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益人：跳蚤虱子走了，老鼠还在

郭益人，1955年生于万荣县龙鼎村。中师毕业，16年讲台，当语文老师;20多年政坛，写公文，写新闻;现在退休了，闲人写闲文，学写文学文，写得行不行，读者说行就行说不行就不行。

跳蚤和虱子，一提人身痒;你别提老鼠，一提人喊打。它们都是害人虫，它们都是害人精！我疾恶如仇，与它们斗了几十年。往往夜战一宿，打了个平手，它没吃饱，我没睡好。人蚤之战，人虱之战，人鼠之战，交锋回合不计其数，难分高下，但自我感觉略胜一筹。

  

先说虱子。

虱子是寄生在人畜身上的一种白灰色小昆虫。

这厮存在历史悠久，百万年来伴随人类。它是典型的不劳而获的寄生虫，寄宿在人的贴身衣裤的缝隙里，专干吸食人血勾当。光要血也罢，它吸食那点可以忽略不计，却还有更可恶的事情在后头。虱子叮咬人体时，分泌的唾液进入皮肤内使人奇痒不安，不由得用手抠，挠，抓，造成二次伤害，带来连锁反应:皮肤破损——导致感染——形成脓疮——传染疾病。另有虱子者占领人体制高点——头顶，号称头虱。尤其是女孩头发长，宜生存，正是头虱好去处。有母亲用细密的篦梳，从女儿的头发里梳出密密麻麻的头虱，令人毛骨悚然。女孩虽解恨，但头皮瘙痒，头发拽疼，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甚至痛哭流涕。

我们这一代深受其害，与之拉开各种形式的持久战。

——手捉。这是常用的基本战法。

晚上脱衣，还不能睡觉，先要打一场常规战，这就是捉虱，大人自己捉，小孩妈妈捉。这战细致，缓慢。日常，嫌某人干活太细太慢，就比喻地责问，你在捉虱咧？

虱子体型小，大者芝麻点，小者肉眼难发现;虱子步伐慢，它虽脚多，走起路来却像蜗牛蠕动。这小的体型，这低的速度，好捉。主要线索是一条条衣缝里，只要看见它，一捉一个准。用手轻轻捻起，放在另一只手拇指指甲上，不停，两手拇指指甲组成钳形夹击，轻轻一挤，“砰”一小声，虱体开花，一命呜呼！再不杀生者，都杀虱不眨眼！

只可惜，虱子捉不尽，来日却又生。

这，还要思谋其他战术。

 ——热战。这是一种速战速决法。

就是把有虱的衣服，放在盆里，用滚滚的开水狠狠地烫。总在想，人世间，动物界，谁能承受这一烫？而况虱子小命乎？

又一个只可惜，烫不死的小害虫，它还在龌龊地活着，随时可以卷土重来。

人定胜虱，战略战术是有的。

——冷战。这就启动“冷战思维”。

这种战役是在数九寒天打响，就是把有虱子的衣服，搭在室外冷冻。有时还双管齐下，热冷结合，先用开水烫，再在室外冻。眼看到一个个虱子被冻得僵硬，发红。曾想，这下虱子会全军覆没。

又来一个只可惜，虱子寿命短，繁殖快，它们前仆后继，誓与人类共存亡！

看来就要动真格，出绝招了。

——药战。这是最后一招，这是人的杀手锏。

就是把灭虱药水，用毛笔蘸上，一笔笔刷在衣缝里，药死它！

不提药战罢了，一提药战还有一段我人员负伤的故事。

情况是这样的。一天，得一瓶灭虱药水，我把内衣缝里认认真真刷了个遍，我要看看一个个虱子死在药下。

有人要分享，他怀着对虱子的刻骨仇恨，拿去药瓶，蘸、蘸、蘸，刷、刷、刷，想将虱子一药除得净溜溜光！

天时、地利、人和，是胜战三要素，缺一就要有闪失。

我穿上刷过药的衣服，没虱咬了，身不痒了，真好！可问题来了。这天，感冒了，喝药了，睡热炕，盖厚被，出出汗。坏了，汗眼开，虱药渗，出了一身大小不同的水疱，比虱咬还难受，扎疼扎疼的。

他比我还惨。翌日，他要到20里开外的荣河集市上卖菜。天不亮，就起床，穿上药衣，用自行车带上满满两筐菜出发了。我们黄河边，出门就爬坡。他猫下身子，左手掌车头，右手抱菜筐，肩也贴着筐，拼尽全力，一步一个脚印爬上五里长的庙前坡，美美出了一身热汗，比我在被窝里出汗多得多。越多越坏事，汗眼大开，虱药大渗，想尿尿裤都解不开了，原因是裤被一个连一个的大水疱粘住了。无论如何，尿尿要紧，忍疼将裤疱分离，先解决当前大事。然后，忍疼前行，忍疼卖菜，忍疼回家……躺在炕上养伤。

