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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的徐茂公:并非牛鼻子老道,而是出将入相的大唐战神

本文系时拾史事独家原创稿件,未经授权严禁转载

他的名字总是变来变去,不变的只是重情重义的江湖豪情。他早年投身瓦岗,后来随李密降唐,李密死后义葬旧主。在唐高祖、唐太宗和唐高宗三朝,他都如鱼得水,成为君王倚重和笼络的干城之将。他破突厥,败薛延,征高丽,不断为大唐开疆拓土,出将入相的他最终成为与卫国公李靖并列的凌烟阁功臣。他兼通医学,参与编纂《唐本朝》,并自撰《脉经》。他被后世幻化成能掐会算的牛鼻子老道,他就是大唐英国公李勣。

不知从何时起,演义小说中总是喜欢把军师描绘成一副道士打扮,说这些牛鼻子老道仙风道骨,摇唇鼓舌,能掐会算,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随便眼珠一转便计上心来,安邦定国完全不在话下。总之,这种身着道袍、心在凡尘的智力型英雄,一旦现身辅佐明主,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最具代表性的两个牛鼻子老道就是《隋唐演义》中的徐茂功和《大明英烈传》中的刘基。

现实中的徐茂功其实应该叫徐懋功,他一生由江湖入朝堂,重情重义,出将入相,开疆拓土,安邦定国,功业巍巍,一时无两。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政治舞台上,无论面对雄猜之主,抑或庸懦之君,他都处之泰然,且令朝野义之,如此人物,心机深浅,不言自明。

他还有一个存在史书上的名字李勣,他就是唐初与卫国公李靖师徒并美的英国公徐世勣。

趁势而起的大善人

徐世勣生于公元594年,字懋功,曹州离狐人(在今山东东明,一个挺仙儿的地名,生于此地的徐世勣真得离老狐狸不远),隋末时迁至滑州卫南(在今河南浚县东南)。他的祖上出身官宦,到了父亲徐盖这一代,赶上发家致富的好时候,逐渐成为十里八乡的大富豪。有了钱的徐世勣父子乐善好施,总是救济贫苦之人,从不论亲疏远近,因此在当地很有号召力。

到了徐世勣十七岁那年,天下的形势大乱,再也不能安享太平了。年轻的徐世勣意识到与其等着别人来打土豪分田地,不如自己干。他就近参加了翟让的瓦岗(在今河南滑县东南)军,并还劝说翟让:“瓦岗周围是你我的乡邻,不宜侵扰。运河一带商旅众多,遍地是金,正好打个劫!”果然,在运河上发了财的翟让掘到第一桶金后,生意越做越大,成了远近闻门的大贼头。

隋朝平叛小能手张须陀听说翟让有些难搞,就挥师来攻。翟让吃了不少苦头后,就接受李密和徐世勣的建议,利用张须陀勇多谋少、屡胜而骄的缺点,诱敌深入,伏兵突击,成功干掉了这个大隋最后的忠勇之将。这一战也让徐世勣看出李密的实力远超翟让,心中隐隐对李密产生了欺许。李密对这个年轻勇武、多谋善战的骁将也刻意拉拢,双方走得越来越近。

之后发生的一切颇有戏剧性,翟让虽是瓦岗山的创始人,但其人品与本领却不能服众,故此事业一直不温不火。随着李密这个关陇贵族的加入,瓦岗军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翟让有意将瓦岗山的一把手让给了李密。可是,翟让的兄长和旧部都不甘心,在他们的撺掇下,双方渐生嫌隙。

偏偏在这一年,李密听从徐世勣的建议,攻克了黎阳仓,然后开仓放粮。这种事在遍地灾民的中原比什么广告都管用,那些终日吃不到一口饱饭的百姓无不把瓦岗军当成活菩萨,纷纷要求加入义军,短短十天,瓦岗军就扩容至二十多万,成为当时实力最强的义军。

日子越过越好,李密和翟让之间的矛盾却越来越大。那些和翟让有隙的人也起劲挑拨李密,让他彻底搬走前进路上的绊脚石。野心膨胀的李密终于在一场宴会上搞掉了曾经对他有恩的翟让。当时场面很乱,与会的徐世勣也被砍成重伤,堪堪废命。李密爱惜徐世勣的才能,急忙喝止,并让人给徐诊治。事后,李密让徐世勣以右武侯大将军的身份继续统兵。这件事,在当事人心上都留下了阴影,李密与徐世勣的感情纽带出现了裂痕。

