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片
再写传奇
五一大片扎堆，但姜还是老的辣，收获最佳口碑是张艺谋和他的《悬崖之中》。
豆瓣7.7，虽比我预期中要低，但依然是个不错的分数。
在《悬崖之上》的北京首映礼上，导演高群书说，《风声》之后再出传奇。
这句评价的份量，很重。
2009年的谍战片《风声》是公认的最佳华语谍战片，这10多年里就没有遇到超越者。导演正是高群书和陈国富。
《悬崖之上》的出现，可能刷新了华语谍战片的海拔。
张艺谋也证明了，对于类型片的理解和执行，他依然优秀。
01
每一分钟都绷在弦上
《悬崖之上》是原创剧本，但它有一个低调、隐秘的源头——2012年的谍战剧，《悬崖》。
主演张嘉益、宋佳，豆瓣8.4分，口碑虽好，但曲高和寡。较很多同类型剧集，它文学性强，风格偏冷硬、内敛，戏剧冲突张力不足，观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刺激。
正是《悬崖》的编剧全勇先，和张艺谋共同组成了电影《悬崖之上》原创剧本的“二人转”。
于是这一次， 它不光有艺术感，更有了谍战片特有的紧张与痛快。
于和伟
电影故事主线是非常清晰简洁的任务，名为“乌特拉”，俄语中“黎明”的意思，四个从苏联回国的共产党特工背着降落伞降临在东北雪林，从落地的那一刻，他们因为叛徒的出卖就已经置身于敌人布下的天罗地网。
紧张、兴奋的观影趣味也是从一开始被刺激出来了，四个人是由一对革命夫妻（张译、秦海璐出演）、一对学生情侣（朱亚文、刘浩存）组成。打破常规的是他们的关系被打乱，老兵带新人，张译与刘浩存、秦海璐与朱亚文，这就很有意思了。
第一场高潮戏很快就投喂给了观众。在开往哈尔滨的火车上，两队行动小组跟便衣的特务都在车厢里，恋人之间心怀关切，却又要随时注意眼神不要泄露真情，还有跟特工周旋，最后在火车的卫生间里发生了贴身肉搏的动作戏，还没完，换装、跳火车……
不知道为何，有一种看《谍影重重》的既视感。
等两队人马到了哈尔滨，更刺激。
就像电影《风声》做了一个切分，张译这组演的是《风声》中酷刑这部分，预告片里已经能看到，他被上了典型，满脸流血，还被注射了迷幻剂，革命意志能否抗住呢。
秦海璐这组最精彩的部分，就像《风声》中的密室心战，他们跟伪装的特工在一幢欧式别墅里吃西餐，有红肠、咖啡和罗宋汤，聊着苏联见闻，但字里行间都在打心理战，特工想套情报，他们要严防死守。
最后，这两组人马如何汇合，如何完成任务，有没有人牺牲、谁逃出生天。
就不剧透了，还是建议去电影院里看。
02
细节满满
谍战片也浪漫
悬崖是什么？
除了是濒临死亡的危险感，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
我倒是想借用一下“悬崖勒马”的成语，敌我双方都是高手过招，特工的最高境界就是分寸感，不能冲动、不能感情用事。
特别是乌苏拉小组的夫妻、情侣来说，亲情与爱情有时候就像他们藏在身上的一小片毒药，必要的时候必须止损，牺牲自己，因为情感之上还有更重要的使命，它有时候呈现出无情的面目。
从情节的设置上，我觉得《悬崖之上》比《风声》至少有两个地方是升级了。
首先就是突破了密室的空间，后者当然经典，容易做出困兽犹斗的紧张刺激感，但与此同时也难免会刻奇，过于戏剧性，当年《风声》上映时，有一部分质疑的声音也不完全没道理，比如认为酷刑过于变态，比如反转过于突兀，导演似乎站在全知全能的上帝视角。
当《悬崖之上》将时间线放长，空间延展到整个哈尔滨，实际上就是给了角色、观众有张有弛的机会，城市文化的渗入增加了年代感，可信度当然也提高了不少。
另外，跟空间拓展相关的是，也让我很感动的是，张艺谋有足够的自信去留白，去做一些看似闲笔但也很重要的浪漫设计。
