩杀，以此表示自己并没有加害韩馥的意思。
但韩馥被吓坏了，决定离开冀州，投靠陈留的张邈。后来袁绍的使者到张邈这里商谈事情，张邈设宴款待，韩馥作为客人也在席上。这名使者不知有何密报，在张邈耳边说起悄悄话。
到底说的什么不得而知，可韩馥认定是要谋害自己。过了一会，韩馥起身上厕所，用刮竹简的书刀自杀了。
笔者认为，以袁绍的气量不至于对已经毫无威胁的韩馥下手，其实还是韩馥自己心理压力过大导致。担任冀州牧时他也曾在麾下聚集不少名士，凭借出身颍川的便利，甚至吸引到荀彧等大名士来到冀州。怎奈身边有个袁绍，导致韩馥无法顺利壮大自己的力量。后期转变立场支持袁绍立刘虞为帝是为保住位置的最后一搏，面对南北强兵的包围，名士组团劝降，韩馥的精神压力一直都很大。直到朱汉提刀打折自己儿子的腿，使韩馥成为惊弓之鸟。即便不是袁绍指使，但袁绍已成为韩馥心中的梦魇。
结语：乱世之中能够存活下来，不仅要靠自身的能力，所处的环境也同样重要。韩馥偏偏能力平庸，所处的环境更加险恶，怎么挣扎都是徒劳，不得不说是一出个人悲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