再之后,李密率军与洛阳城中的王世充一通拉锯战,最终,因翟让无罪被杀而离心离德的李密被走了狗屎运的王世充击败,生生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不得不逃入关中向宿敌李渊请降。

公元619年,听到李密降唐的消息,手握重兵镇守一方的徐世勣对其亲信郭孝恪说:“魏公(李密)降唐,我等为其部属,理应降唐,可以如果直接献表请降,那是借主人的失败谋利,是耻辱的。为今之计,应当将我们占据的地盘和军民户口报与魏公,由他出面献给唐廷,这样就是魏公之劳了。”李渊拿到李密转手的降表后,大为感动,天下纷乱已久,大家都在忙着弑主夺权,居然还有如此感动大唐的人物,真是让李渊这个反骨仔自愧不如,他当殿称李密为“纯臣”,封为黎阳总管、上柱国、莱国公,并加授右武侯大将军。不久又改封曹国公,还特旨赐姓李,并着宗正属籍,良田美宅也大大得给。此后,徐世勣升级成李世勣,受命统领河南、山东的唐军对抗王世充。

李世勣的投降艺术真是登峰造极,不仅避免了请降的尴尬与屈辱,还为自己赢得了美名与实惠,让李渊与李密都在心中念着他的好。这份冠绝古今的智慧难怪会被后人“妖道化”。

忠义两全的好汉子

成了唐臣后的李世勣再也没有改换过门庭,不像旧主李密贼心不死,非要把一手烂棋下成死棋,平白让李渊折辱一番后又丢了卿卿性命。

本来,李密之死也将祸及李世勣,毕竟当初李密都成落汤鸡了,李世勣还不忘向其表忠心,现在李密反叛,怎么也得连坐一下吧?可是,李世勣随手祭出一个大招,又让李渊着实感动了一把。

李密被唐军射死,还背着叛臣的名号,自然没人敢为其收尸。不能入土为安,这是国人的大忌。李世勣立刻冒死上表李渊,请求收葬故主。李渊接表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立刻同意。李世勣于是赶到李密的死地披麻戴孝,与一班李密旧部为故主发丧,一直到丧期过了才散。众人都因此赞许李世勣的义气。就连李世民在后来托孤时也不忘说:“卿不负李密,安忍负朕?”

李世勣将一场可能连坐的祸事逆转成感天动地的忠义秀,足见其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汉,也是个随机应变的智者。当然,李渊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成全李世勣的忠义,也是因为角色转换后的李渊必须表彰忠义,才最有利于新朝的长治久安。否则都像他学习,李唐的天下又能稳坐几天?

619年九月,仁义大王窦建德进攻相州(在今河北临漳),淮阳王李神通急忙收了神通败逃黎阳。十一月,窦大王再接再厉,攻陷黎阳。正驻防黎阳的李世勣只得率领数百骑兵撤离。李神通和魏征等人被俘。李世勣听说自己的父亲李(徐)盖也跟着吃了夏军的牢饭,立刻率军返回投降。窦建德听说过李世勣的故事,知道他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忠义之士,更知道此人孝顺,故此只是将李盖扣为人质,便让李世勣领兵镇守黎阳。

对此,李世勣不好拒绝,因为担心归唐祸及徐盖,故此想学关公先立功,再脱身。后来,在与王世充等势力的战斗中,李世勣多有斩获,让窦建德非常满意,对他更加亲近。不过,一心向唐的李世勣在夏军中度日如年,迫不得已之下决定铤而走险,企图劝说窦建德亲征河南,然后在途中杀窦再跑,却因宠妻狂魔窦建德的妻子产子未能成行。一计不成的李世勣决定杀死窦建德的小舅子曹旦向唐营纳投名状,不幸泄露了计划,只得带领数十名骑兵连夜归唐。这事整的,折腾了一大圈,还是狼狈归唐,此刻的李世勣真的有点背时。幸好,窦建德很宽厚,觉得李世勣够忠义,不顾群臣反对,坚决不杀徐盖泄愤,总算让李世勣免于不孝之名。后来,徐盖竟安然无恙返回长安。

从前孤悬外郡的李世勣本尊历尽磨难出现在李渊面前,让李渊第三次感动了一下,不仅没有追究他丧师失地之罪,还允其戴罪立功。公元620年四月,李世勣来到秦王李世民麾下,先陪他出兵击败突厥人的枪手刘武周,随后挥军再战老冤家王世充。李世勣先是在管州(在今河南郑州管城)击败王世充的太子王玄应,又派郭孝恪劝降王世充的多名部下。最重要的是,他率军接应郑国降臣,一举拿下虎牢关,控制了洛阳的门户,奠定了唐郑大争的胜算。

