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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金鸳鸯:希望每个女性都能活得自由独立,也被温柔相待

鲁迅曾经说过这么一段话,大意是这样的:

一群人在漆黑的铁屋子里沉睡,叫醒他们会不会太残忍?原因是铁屋子并没有出口,又极难打破。如果叫醒了这些沉睡的人,大概率是让他们在恐惧和绝望中死去;而不叫醒他们,是让他们在甜梦中逝去。

元芳,你怎么看?

荣国府的大姐大

有这么一个女子,蜜蜂似的细腰,微微下溜的美人肩,鸭蛋脸,乌油油的头发,高挺的鼻梁,腮上有几粒雀斑。

她名叫金鸳鸯,如果单单认为这是个花瓶,那就太小看她了,她可是红楼梦中荣国府的大姐大。

有人可能会说,真的假的?大姐大难道不是王熙凤吗?

王熙凤自然是厉害的。然而据薛宝钗的说法,凤姐再怎么巧,也巧不过贾母。

贾母也不谦虚:凤丫头这就算是好的了,我年轻时比她还来得来呢!

好吧,贾母才是深藏功与名的大姐大。然而,她毕竟退居二线了,代她掌控前线大局的就是鸳鸯。

鸳鸯不仅是贾母生活上的贴身大秘,家事上的顶配高参,还是贾母财物的实权管家。

王熙凤凡有大事,都要报告王夫人和贾母。但在报告贾母之前,还会知会鸳鸯,有些事她还要向鸳鸯讨主意。

鸳鸯不仅敢给凤姐出主意,就是贾母做事有不合适的地方,她也敢反对,而贾母还真就只信她的话。

王熙凤实在没钱的时候,还会央求鸳鸯设法筹钱度过难关。

二人关系非同一般。史湘云在大观园开螃蟹宴时,凤姐到鸳鸯的席上讨螃蟹吃。鸳鸯就骂她:“好没脸!吃我们的东西!”两人玩笑不停,还和平儿等上演了一场抹螃蟹大战。

这就好比闺蜜们在生日宴上互抹蛋糕,关系铁着呐!

身为大姐大,鸳鸯已是左手权力,右手财富,头上是上好的人脉。这样的一个人,她还缺什么呢?还有什么事是她拼了小命也要去做的呢?

向往自由、尊重与平等

鸳鸯有一次在大观园一时内急,想找个山洞解手,却不想遇见迎春的大丫司棋和表弟潘又安幽会。

那个年代,防止男女私会可比防止大河决堤还要严格。

贾宝玉的丫头小红和贾芸二人互有意思,这本是正常恋爱,但是在路上遇见了,还是连看一眼都是偷偷进行,想送个礼物也要九转十八弯。都这么放不开了,还被一向厚道的宝钗说成是奸淫狗盗之辈。

所以司棋一见是荣国府的大姐大撞见了自己,立马就慌了,连忙跪下来求鸳鸯不要告诉别人。

鸳鸯赶紧答应,因为和司棋一样,她也向往男女之间自由平等的关系。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然而司棋虽然也向往自由的男女关系,但心里却充满了恐惧,并因此病倒。

司棋就是那个在漆黑的铁屋子里突然醒来,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的清醒,就被铁屋子的坚固和深沉的黑暗吓破胆的人。

司棋不敢呼喊,鸳鸯却是无惧无畏。

贾母的大儿子贾赦看上了鸳鸯,要娶她做妾。这事好不好呢?

邢夫人说这是好事儿。鸳鸯现在不过是个奴才,要是做了小老婆,那至少是半个主子。再生个一男半女,就和邢夫人平起平坐了。

鸳鸯的嫂子说这是好事儿。一个丫头竟然能被京城四大豪门之一贾府的大老爷看上,那不立马就能吃香喝辣、呼风唤雨了吗?错过了这个村,可没有那个店了。

可真相是什么?

众人皆睡我独醒

古语常说:贤妻美妾。

为什么妻要贤?因为要相夫教子,要掌管家政,要劝谏丈夫。

为什么妾要美?因为她主要的功能是生出男孩,满足丈夫的情欲,同时兼任婢女。

王熙凤骗尤二姐进大观园时说的什么?说的就是自己只有巧姐一个女儿,要是尤二姐给贾琏生了男孩,连贾琏带自己后来都有依靠了。尤二姐所以才信了她的邪,着了她的道。

香菱是薛蟠的妾,虽然自己也有丫鬟,但是还要无条件地伺候正妻夏金桂,结果屡受折磨,命丧黄泉。

家事呢,妻说了算。就连妾的儿女,也要给妻养育,视正妻为母,称亲娘为姨娘。所以赵姨娘教训贾环时,王熙凤毫不客气地说:他不好,横竖有人教导,与你有什么相干?

