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记忆*
母亲得了白发痴呆症。
记忆力按一定的规律有次序的退化着,越深刻的记忆,越在后面消失。在母亲脑海深处,最恐怖的记忆便是小时候关于蝗虫的记忆--没有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随着母亲记忆的慢慢消失,最恐怖的那段记忆渐渐占据了她的身心,每日她都在噩梦中醒来,每日都被那个神秘的穿皮衣的无脸男在梦中追杀着。母亲害怕闪电,也害怕听到蝗虫飞着的声音,只要有一点刺激,她都会大吵大闹,眼睛里遍布惊恐之色。
白发痴呆症并不等同于老年痴呆症,却比老年痴呆症更厉害。母亲只有半年好活了,她的病深深困扰着我,当得知母亲是外公外婆的养女,其真正的母亲也是患有痴呆症而死时,我一度惶惶不可终日,害怕自己的血液中也留着白发痴呆症的病根,害怕自己也因此而死。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失望的一段时光:和女友分手,放弃自己最爱的实验和梦想,回到一个小小的补习班去教书,低到不能再低。
直到遇到童年的旧友-唯。 唯是一个自信乐观有男孩子气的女孩子。小时候我一度孱弱被人欺负,唯屡屡为我挺身而出。幸运的是,在我成年之后再次陷入危机时,唯又出现在我身边。
那几日我low到不能再low,终日被白发痴呆这种遗传病折磨着,脑海里总是浮现出这样旧时经历的一副场景:
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人对我说:
小朋友,你一个人吗?
小朋友,活着好玩吗?
想到这些,再看着镜子里的我,心里不由生出恐惧。仔细端详就会发现,头上竟生了几根白发。我骇然拔掉白头发。忽而镜中的我头发竟然变的全白。我知道那是一种幻觉,于是闭上眼睛,拼命的让自己平静下来。镜子里的我终于恢复正常。
碰到唯的那一天,我遭遇了一场凶杀案。街头一个男孩子躺在血泊中。周围的人无不面露骇然之色,现场异常的纷乱。我看到男孩的死状,吓得哆哆嗦嗦夺路而逃。
男孩儿的脸被切割的四分五裂,无法辨认。看到男孩儿脸的一瞬间,我仿佛看到闪光,耳边响起蝗虫飞着的声音。是无脸人又出现了吗?我不顾一切的逃跑了,直到数千米外才停下。这时,唯来到我身边。
你是千野吗?我是唯,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子停下车对我说着。
我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记忆又回到若干年前。富有正义感的唯屡屡帮我解围,现在,这个女孩子再度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出现。我是一个成熟冷漠的成年男子,本无法轻易向一个女孩子伸出求助之手。
她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我都没有接。有时候人就在电话机旁边,听着她在电话那头焦急和担忧的口气,自己却被蝗虫和无脸人的幻觉所折磨,那种孤独和无助的感觉终于战胜了封闭的内心,终于我拿起了电话。
*宿命的轮回*
数天后,我和唯踏上母亲出生的那个小镇。
母亲出生的小镇距离外公外婆--也就是母亲养母小镇有十几里地。我和唯骑着摩托车,带着舅舅给的护身符踏上去往小镇的路途。去到小镇外公家中时,我们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母亲同父异母的兄弟--矢也。当初就是因为矢也,母亲被迫离开自己的家,来到遥远的S镇。亲外公重男轻女,外婆生下女孩子,外公极其不满,一年后把别的女人生的儿子领回家,而把外婆送到别人家去做养女。
平心而论,如果不是为了找出外婆死亡原因和母亲恐怖记忆的来源,我根本不会来见这个无情冷血的外公,也不会来到无脸人曾经居住过的恐怖小镇。然而我在这里的收获也是我无法想象的。外公患癌症晚期,已生命垂危,他躺在床上,虚弱地对我说着:
我一直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来看我。没想到还是来了。
我急切地问他:我来只是想了解,我外婆当时是怎么死的?
你的外婆吗?她是患痴呆症死的。死的那年,头发全白了。你的母亲怎么没有来看我?
我看着床上的老人,终于还是说道:她在医院养病,没办法来看你,你不要担心,病的不是很严重,只是身体实在虚弱,需要好好将养。
我终究还是不忍对这个垂危的老人说出女儿濒死的真相。然而他亲口告诉我外婆是得痴呆症而死,死的时候满头白发时,我心似乎凉了。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真相,那就是,母亲的病遗传自外婆,那么我呢--是不是有朝一日也要得这种病,然后惶惶然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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