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欲望、热情——克里希那穆提

我们应该发现：爱、欲望、热情其实是一回事。你破坏了其中的一个，就等于破坏了另外两个。

我们不得不去理解欲望，而像欲望这般重要、急切、费神之物理解起来是非常困难的，因为在实现欲望的过程中滋生了热情，无论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很显然，如果一个人真正理解了欲望，就无所谓选择。你不能以好与坏、高尚或卑劣的标准来衡量欲望，或者说，“我会保留这个欲望，否定那个欲望。”如果我们真正发现了欲望的真实，它的美丑，或可能包含的任何一面，所有这些标准肯定都会消失。想来会觉得很新奇，但是在这里，在西方的土地上，很多欲望可以实现。你们有私家汽车，有繁荣的经济，有较好的健康水平和文化程度，还积累了各种各样丰富的经验，然而当你到了东方走走看看，你会发现那里的人依旧食不裹腹，衣不遮体，流离失所，生活在极度贫穷和水深火热之中。但不管是西方还是东方国家，欲望之火一直没有熄灭过，并以各种形式存在——或是外在表现出来，或是深藏在表面之下，总之一直都存在。那些声称要与尘世断绝往来之人其实和那些追逐名利的人同样不完整，因为他们同样没有摆脱欲望，只不过他们为的是追寻上帝而已。所以欲望一直在那里，熊熊燃烧，自我矛盾，制造混乱、焦虑、罪恶感，甚至是绝望。

我不知道你是否曾经历过这些。但是想一想，如果我们不去斥责欲望，不用好与坏的标准去评判它，而只是意识到它的存在，这样会有什么结果呢？我怀疑你是否明白“意识”到某物的含义。我们大多数人都没有这种意识，因为我们已经变得习于责斥、评判、估量、辨别、选择。很显然，选择会阻碍意识，因为选择总归是冲突的产物。当你走进一个房间，同时进入“有意识”的状态——看到所有的家具摆设如何、房间有无地毯等客观存在，且只是“看”它们，“意识”到它们，不带有任何感觉的评判——这是非常困难的。你有没有尝试过去看一个人、一朵花，或是一种思想、一种情绪，而不带有任何选择、任何评价呢？

如果一个人同样如此对待欲望：只是与它共存，不去否定它或是说：“这个欲望那么卑鄙，那么猖獗、暴力，我该拿它怎么办呢？”也不给欲望任何名目、任何标志，不用任何词语来形容它——那么此时，它还会引起你内心的动荡混乱吗？你还要丢弃欲望，毁灭欲望吗？我们之所以想要毁灭它，是因为不同欲望之间有分裂，相互抵触的过程中会制造冲突、痛苦和矛盾。所以你能意识到欲望的整体性吗？我说的整体性并不是要强调欲望的数量，而是说明欲望作为一种存在的整体特性。一个人只有对欲望不置予任何看法、词语、评价、选择，才能够真正意识到它的整体性。每当欲望一出现你便能意识到，并且不在欲望中找寻自己的影子，也不去斥责它，在这样机警的状态下，有没有欲望——或是说火焰也好，热情也罢——这些还有意义吗？一般来说，热情是针对一样东西而言的，那就是性。然而对我来说，热情并不等于性。要真正本我的生活，必须要有热情，有强烈的集中，想要充分的生活，看一座山峦，一棵大树，真正看一个人，你必须有热情澎湃的强度。但是当你把这种热情、这种火焰四周都围上种种渴望、需求、矛盾、恐惧的时候，它们本身也就面目全非了。当火焰被层层烟雾覆盖又怎会熊熊燃烧呢？我们的生活就是烟雾；我们寻找这种火焰，却用所谓的欲望压制它、控制它、规制它。

如果没有热情，怎会有美的存在？我并不是说图画、建筑之美，或是粉饰过的女性之美等等。他们自有其各种形式之美，我们说的是超越了表象之美。人类创造出的事物，比如说教堂、寺庙、图画、诗歌或是雕像，它们可以美，也可以不美。但是还有一种“美”超越了感觉和思想，如果没有热情，就不能被人们所认识、了解或理解。所以不要对“热情”这个词心生误解。这不是个丑陋的词眼；它不是你可以在市场上买得到的东西，也不是花前月下谈论的事情。热情和情绪，感觉没有关系，也称不上高尚文雅；它是一团火焰，能摧毁一切虚伪。而我们一直都害怕这团火焰，害怕它会将我们珍惜、重视的事物吞噬。

毕竟，我们目前的生活是以需求、欲望为基础的，而各种各样控制欲望的方法使我们经历着前所未有的肤浅和虚妄。我们也许很聪慧好学，有能力重复一些收集到的信息，但是别忘了，电子机械也可以做到这一点，而且一些领域里机器甚至超过了人类，计算得更加准确和迅速。所以我们总是回到相同的问题上去——我们目前的生活是异常肤浅、狭隘、有限的，因为内心深处我们空虚、寂寞，而且千方百计掩盖、填补这种空虚。因此，需求、欲望变得面目可憎。没有什么可以填补内心深处的空虚——神明不可以，救世主不可以，知识、人际关系不可以，孩子、丈夫、妻子也不行——任何事物都办不到。但是如果你的心灵，你的大脑，你的全部存在都可以看到它，与它共存，那么你就会从心理上，从内心中认识它，不需要任何其他辅助。这就是真正的自由。

但是这需要我们敏锐地洞察，深入地探询，坚持不懈地观察，由此也许我们就能明白什么是爱。如果还存在所谓的由爱而生的依赖、妒忌、野心等等，爱怎么会存在？如果我们看清了那种虚妄——那是种现实存在，不是神话，也不是种思想——那么我们就能够了解：爱，欲望，热情其实是一回事。如果你消除了一个，也就等于消除了另外两个；如果你玷污了其中一一个，也就等于玷污了美。我们想要深入了解这些人类的需求，用一颗依附于他物的心灵，一颗只会奉献，或是背负宗教教义的心灵是不行的，我们需要的是一种永在探求，从不满足，一直在看，在注视、观察自己，并且了解自己的心灵。没有爱，你永远不会找到真理。

——摘选自《关系之镜：两性的真爱》第三章 明悟快感和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