妾不只没有家政权,就连枕头风也不能乱吹。王夫人那么看重袭人,为什么暂时只给她妾的待遇,而不肯给她妾的身份?就是因为一旦做了妾,就不能随便劝导男主人,那是妻的责任;反而是大丫头都有一份教导的职能,还可以劝劝。

至于妾的亲戚,不存在的。因此贾探春只认父亲正妻王夫人的亲戚,不认母亲赵姨娘的亲戚。

这些不仅是风俗,也是法律。妾永远属于丈夫,但丈夫从来不属于妾。

一个真正清醒的人,不会让虚假的繁华隐藏了真相。

鸳鸯对此有极其清醒的认识,早在贾赦看上她之前,就和姐妹们透露过自己的想法:不喜欢无自由、不平等、不尊重的男女关系。

一个真正勇敢的人,必不会去做笼中的金丝雀。

然而贾赦放出狠话:鸳鸯你无论到哪里、嫁给谁都别想逃出我的手心!

那么面对时代和命运给她的安排,鸳鸯怕了吗?

誓死不做笼中鸟

鸳鸯两次当众宣布:

我金鸳鸯绝不给大老爷做小老婆,也不爱恋琏二爷、宝二爷等青年公子。大老爷若是逼我,我就去做尼姑。一辈子不嫁男人,那又怎样?或者,还可一死。

这一段是红楼梦中最震撼人心的话语。

几千年的男强女弱,早已变成全民族的集体无意识,早已被所有人认为天经地义,不可更改。

男人想对女人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讲什么尊重,讲什么自由,讲什么平等。

可是鸳鸯不这么认为,她也不会这么任凭摆布,她要哭诉,她要呐喊。

这一段呐喊,对那些不知恶狼就在眼前的女孩、女人,是一个响亮的提醒。同时,也喊出了所有不受尊重、曾被侵犯,或者担心不受尊重、担心被侵犯的女孩和女人们的心声。

这个身为奴婢的女子,不怕这铁屋子坚硬,她坚信只要尽力击打,再坚固的屋子也迟早会裂开一条细缝。她不怕这浓浓的黑暗,就算在暗夜之中,她也不会闭上眼睛。

这次呐喊的结果是贾赦不再打她的主意,而是另外收了一个侍妾。

就算是没有希望,也要去试一试。“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

这条本没有希望的夜路,硬是让这个女子点缀上了点点微光。这黑沉沉的铁屋子,硬是被砸开了一个微不可察的裂隙。

既然最终的结果是毁灭,那么呐喊还有意义吗?

几年之后贾母归西,鸳鸯上吊而死。

与其说她死得可惜,不如说她死得壮烈。

因男女之事死的人那么多,为什么只有鸳鸯这么让人震撼?

鲍二家的与贾琏偷情,被凤姐和平儿打骂,回自己家后很快上吊死了。

她的死,让人怜也不是,骂也不是。

你可怜她吧,又觉得她活该。

身为有夫之妇,却和别的男人偷情,况且还拿了贾琏“两块银子,两只簪子,两匹缎子”。明明知道这世界有多么黑暗,还自以为高明,认为自己可以在暗处浑水摸鱼,却不想到最终被反噬,尸骨无存。

你要骂她吧,她又分明是个牺牲品。

她死了以后,娘家人要告状。按当时的律法:“若因奸盗而威逼人致死者,斩。”然而,贾琏使出连环三策:给死者娘家二百两丧葬费;找王熙凤的叔父京营节度史王子腾撑腰;送鲍二体己银子并允诺“再挑一个好媳妇给你”。这事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了了。

鲍二家的虽然死了,但是情夫依然是金光闪闪的京城二爷,丈夫不但发了财还能娶个更好的老婆。更可气的是,鲍二不但没觉得自己吃亏,倒觉得自己赚了便宜,依然奉承贾琏。

所以鲍二家的死,让人连一声叹息都吐不痛快。

但鸳鸯的死,却让人警醒。这个女子宁死不屈,纵然拼上性命,也不愿受男人的摆布。

200年后,一个叫林奕含的26岁女子自杀了。

她是一位作家,著名社会学家李银河称“她是一位杰出的小说家,属于老天赏饭的类型。”然而这杰出的天才却只能用来描绘自己不被男人尊重、被侵犯的故事。

她的死,直接把历史的车轮推动到一个“流氓被集中曝光的时代”(樊登读书会创始人樊登语)。

于是才有了社会对性侵的全面警惕和惩罚,规定、法律等比道德更加坚固的保护网迅速开始补漏洞,开始缩小网眼。

这一切都是为了确保女性不再被男性任意摆布,都是对200年前那个女子呐喊的回应。

这个黑屋子已经被砸得千疮百孔,离它被夷为平地的那一天不会太远了。

如今,请记得当年谁曾为我们呼喊,为我们拼却性命也不低头。

那个脸上有雀斑的女子,就是引领我们向着阳光奔去的女神。

元芳,你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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