这次药战，就算是人虱两败俱伤。

说完虱子说跳蚤。

跳蚤，俗称虼蚤，是善跳跃的深棕色小昆虫。

它与虱子的相同点是，芝麻大，寄生虫，吸血鬼，传染病。

不同点是，跳蚤的“跳”是它独特的看家本领，属大自然动物代表队的跳高世界冠军。形容人生气耍脾气，常用“一蹦三尺高”，就这夸张的手法，才是人身高的二分之一。而这跳蚤只一两毫米大的小不点，哪来这般武艺？对，它生就前中后三双三排六条特异腿，尤其是后排两条大长弹簧腿特厉害。它要起跳了，前中腿蹲，后长腿蹬，六条腿同发力，一跳弹射出它身高几百倍。按比例，人都能跳过摩天大楼。它不会长时间寄宿人体，而是咬一口换一个地方，你痒它不管，只留红包在人身。它很少步行，总爱跳来跳去，来无影，去无踪，游击战，难捉摸。只有盯梢它正在贪婪地吸食，一手指闪电行动按将过去，兴许能捉住。一旦捉住它，决不像对待虱子一样慢慢捻，款款放，轻轻挤。而要两手指使劲捏，使劲搓，捏搓得它七死八活，动弹不得，再无跳走之力，才像杀虱一样，把它挤得皮开肉绽，死于人手。

捉蚤之战，捉之者寡，逃之者众。捉住了，是人之侥幸，是蚤之不幸。

我们这一代，与跳蚤虱子斗了半辈子，它们总是死缠着你不放，像狗皮膏药贴着你，有你在，它就在。可人算不如天算，老天要灭它，谁也没办法，时代把它们淘汰了。至少是新世纪新一代，没有遭罪过蚤虱侵扰，你们真幸福，我们很羡慕！

原委是这样的。在物资匮乏的年代，特别是农村，人们缺衣少穿，洗涤不便。一件衣服补丁摞补丁，两只臭脚很少去洗，更不要说洗澡了。有人不知是玩笑还是真事，说他的脚，黄河捞一回炭洗一回。若是黄河一年不流炭，这年脚就免洗了。跳蚤虱子就喜欢这种不讲卫生的脏乱差，也只有这种脏乱差才滋生滋育这些害人虫。再加上农村人每天都要和动物打交道，容易把动物身上的寄生虫传播到人身上。

改革开放这几十年，经济发展了，物质丰富了，人们讲究了，注意卫生了，勤更衣，勤洗头，勤洗澡，勤换洗被褥勤扫除。这样的条件，这样的环境，不适宜寄生虫生存，跳蚤虱子就走了……

听说现在落后国家、落后地区还有跳蚤虱子存在。从这看似芝麻大的小事上，我们都应该为中华民族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伟大飞跃而骄傲自豪！

不打不成交，有时还想起了跳蚤和虱子两冤家。

我在想，世事变迁，我国经济建设突飞猛进，人民过上了好日子，可是带来了营养过剩身体发福的问题，一个个都胖起来，脂肪堆积膨胀，横向发展壮大。这，不仅造成由身材苗条到没了线条、由颜值爆表到颜值暴跌的严重后果，而且还带来“三高”等多种疾病的严重恶果。哎！人们又为这胖事打熬煎。鉴于此，是不是让跳蚤虱子转世归来？教它们痛改前非，重新做虱，重新做蚤，由瘙痒改挠痒，由吸血改吸脂。那么，它们就成为多么可爱的小生灵呀！

不行不行不行，这只是我的幻想。江山易改，本性难易，还是让它们去吧。想瘦，咱再另想法子。

跳蚤虱子走了，最后说还在为害一方的老鼠。   

老鼠，俗称耗子，这厮存在历史更悠久，千万年来伴随人类。这东西是头号大坏蛋，比跳蚤虱子坏百倍。略列几条:翻箱倒柜、挖墙打洞、钻笼偷馍、糟践庄稼、糟蹋粮食……室内野外，无处不在。闲得无聊，就啃咬书本衣物，甚至都咬碎了人的私藏钱，多年积蓄，付之一咬，哭了黄天;啃咬家具，还美其名曰在磨牙;更有甚者还开口咬人，传播疫情……真是罄竹难书，十恶不赦。它是人类公敌，人们同仇敌忾。

这种恶贯满盈的坏家伙，何不一网打尽，判处死刑，统统执行？一个字，难！

难在老鼠智商高。凭嗅觉，它就知道哪里有什么可吃的食物;凭记性，它就知道受过伤害的地方要回避，不该吃的食物要拒食。如此说来，它有极高的嗅觉敏锐性，它有收手收敛、不踩红线的自律能力。另外，它还有独特“语言”的沟通能力，遇到紧急情况，扬起头，张大嘴，怪怪一声，人不懂，鼠们懂，这是使用“超声波”给同伙通风报信。