之后便是逐鹿中原的龙争虎斗,最终唐军胜出,王世充的郑国与窦建德的夏国就此覆灭,天下归唐已成定局。唐军振旅还朝,李渊论功行赏,封李世民为天策上将,李世勣为下将,搞得好像天下功劳都归了这哥儿俩(两人名字中都有“李世”)一样。二李和其他有功之臣共二十六人,一同身披金甲,乘着兵车到太庙告捷,那场面要多热血有多热血。

在与王世充对垒洛阳的旷日之战中,李世勣还做了两件让人印象颇深的事。第一件是李世勣手中有粮心中不慌,一些吃不饱饭的落魄文士如高季辅、杜正伦等纷纷到他的营中打秋风。李世勣慧眼拾珠,对这些人不仅以礼相待,而且引入自家寝帐相谈甚欢,甚至忘记了疲倦。在虎牢关抓住王世充的郑州长史戴胄后,李世勣知道戴的品行和才能不俗,不仅立即释放,还积极向朝廷荐贤。这些人后来大多位至显宦,对李世勣当年的识人之明和知遇之恩都非常感激。

最让人感动的还是当李世勣在瓦岗军中的好基友单雄信被俘后,李世勣上表请求朝廷以自己的官爵为其求免。无奈,李渊就是看老单不顺眼,非要杀之不可。李世勣在刑场上对单雄信号啕大哭,边哭边割下大腿上的一块肉给单吃下道:“你我兄弟从此永诀,就让这块肉与你一同入土吧!”那场景让围观的吃瓜群众哭得死去活来。单死后,李世勣收养其子视若己出。

乱世之中,忠义两难全的事数不胜数,李世勣位至高官,却能坚守这份忠义,并因此转祸为福,成为李渊着力塑造并倡导的正面形象,不愧隋唐纷争中义结金兰的典范,也是乱世浊流里的一泓清泉,让人由衷敬佩。

就在李渊君臣得意忘形之际,因为杀死窦建德且不给夏军活路,窦的旧部在刘黑闼的带领下死灰复燃,为李世勣惹来了麻烦。猝不及防的李世勣被刘黑闼叛军打得逃往洺州(在今河北永年),损兵折将不说,自己还“仅以身免”,真是要多糗人有多糗人。早知道如此,放人一马多好。

李渊迅速调集兵马平叛,公元622年三月,李世勣在洺水之战中击败高雅贤,终于报了此前的一箭之仇。七月,李世勣再次携手李世民搞定了江淮一带最大的兄弟伙杜伏威。李世民打完收工后,留下李世勣等继续讨伐徐圆朗。此时的李世勣已进位左监门大将军、河南道大总管。在与徐圆朗一番你来我往的对攻后,李世勣终于可以拿着徐圆朗死不瞑目的首级向唐廷报功了,至此,河南、山东一带基本平定。

公元623年八月,李世勣奉命至李孝恭麾下听调,在李靖的直接指挥下,讨伐江淮义军的二号首长辅公祏。

李靖根据战场形势,力排众议,没有先攻辅公祏,而是强攻其部下坚守的前哨基地,最大限度地打破了辅公祏倚仗的犄角之势。当唐军大兵压境之际,辅公祏不得不弃城东逃。李世勣率军乘胜追击,在武康县将辅公祏斩杀,最终略定江淮。

正是在这场战斗中,李世勣见识了李靖的远见卓识与随机应变的指挥艺术,心甘情愿地拜在其门下,成为一名登堂入室的高徒。李靖对这位忠肝义胆的汉子也颇为赏识,将其一生心得倾囊相授。

灭寇安边的干城将

就在李世勣兵法大进的时候,突厥人赶来给他练手了。公元625年,听到颉利可汗入侵并州的消息后,李渊任命李世勣为行军总管。李世勣行动迅速,在太谷给突厥人来了个靠前打击。面对这位在内战中久经考验,又得到高人指点的大唐名将,占不到便宜的突厥人只能悻悻而退。