比如秦海璐和朱亚文在别墅里，跟特工聊起苏联见闻，还秀气烫嘴的俄语，加之餐桌上看上去很好吃的西餐，就把哈尔滨在整个二战期间的战略地位带出来了，这座城市虽然被皑皑冰雪覆盖，但底下一直都是奔腾的历史进程，各国纷纷在这里设置使馆、办事处，人称东方小巴黎绝非虚名。
再比如重要的情报道具是一本书，内容是京剧大师梅兰芳赴美演出（1930年）的见闻，也就是这次演出，京剧文化震惊了西方的戏剧界，成为与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布莱希特齐名的世界三大表演体系之一。
然后行动中接头的地点是亚细亚影院，正在上映的电影是卓别林的《淘金记》。
一方面我认为是张艺谋继续延续在《一秒钟》对于电影艺术经典传统的情怀，另一方面这些浪漫的心思并没有与谍战的主任务割裂。
苏联受训，大师赴美、还有好莱坞文化，所有这些文化意象背后都指向一个主题：旧的世界正在分崩离析，新的秩序正在建立，是从政治、经济到文化的全面变革，也就扣题了，故事发生在黎明之前，黑暗最浓重的时刻。
03
“谋男郎”扛起半边天
最后说一下表演吧。
与《风声》不遑多让的也是几个演员的精彩表现。
秦海璐一如既往的稳，刘浩存也得到导演的支持，火车戏里还被安排了几场打戏，是很突出的。
但是更强的还是几个男演员。
我注意到了，《悬崖之上》该是“谋男郎”的阅兵式吧。
算了下，于和伟、雷佳音是《悬崖之上》、《坚如磐石》（未上映）的主演。
张译、余皑磊刚刚从《一秒钟》剧组出来，倪大红是从《活着》就开始的老搭档等等。
在相当长时间里，评论界过于关注张艺谋与谋女郎的话题，但事实上男演员在他的电影里也有持续、耐人回味的经典瞬间。
在《悬崖之上》，请特别留意于和伟的部分，角色本身是一个谜。
他扮演的是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的周乙，与张译扮演的特工张宪臣，构成了实际上的“双雄”结构，这是很多有英雄情怀的类型片爱用的经典角色设置。
于和伟演得也很“迷惑”，不动声色的扑克脸，通过很细微的眼神变化传递着信息。
有一场戏生离死别的戏，他很不舍，一般来说做到眼眶含着泪，眼睛红了就够了，但是他还要更收敛一些，就是比平时更湿润一些，几乎变态的分寸感。
回到最初的话题，一部好的商业类型片具备的特点无非是故事的紧张程度和可信度，人物的饱满感，还有就是时不时有情绪的小勾子，让观众不会疲乏、觉得无聊。
《悬崖之上》做到了，并且我认为它还借鉴了一点文艺片的长处，就是影像风格的清冷、克制，更加提纯了紧张感，留白细节不是没有意义的抒情，是有信息的。
记得有一次看过张艺谋的访谈，他对于时间有强烈的紧迫感，只要身体允许，剧本供应充足就想多拍一些，才不枉人生一趟。
道理就很简单了，这就是卖油翁的精神：我亦无他，惟手熟尔。
起点本来就高，还如此高产，实践出真知，对于张艺谋来说，拍好可能就是时机问题。
相当长时间里，第五代导演背负着一种刻板印象：他们拍不好类型片。
或许他们被认可的经典作品依然是沉重、严肃的主题，曲径通幽，指向的都是事关民族文化的反思沉淀。
但是，对于更满足大众娱乐需求的类型片，就明显错位，无从下手。
打个比方，就像中年职场人在大厂内卷中的尴尬与窘迫，以往的工作经验和知识结构很难适应新的游戏规则。
但——凡事都有意外，套路总归只是套路。
张艺谋，掀开华语电影大片时代第一人，今年他71岁，再次站在新的领军人起跑的位置上。
他身上看不出老态，还是那份匠人的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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