难在老鼠本领强。善攀爬，它能够在树木或电线上如走平路快速爬行;善游泳，高难度的踩水潜水它都是行家里手，一般游法就更不在话下。

这智商，这本领，就注定了老鼠打不完，灭不尽，要和人类开打拉锯战。

传统的战法是鼠夹子和灭鼠药。老鼠上了夹，头夹匾，命夹没;老鼠吃了药，脚朝天，命归天。可是，这些战法偶尔能管用，重复不管用。它夹不上，药不吃，照来不误，我行我素。再则，国家明令禁止剧毒鼠药，因为这药伤猫伤狗还伤人。

较先进的战法是粘鼠板。这是一种温柔战，不动武，没有毒，抓活的。将粘鼠板放在老鼠出没的地方，老鼠一上去，就上勾，休想逃，越拔腿越粘紧，连身躺，粘稳了，坐以待毙，任人处置。但这战法也不能多用，用多了它就长记性了，绝不再上你的当。这些年，我在家放的粘鼠板，偶有不懂事的幼鼠上当，一粘粘一窝。初生牛犊不怕虎，初生老鼠不怕粘。

老鼠故事多，我就讲几个。

老鼠戏猫是传说，而我亲历过老鼠戏人。

夜深人静，酣然入睡，老鼠上床踩着人身过，还在人头上作作索索。按说，这就够了，惹人生气了。不过，这还不算太过分，竟有鼠胆包天挑战人的底线，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一次起床，我站在床这头穿衣服，它站在床那头搭衣服的铁丝上闹着玩。一条铁丝连我它，我盯着它不放，它瞅着我不走，大眼对小眼，人眼对鼠眼，顶起牛来了，试看天下谁最牛！我思谋着如何战胜它？空手逮鼠难，难于空手套白狼。这家伙机灵透顶，欲打不能，欲抓不能，若起打意，若起抓意，它准跑掉，落得个瞎子点灯——白费蜡。它倒不耐烦了，贼眉鼠眼了一会儿，还主动出击，顺着铁丝向我冲来……真是气煞人也！我措手不及，只能被动应战，哪怕虚张声势也要压倒对方！我大声呵斥，握紧拳头呈打势，五指张开呈抓势，它才抱头鼠窜，逃之夭夭……

欺人太甚，就要反攻。不蛮干，要智取，动用“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孙子兵法。

筛扣。睡前，我在卧室把一个瓷碗扣在地上，碗一边抬起，压个诱饵馍块。再把铁筛一边的楞，扣在碗坨底的楞，楞担楞，像杂技，玄！一个筛扣工事建成。若有老鼠进筛贪吃，牵一发动全身，一触馍，馍动碗动筛动，瞬间，筛就顺光滑的碗肚“啪”得扣地，弹无虚发，扣住老鼠。

果然，深夜听见筛扣声，继而听见鼠叫声。起床一看，扣住了，扣住了好啊，我也不急着筛中捉鼠。我高兴地一字之改，学唱蒲剧《徐策跑城》:“尔好比狼入穴'鼠’囚笼，罪恶累累难逃生……”唱毕，睡我的觉，任它在筛中胡蹿乱撞，欲冲出牢笼，那是痴心妄想！等到天亮，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这样做的目的意义是，“筛扣”也是一锤子买卖，不能重用，那就拿筛中老鼠示众，震慑众鼠。老鼠啊老鼠，你不是智商高么？你不是记性好么？你可用“超声波”告诫你的同胞们不要再胡来，不要轻举妄动侵略我领地，不要胆大妄为侵犯我领身！

朋友，你听过瓮中捉鳖，你可经过瓮中捉鼠么？我经过。

瓮中捉鳖，手到擒拿。而瓮中捉鼠，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且听瓮中捉鼠。再狡猾、再利洒的老鼠，也有一时失足掉瓮中，瓮壁且深且凹且滑，老鼠再本事也上不来。用手捉？用棍打？怕咬手，怕脏瓮，还怕顺竿爬上来，等于给贼搭梯子让其大逃亡。我的战法是调兵遣将，老鼠的天敌来了。只见猫咪纵身跳将瓮中，只听老鼠“吱”得叫了一声。这是猫咪一口咬去，老鼠死前惨叫。我们赢了！是我的智谋，是猫的英勇，合力打了一个漂亮仗，缴获的战利品是猫的一顿美餐。我真佩服专业就是专业，专家就是专家，猫逮老鼠，口到鼠除。

行啦，对跳蚤虱子和老鼠说道结束。现在，隆重开始展望未来。

我对未来的期望是，跳蚤虱子走了，老鼠也该紧随其后。虽然，现在人们都住上了水泥房子，老鼠生来会打洞也打不动了，加之灭鼠战役多样化，现代化，老鼠的空间越来越小了。但是，它还在，还害人，惹人烦，该走了。

老鼠啊，你走了，名尚在。再抬高你一次，叫你与龙相提并论，像龙一样虽死犹生，十二属相还保留原有位置。你走的时候，最好和苍蝇蚊子蟑螂“四害”一族，戴上“新冠”，一起走远……我要用最高礼遇为你们送行，学习伟人，作诗七律二首，题目仍定《送瘟神》！

写于2022年5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