之后新兴的大唐内卷日益激烈,李世勣听从师傅的教导,静观其变,坚决不卷入李家父子兄弟的博弈。李世民上位后,李世勣请求皇帝允许他将名字中的“世”字去掉,以避圣讳,李世民坚决不许,在他看来,允许李世勣名字中带“世”字,是对这位能臣名将的厚爱,而且听着就让人觉得亲近,好得和哥儿俩似的。李世勣很是感激,对李世民的忠诚度又有了新的提升。

李世民任命李世勣为并州都督。李世勣知道李世民对渭水之盟耿耿于怀,就知道皇帝不会和突厥善了,故此时刻准备对突厥用兵,并多次与师傅探讨攻突之策。

公元629年八月,从战乱中刚刚缓过劲来的李世民就接受了亲信张公瑾的建议,由李靖为帅,带领李世勣等诸路兵马十余万,分道出击突厥。

听说师傅已从定襄率领精骑突袭定襄的消息后,李世勣立刻从云中(在今山西大同)出发,在白道(在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北)与颉利大军遭遇。李世勣立刻指挥唐军奋力拼杀,早就被李靖搅得心神大乱的颉利哪里是这对师徒的对手,很快就溃不成军。颉利败至铁山(在今内蒙白云鄂博)后,兵力锐减,只得向唐廷求和。

李世民很不厚道地一面派老爹的好友唐俭去招降,一面下令李靖和李世勣会师。大唐军威盛大,诸将多好战。作为大唐最能打的两位开国名将聚在一起,难道只是叙叙师徒之谊吗?

果然,腹黑男李世勣对师傅言道:“颉利虽败,人马尚多,如果此时宽恕他们,听凭他们越过沙漠寻求九姓铁勒的庇护,用不了几年又会坐大,重新成为朝廷的祸患。为今之计,不若乘着唐俭讲和,突厥放松警惕之际,我们发动轻骑随后掩袭,必可用最小代价平定贼寇!”李靖听后,会心一笑道:“你的这番话,颇得韩信灭齐的精髓!为了国家长久之计,只好牺牲唐大使了!”

师徒两只老狐狸定计后,就由李靖连夜率兵先行,李世勣随后领着主力跟进。之后的事,笔者在李靖一文中交待过,就不再多说了。颉利受到攻击后,本想越过沙漠远遁,结果被早就算准突厥逃跑路线的李世勣堵个正着。颉利走逃无路之下,被唐将张宝相擒住。李世勣则在逼降突厥诸部后,率领由五万多突厥族人组成的俘虏大军凯旋长安。为祸北境百年的突厥受此重创,再也无力威压大唐了。

公元633年,李世民以晋王李治遥领并州大都督,金紫光禄大夫李世勣任长史,具体处理并州军政事务。期间因为李盖病逝离职,还未及完成丁忧,就被朝廷夺情起复。公元637年,李世勣进位英国公,世袭蕲州刺史(这同样是个挂名,不用到任),李世勣的主要工作还是并州大都督府长史并遥领太子左卫率。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李世民开始为太子量身打造班底,军政双优、智谋出众又正当壮年的李世勣自然是太子府的热门人选。

不过,李世勣深知皇家的水太深,能不蹚还是不蹚为妙。他的主要工作是在并州,反正左卫率也是遥领,不用到任。正因为李世勣能够安心在并州十六年如一日的工作,所以在当地做到了令行禁止,构筑起北境安全的坚强屏障。李世民对李世勣的工作非常满意,不止一次对侍臣说:“隋炀帝不知道选贤任能,只是一味地修长城防备突厥,可是突厥越防越强。而今,联只要把李世勣放在并州,凭着他的威名,就可让突厥远遁、边河宁定,难道不是胜过修筑长城百倍吗?”

征辽平薛的急先锋

公元641年十一月,在外打工多年的李世勣终于被征调入朝执掌兵部。可是,还没来得及坐进官衙,就遇上继突厥兴起的薛延陀可汗派其子大度设联合一大拨草原部族,进犯已经变成乖乖宝的突厥新汗阿史那思摩(突厥的王姓为阿史那),思摩不敌,只好率众越过长城,退到朔州,并遣使向唐廷告急。

对于思摩的告急,李世民给予了高度重视,当下就命营州都督张俭率部兵出薛延陀东境,牵制其南下步伐,同时命李世勣为朔州道行军总管,率军六万与灵州道、凉州道的兵马分头御敌。说到这儿,也许读者大大会说,对付草原民族为何总要分道出击?这其实是农耕民族面对游牧民族时的最大无奈。毕竟在冷兵器时代,战马是最重要的战略资源,游牧民族可以凭借来去如风的战马四处袭扰,搞得农耕民族防不胜防,很难集中兵力聚歼敌人。为了抵消游牧民族的战争优势,农耕民族也只好在宽大的战场上分道出击,尽量寻找敌人主力决战。

