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

安顿好床上的先生后，齐思穿上那件缝补了很多次的长衫，一溜烟儿的跑出了大门。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小家伙却走在鸡屎遍地犬吠不绝的小巷子里，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学着先生往日摇头叹气的模样摇摇头叹了口气，叹完气就噗嗤一声笑了，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路过一户人家大门的时候，齐思习惯性的向里扭头看去，那个熟悉的私塾小伙伴果然在无聊的玩着泥巴，随后一个妇女从屋内走出来，啪啪两巴掌便落在了那个玩泥巴的孩子身上，孩子也在妇女的骂骂咧咧中生着闷气走进了屋里。妇女无意间一扭头看见了门口的齐思，笑盈盈的走过来问吃饭了没有，要不要进来吃点？

齐思连忙摆手，说自己不饿，有模有样的作揖行礼，笑着跑开了。

穿过好几条巷子才跑到了那个满是小饭馆和何种美食的街上，他连咽好几次口水，这才逼着自己将目光从一只肥嫩的烧鸡上挪开，然后再慢慢地挪动脚步，一步一回头的那种。

走到那个熟悉的药铺门前，齐齐小心翼翼的掏出那张字迹都略显模糊的药方，找到柜台伙计请求帮忙抓药。

柜台伙计瞥了一眼齐思便熟练的动作起来，包好后报了一个价。

齐思眉头一皱，问道∶“怎么贵了十五文钱？”

伙计一脸不自然，不过还是轻声解释道∶“最近天气渐冷，有些药材不好收，自然也就卖的贵了些。”

齐思紧紧的盯着那分包好的药，小手揉捏着衣角沉默不语。

伙计心头一软，想着要不要帮这孩子一次时，齐思突然开口道∶“麻烦您一下，这药先在您这里放一会，我身上的钱不够，我现在就回家取，等一下再过来拿药，可以吗？”

伙计点点头。

齐思连忙跑回家，轻轻打开门后，蹑手蹑脚地走向灶台，在那些尚有余温的灰烬中，他刨出了一堆铜钱，可是数来数去还是不够，还差五文钱。

齐思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脸皱成一团。

他又突然跑出去，在一处极其简陋的小院门前停下，然后蹲在地上拨弄着小石子儿。直到一名书生从屋内走出来，才看见蹲在地上的齐思。

书生笑着过去，摸了摸他的头，问道∶“吃饭了没，走，进屋吃点东西吧。”

屋内除了一副书架，便只有一张书桌了，那张书桌还是学习和就餐两用的。

书生算是齐思的师兄，先前先生还未曾患病时，常常带着齐思过来串门，书生自小家境贫寒，也幸亏遇上了惜才的先生，这才有机会上私塾，先生收的学费也经常拿来给书生买书。那时候先生逢人就说，书生是他最有天分的弟子，高中绝无问题。

可惜这么多年因为家境贫寒的缘故一直未有机会进京赶考。

齐思和书生聊了一会天便找了一个借口离去了。

书生看着远去的齐思，只觉得胸口阵阵发闷。

齐思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那个药铺门口。此时，药铺门口来了一个乞丐，用嘶哑的声音到处乞讨，一个破碗中有着晃的叮当响的两枚铜钱。齐思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两枚铜钱。

繁华的大街上，有名贵的马车，一辆又一辆；有大声呦呵的贩夫走卒，喊卖声此起彼伏；有在自家门前揽客的饭店小二，笑脸不断；有出门浪荡的登徒子，言语之间调戏良家；有忙里偷闲，逛街消遣的；还有就是身有残缺，上街乞讨的。

众生百态。

齐思回过神来，又看了一眼药铺，眼中似有泪光晃动。

正当齐思准备回家时，一阵哀嚎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扭头看去，刚刚那个到处乞讨的乞丐被几个家丁踹到在地，拳打脚踢，好生心狠。

一个富家翁不耐烦的挥挥手，那几个家丁见状立即停手，富家翁温声笑道∶“刚才的打是你自己不长眼挡了我的路自己找的，你说是不是？”

乞丐一边连连点头称是，一边到处寻找刚才碗中的两枚铜钱，终于在富家翁的脚边看见了，乞丐连忙爬过去给富家翁磕头求饶，想着悄悄的把铜钱拿回来，不成想，那富家翁也是个眼尖的，一脚踩住了乞丐的手。

富家翁啧啧道∶“你眼睛不好使，怎么脑袋也不好使了，我会在意你这点钱吗，可你如此欺骗我我就很在意了，不过没事，本老爷是个大度的人，你叫我一声爷爷，我就还给你，怎么样？”

年龄和富家翁相仿甚至有可能更大的老乞丐，低头叫了一声爷爷。

那些凑过来看热闹的人哄然大笑，笑老乞丐不知羞耻愧对祖宗。

富家翁看了一眼齐思，可能也把他当成乞丐了，于是从袖中掏出一把铜钱，对着齐思笑道∶“小东西，想要吗，叫我一声爷爷，我就给你一个。”

齐思默默低下头，他很想要。

家中最后一点粮食已经给先生吃了，所以此刻他的肚子是真的很饿，给先生买药的钱也还差一点，晚膳之前他必须煮好喂先生吃药，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说必须按时服用的。

可他叫不出口，因为在他心中，先生才是自己的爷爷。

富家翁似乎是觉得无趣，便准备收了铜钱离去。

“爷爷。”

声音很小，但又引来了一阵哄然大笑。

……

喂先生服下药后，先生沉沉的睡去了，齐思也终于给那可怜的肚子塞了点食物。他趁着天还未完全黑，拿出一本先生的藏书认真读了起来。

先生每回讲到或者听到“人之初，性本善”的时候都会嗤之以鼻，却对“性相近，习相远”表示认同。先生总是说，人心之古怪在于反复无常，难以用善恶来定，人性也不可以好坏来定，所以君子圣人常常“克己复礼”，约束自己的心，佛家还讲究一个“锁心猿，栓意马”呢。

所幸齐思记忆好，先生的话都听见心里了。

只是还有些不理解。

比如那个明明笑着让自己进去吃饭的妇人为什么堵着大门一动不动，那个明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了才去借钱的师兄守着银子不开口。

还有那个药铺的伙计，宁肯挨老板的骂也要少收自己的钱，他回家了肯定也会被媳妇儿埋怨的。

还有那个明明只是路过，却专门回来教训那个想着偷钱的乞丐，并且将一文钱变成两文钱给他的富家翁。

想不通那就慢慢想，明天再问先生也行。

天黑了，齐思收了书，守着先生身边，他还不困。

抬头看向窗外，又是一轮圆月。

和被先生捡回家的那天晚上一样明亮。

原创简介

作者 ：雪舞寒。皆是人间过客，举杯醉枕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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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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