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真的是一部好书吗？
在水浒的世界中，法律早已失控、道德也已失范，写满了对暴力的渲染与歌颂。
用王珊老师的话来说，水浒中体现的，是一种“只要敢杀人就是英雄”的低层审美。换个视角重读水浒，也许会有不一样的体会。
以下，是与历史学者王珊老师的对话。
01.
比较糟粕的《水浒传》
知鸦通识：您怎么看《水浒传》这本书？书里的梁山好汉，真的算是英雄吗？
王珊：其实聊《水浒传》是一个很招骂的话题。毕竟，《水浒传》被列为“四大名著”，是国人心中的经典。
但就我个人看来，《水浒传》并不出众，甚至是当中比较糟粕的一本。
知鸦通识：为什么这样说？
王珊：因为《水浒传》中所谓“替天行道”和真正的刺客、游侠之间的区别，或者说和金庸武侠世界的区别在于：
《水浒传》里没人读书，没有一个有文化的人。
部分水浒传人物，图源《水浒传》
然而，凭借本能的一腔热血，人们就可以行侠仗义、替天行道吗？恐怕不能。
我们知道，道德一定不是先天产生的。
一个常见的例子，在幼儿期间，一些小朋友会用很残忍的方式去处死小虫子，比如把小蚂蚁的头割掉等。
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小朋友内心残忍、变态吗？
不是的，这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个事情是不该做的，所以往往会有一些很残忍的爱好。
知鸦通识：确实如此，但是如果人性之初不分善恶，怎样才能过上富有人性、善好的生活？
王珊：重点就是通过学习。人类的文明一定是通过长期的学习习得的，而不能够完全仰仗天性。
人的天性是，我要吃，我要穿，我要满足最基础的生理需求；而道德要求我们奔向更璀璨的星光，要获得更高层次的自我满足，要对自己有道德的认同。
这些都需要学习。
02.
缺乏人性的冷酷之书
知鸦通识：按这样的说法，《水浒传》所虚构的世界，不就非常不合理了？
王珊：是的，如果说“刘项原来不读书”，那么和刘项比起来，梁山好汉一百零八将就没有几个识字的。
一百零八将齐聚忠义堂，图源《水浒传》
他们生活在一个非常下沉的，不识字的民间，也没有什么强有力的东西维系社会伦理，你无法指望他有一个特别清晰的道德概念。
这也带来了《水浒传》特别鲜明的一点，也最让人诟病的一点。它为了描述一个英雄好汉，会通过最简单的数字加减法来进行描述：
杀三个人的一定比杀两个人的威风；
敢杀人的一定比只敢杀猪的威风；
敢杀猪的一定比连鸡都不敢杀的威风。
这是一种特别简单、直观的比较，然而也带来了特别奇怪的现象。
比如说，武松同学血溅鸳鸯楼，听起来是一个很酣畅淋漓的报复行为。可是这哥们冲进鸳鸯楼之后，不管跟他有仇没仇，上去见到里边的店小二、服侍的侍女，就是一刀直接砍倒。
武松血溅鸳鸯楼，图源《水浒传》
然而，这些人跟你没仇，而且都很无辜。他们很多都不是张督监家的人，甚至不是他们家的奴婢呀。
你上去之后就是一刀砍倒，算是什么呢？
“英雄好汉”是不应该欺负弱小的，对吧？
知鸦通识：对，《水浒传》中对于人性的描写，其实充满了偏执的暴力与残忍。
王珊：我们也可以通过历史早年的观念变迁，来理解这件事。
你会发现我们似乎绕了一个圈。司马迁时代的好多伦理观，跟现代重合了；但是中间有一段过程，却好像越跑越偏，越跑越偏，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拉不回来。
就像武松，如果你冲进去有仇报仇，抓住这个张督监咔哧一刀，那大家觉得不错；但如果你进去之后，从小厮到侍女全部咔嚓一下砍死，这个就很过分。
包括像宋江要死了，李逵去劫刑场的时候，他去救这个及时雨哥哥没问题。然而他直接提出一把大板斧，一路砍了进去。
李逵劫法场，图源《水浒传》
明明只要叫一声，普通老百姓就散了、就跑了，一路砍着进去算是什么呢？
你是恐怖分子吗？是在制造混乱吗？
你为什么要把无冤无仇的人都给杀害了？
而且，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在所有改编《水浒》的作品当中，改编林冲的作品是最多的。
知鸦通识：是的，从戏曲到影视，好像林冲一直很受欢迎，为什么会这样？
王珊：其实很简单，因为林冲这个人，虽然在水浒的描写当中显得很是懦弱，但是他真的没有滥杀过无辜的人，或者说滥杀无辜的程度很轻很轻、几乎为零。
当历史照过那个大家只要痛快就好的低层审美时代，照过那个只要敢杀人就是英雄，杀十个人，就了不起的这样一个时代，你会觉得林冲是个正常人。
在回归理智、回归正常审美的时候，林冲走的每一步，我们都能理解。
其实，最打动人的文学作品，就是你能理解的文学作品。
你不太能理解，像《水浒传》见一个人砍一刀的这样一种行为；我们还是更喜欢像个“人”的人，我们更容易跟这样的一种情节和人物的形象去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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