大度设见思摩跑了岂肯放过,立刻率领三万骑兵誓要追击到底。思摩走投无路之际,幸好遇上了李世勣率领的唐军。作为在并州苦守十六年的大唐宿将,好不容易捞到大度设这么一头肥羊,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一番精心的修理过后,大度设不大度了,为了不变成唐朝宫廷豢养的御用高级舞男,大度设转头就向北逃跑。李世勣顾不上和思摩共话别情,就从唐军和突厥人中凑出六千骑兵,穿越直道和白道,疯狂追击大度设。大度设没想到唐军追得那么卖力,只好在诺真水(在今内蒙古乌兰察布)勒兵再战。

被逼入绝境且有大量族人加入的薛军激发出了昂扬的战意,居然打得昔日的草原霸主突厥一个劲儿的后退。大度设自以为得计,就乘胜追击,顺带着射杀了不少唐军的战马。见到战局不利的李世勣,索性命令唐军骑兵一律下马,手持长槊向前直冲。下马的唐军战力激增,在李世勣的靠前指挥下,大破薛军,斩首三千余级。其他的薛延陀人见唐军如同传说中那般骁勇,哪里还敢再战,自觉地走入战俘营中,只是大度设又一次不大度地独自逃走了。

李世勣带着五万余薛延陀人和一万五千匹战马回师定襄后,又与州里的府兵一起夹击了趁乱造反的突厥思结部,再次收获了不少战利品。李世民对此战很满意,当即封李世勣的一个儿子为县公。

此后几年,唐朝的辽阔边疆消停了一些。李世民却在公元643年迎来了一场最难以忍受的未遂政变,他苦心栽培的太子李承乾居然企图谋反,逼老爹提前禅位。真是有样学样,李世民开创了玄武门之变的先例,此后的大唐皇室再也不能防止父子兄弟相残的悲剧重复上演。

伤心与愤怒让天可汗忍无可忍,他下令由李世勣等重臣组成专案组审理此案。李世民的内心在经过一番天人缠斗之后,与李世勣等商定改立晋王李治为太子。

这是对李世勣非常有利的决定。因为李世勣长期担任李治的长史,虽然两人只是名义上的上下级,但一向重情重义且处事圆滑的李世勣完全可以借此与少不更事的李治搞好关系。李世民在确定李治作为继承人后,也刻意让两人拉近关系,如他就曾对李世勣不无歉意地说:“治儿刚当上太子,卿本是他的长史,一向处得不错。今后,他宫中的事也请你多关照!只是让你担任太子詹事兼左卫率,总觉得有些委屈了你的资历,希望你不要见怪啊!”其实此时的李世勣也不算太委屈,除了太子府的总管詹事和保镖卫率外,他还是特进、同中书门下三品,也是政事堂中的宰执。在现任皇帝和未来皇帝眼中都是宝的李世勣可谓炙手可热。

此时,与李世民一起风风火火闯九州的功臣宿将大多凋零或不愿管事,只有李世勣老当益壮,且任事能干,李世民想不拉拢都不行。

一次,李世勣突发急病,有偏方说要龙须作引方可治愈。李世民当即就剪下自己的胡须充作龙须为其和药。这在讲究身体发肤不可毁伤的古代是天大的恩典。李世勣连连叩头直到出血,李世民却说:“朕这么做是为大唐江山,不是为你个人,有什么好谢的?”也不知是李世民的胡须真的灵验,还是李世勣叩头放血吓走了急病,君臣一番秀情谊后,李世勣的急病居然无影无踪了。

还有一次,李世民非要拉着李世勣小酌怡情。酒过三巡后,李世民话风一转开始托孤,说自己遍“求群臣可托孤者,无以逾公!”听了皇帝的酒后真言,李世勣刚上头的酒意全消了,他立刻咬着指头出血发誓一定尽心辅佐少主,然后便醉得不醒人事。李世民忙解下龙袍为他盖在身上。

君臣俩的表演可谓尽皆到家。皇帝对大臣酒后吐真言,大臣感激涕零以至啮指出血。这是忠心的表现。但皇帝毕竟说得是醉话,皇帝当真大臣才当真,皇帝若是醉话大臣也当醉话。李世勣这个仗义疏财的汉子经过一番权谋历练,真是得道成仙了。

后来,李世民总担心儿子太嫩,HOLD不住功高震主的李世勣,居然与儿子一起自编自导了一出更大的戏码,以求试探与拉拢李世勣。李世民在没有任何过错的情况下将李世勣贬为叠州(在今甘肃迭部)都督。李世勣立刻悟出言外之意,接到任命书后,连家都不回就在第一时间上任去了。李治不解,李世民就给儿子开了君王权术的小灶:“你虽然与李世勣关系不错,但对他并无恩谊,他不会真心帮你。如今我贬他,他如果立刻就走,说明他知道我是在考验他,将来等着你施恩于他。如果不走,就是心怀怨望,必须立刻拿下!”皇家的水从来就是这么深,开明如李二也未能免俗。

晚年的李世民心中还有一道坎没翻过去,那就是他姨姥爷、表叔、老爹都没有完成的事业——消灭高句丽,将这头卧在中国后背、择人而噬的毒狼铲除干净。公元644年,李世民借口高句丽权臣泉(渊)盖苏文弑君残民、侵暴邻国,兴兵讨伐。对此,李世勣不仅坚决赞成,而且还用当年李世民放过薛延陀遗祸多年的教训反证,只有消灭高句丽,才能保全边境安宁。

李世民在当年十一月任命李世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领步骑六万及兰、河二州的外族降军进攻辽东。同时,出征的还有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张亮走水路进攻平壤。虽然唐军的声势远逊于隋军,但唐军有李世民这尊扫平四方的大神坐镇,又有李世勣等一干老将和薛仁贵等新秀包打前敌,战果可期。

公元645年二月,李世勣的军队就从柳城出发,一路虚张声势,摆出一副要通过怀远镇的假象,成功蒙骗了高句丽人后,出其不意地攻入高句丽。四月,李世勣大军渡过辽河,抵达玄菟。这时,高句丽人才醒过盹来,赶忙闭关自守。不过,随着唐军后续部队相继抵达,唐将张俭直趋建安城,在此大败敌军。十五日,李世勣与副将、江夏王李道宗合攻盖牟城(在今辽宁抚顺),二十六日,唐军陷城。

李世勣随后进至辽东城(在今辽宁辽阳)下。泉盖苏文闻警忙集结重兵来救辽东,李道宗提议以四千精骑攻击四万敌援,众将以为不可,唯有主帅李世勣赞成。唐骑发起冲锋,打得很顺手,不想行军总管张君乂怯战先退,致使局面翻转。不肯轻易放弃的李道宗收拢残军后,登上高处,发现小胜后的高句丽人阵型混乱,立刻纵兵再击。李世勣也同样捕捉到了战机,引兵助攻,大破敌军。

十多天后,李世民也抵达辽东前线,亲率精兵助战,最终攻陷辽东城。六月,李勣又转攻白岩城(在今辽宁岫岩),迫使其城主归降。之后,李世勣参与围攻安市城(在今辽宁海城东南)。

本来,高句丽人也来救援安市,只是被李世民设计前后夹攻,阵斩两万余人,吓得再也不敢来援了。唐军终于可以安心地对付安市了,却不料一向攻无不克的大唐君臣在此遇上了大难题。

首先是李世民过于保守,未能采取李道宗的奇计克敌,非要在坚城之下见个真章,错失了良机。毕竟李世民是皇帝,不再是秦王,这也有情可原。其次安市城主杨万春是个硬点子,虽不容于泉盖苏文(韩国史书上未见杨万春之名,足见泉盖苏文对其怨念之深),却不肯向大唐低头,不仅守城有方,而且善于借势,利用大唐君臣欲克城后坑杀全城百姓泄愤激励阖城死守,最终将战事拖延至寒冬,迫使唐军不得不班师回朝。李世勣受命殿后,保证了唐军安然而回。事后,李世民录功封其一个儿子为郡公。

当李世勣的儿子真是幸福,闭门家中坐,公从天上来。当他的女婿就没这福份了。此次辽东之行,李世勣本打算让女婿杜怀恭也跟着上战场刷刷战功,混个好出身。可是一向畏岳父如虎的女婿却以家贫为由推辞。这好办,李世勣立刻给开了张大额支票。哪知杜怀恭又说没钱买马,李世勣忙给送马。杜怀恭见老丈人如此执着,立刻骑马逃入山中,还流着泪对夫人说:“你爹这是要拿我行军法啊!”李世勣看着花容失色的女儿,不无感慨道:“杜郎行为散漫,进入军中怕是难以善终!”随后也不再提及此事。有人就此评价:“英国公是位执法严明的人,杜怀恭也是个聪明人!”

辽东之战不胜不败,让李世民很窝火,也让李世勣很没面子。君臣二人随即将目光转向了打不死的小强薛延陀。此时的薛延陀日子并不好过,先是让唐军修理多次,后来发生了内乱,又被昔日的小弟回纥暴起收拾,只剩下七万余众溃逃至郁督军山(在今蒙古国杭爱山东支)北麓休整。他们推举咄摩支为新汗,向唐朝求和。李世民闲着也是闲着,就让在辽东未及大展拳脚的李世勣和兵部尚书崔敦礼前去安抚。是个人都能看出,李世民存心不良,安抚的事找个文臣即可,哪有让李世勣这样的现世战神去干的,分明就是李世勣因为当年除恶不尽而心有不甘,想再去找个场子的。

果然,听说带队安抚的是李世勣,薛延陀再次分裂,一些颇有眼力架的贵族率部投降,新汗只能逃入荒谷,后来被李世勣派人寻到送入长安当了花样舞男。剩下的薛延陀人还想讲条件,李世勣哪有功夫和他们扯淡,立刻纵兵追击,在斩杀了数千精锐后,剩下的数万男女只能乖乖地当了俘虏。之后的薛延陀再也没有复兴的机会,很快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大唐名将对待敌人,一向简单粗暴,却又最为有效。

生荣死哀的得道人

此后的李世勣过了几年安生日子。这期间,最让他不放心的就是一向英明神武的李世民居然迷上了长生药,希望能够借助一位天竺方士那罗迩娑婆寐所谓的长生之术,摆脱宿命的掌控,结果可想而知。幸好继位的唐高宗李治很清醒,面对那罗迩娑婆寐贼心不死的忽悠,坚决不信,还对近臣说迷信长生只会空耗民力,世上并无不死之人。李勣(此时的李世勣为了表示对先帝李世民的无限敬仰,已然将“世”字避去)听了新君的话,非常高兴地说:“正如陛下所说,这个方士如今再来,已是白发苍颜,不同从前了,哪里是不老不死之人啊?想来他也活不了多久了。”后来,那货果然死在长安。

作为讲求随机应变、懂得明哲保身的兵家大师,李勣在被李治重新启用为宰执重臣后,一向很低调,在李治、武则天和关陇军事贵族集团的明争暗斗中大多保持中立,只在关键时候站在皇帝一边,这让李治对他更为倚重。李治在公元前653年,拜李勣为司空,亲自为他的画像作序,特许李勣乘马出入三省,并派小吏时刻照护。

公元655年,大唐的宫斗愈演愈烈,李治为了扶武则天上位,暗中向李勣求助。李勣只是说了一句“此陛下家事,何预外人”,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给李治壮了胆。事后,李治和武则天都对李勣感激不尽。在公元665年的封禅大典上,李勣为封禅大使,随李治前往泰山。途中,经过李勣姐姐的居所,武则天亲自前往慰问,不仅赐衣物,还封其为东平郡君。后来,李勣坠马伤足,李治不仅亲自过问治疗情况,还将自己的坐骑赐予李勣。

对于李勣来说,获得皇帝的信任非常重要,因为这是一个兵家能够大杀四方的必要前提。眼看老之将至,李勣还有一个未了之愿,那就是扫平辽东,以竞先帝之业。

公元666年,泉盖苏文病死,高句丽发生内乱。泉男生被弟弟驱逐,投奔唐朝,恳求唐朝出兵相助。这让李治、李勣君臣心头暗喜,立刻于当年六月任命泉男生之子泉献诚为向导,准备向辽东进军。十二月,李治任命李勣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兼安抚大使,诸将统归其节制。

公元667年九月,李勣首先攻取高句丽西境要地新城,然后又分兵略定周围十六城,取得开门红。高句丽军反攻新城,被左武卫将军薛仁贵击败。薛仁贵再接再厉,在唐将高侃败于金山的不利情况下,他逆袭成攻,大破敌军,斩首五万余级,连下三城,与泉男生会师。

公元668年二月,高句丽的五万援军在薛贺水与李勣遭遇,李勣立刻收拢军队形成合力,一战破敌,斩首三万余级,并乘胜攻取大行城(在今辽宁丹东西南),与其他唐军胜利会师。之后,李勣指挥唐军进至鸭绿栅,迫使敌军弃城归降者络绎不绝。唐将契苾何力率先抵达平壤城下,李勣随即领兵赶到,对平壤形成合围之势。

此后,唐军经过月余苦战,高句丽君臣持幡请降,唯有泉男建闭门顽抗。李勣在内应的帮助下,趁势攻入平壤,全取高句丽。之后唐朝在高句丽设立安东都护府。

李勣携灭国之功归朝,李治让李勣先以高句丽君臣献俘于昭陵(唐太宗陵寝),然后“具军容、奏凯歌”,振旅入京,于太庙再次举行献俘大典。十二月,李治在南郊祭天,宣告平定高句丽,李勣受命担任亚献。

公元669年,年过七旬的李勣加授太子太师。不久,李勣生病,李治命其弟李弼转任京官,专门负责照看兄长。此时的李勣已将生死看淡,只接受李治及太子李弘送来的药,其他的医生、巫师都不许上门。李勣家人坚持要给他送药,李勣却说:“我只不过是山东一田夫,攀附明君,滥取富贵,位至三公,年近八十,还不够本吗?再说,我自己就深通医理,编过唐本草,自撰过脉经,当然知道寿命有长短,大限将至,药石罔极,何必再延医求寿呢?”从此拒不服药。

同年十二月,功德圆满的李勣病逝。李治闻讯痛哭,下令辍朝七日,册赠李勣太尉、扬州大都督,允其陪葬昭陵,并依照霍去病例,筑阴山、铁山、郁督军山形,表彰其军功。

李勣一生不贪财,不揽权,不纳贿,得到的赏赐大多分给族人部属,功劳也常推让给部下,因此人人都愿意为他效死。李勣去世后,众人没有不悲痛的。而且,李勣与姐姐、兄弟都特别友爱。虽然贵为宰相,但到了姐姐生病的时候,李勣一定亲自为她煮粥,不慎火苗烧了胡须。姐姐于心不忍地劝李勣说:“家里有那么多下人,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李勣却答:“哪里是因为缺人呢?只不过看到姐姐年纪大了,我也老了,即使想要年年为姐姐煮粥,又怎么可能呢?”

李勣病逝前一天,忽然对弟弟李弼说:“我的病好像好些了,可设酒宴娱乐一下。”于是堂上乐工奏乐,檐下子孙罗列。待到酒宴结束,李勣缓缓对李弼说:“我估计马上就要死了,此时不过想与你诀别罢了。怕你悲伤哭泣,才骗你说病好些了。你不要哭,听我立规矩:我看房玄龄、杜如晦他们辛辛苦苦创业,总希望把家业传给子孙,结果都被愚蠢的儿子败尽家业。我的这些犬子,都托付给你,你要加意防察,若有操行不轨交结恶人的,立即打死,然后告诉我。又见人死后多埋藏黄金宝玉,也不必这样。

我死之后只用麻布覆盖的车,棺中装殓只用平常穿的衣服,另加朝服一套。死后如果有知,我希望穿上它拜见先帝。随葬的器物只须马数匹,地宫里的帷帐用黑布做顶,四周围白纱,帐里放十个木偶,表示依照古礼用草人草马殉葬的意思,此外一物不用。姬妾以下,有子女愿意留下自己养育的听其自便,其余的全都放她们离开。丧事办完,你就搬进我家居住,抚恤小儿弱女。违背我的话的,就如同戮我之尸。”言毕而止,李弼等人忙表示遵奉他的遗言。

如此睿智通透,难怪后世会将李勣“妖道化”。不过,毕竟虎毒不食子,他生前看出孙子李敬业不是个安生的主,却终究不能学西汉金日磾亲手杀之,希望假手于弟。其弟又何忍杀兄之孙,故此李敬业最终在反武失败后,为李家带来了天大的祸患,连累着李勣名誉受损,还被改回了徐氏。直到唐中宗李显之世才恢复名誉,再度姓李。不过,这些曲折往复有何损于李勣的盖世勋业呢?

至此,武庙中的十一位正神都已介绍完毕。笔者谫陋,实不足写尽上述十一位武家正神的风采,只希望能够通过不断重复其事,令人不忘他们克敌致胜、卫我华夏、护我生民的丰功伟业,于此足矣。之后,笔者将继续以拙笔讲叙武庙中其他陪祀诸神的故事,敬请读者大大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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