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韭菜花的香味

文：程守忠

苏北有俗语“薹下韭，花下藕，新娶得媳妇，黄瓜妞”，此之谓四大嫩。今儿只说有关薹下韭的话题，不然就像一位博友读了我的博文给我建议，不要把文字写得太长，不然读一遍累个半死，下次谁还来哪。

言之有理，我的文字果然如“懒婆娘的裹脚——又臭又长”，不如快刀斩乱麻，尽量压缩利索；可是在我这里，浓缩的未必是精华，期许您不吝赐教，我再修正。

话说老婆下令，让我捣碎韭菜花。民以食为天，这是头等大事，况且有关“薹下韭”，而且美味，如何能推辞。头茬韭菜是上品，特别是配上农家土鸡蛋，那个鸡蛋抱韭菜（此处用“爆炒”的“爆”不太合适，这种名副其实的美味又两种烹制方法，一种把翠绿莹莹的韭菜抹碎，也就是切得越碎越好，与土鸡蛋液搅拌在一起，入油锅煎熟，蛋液和极碎的韭菜完全融合，因此“抱”字传神；另一种先炒好土鸡蛋盛出，再爆炒韭菜，即将炒熟韭菜再把鸡蛋掺入；两种方法皆妙。）是无上的美味佳肴。（韭菜的药用价值，就省略了。）

金风一吹，韭薹上市。老婆最善于操作韭薹饺子，工艺极其简单，不需要加如任何佐料，只要把韭薹去掉头花（含苞未放）抹碎，与剁好的精瘦肉拌匀；老婆的包饺子手艺精湛，个个如一，皆如腹部饱满欲飞的乳鸽，下锅一煮，皮薄馅大，只只透明，外皮蓬松雪白，内馅抱团莹绿，入口鲜香，不是一般的好。我几个同学经常来我这里做客，菜可以不吃，酒可以不喝，韭薹饺子绝对得吃，吃不完，就得打包带走。

金风伴着苹果的香味越来越浓，韭薹开花了。老杜“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说的当然是头茬韭菜，已经为我们津津乐道，口舌生津。其实韭菜分成五等：韭黄、春韭（头茬韭菜）、臭韭菜（及至夏天各种菜蔬上市，韭菜自然成了等下之物，所以农村有“六月臭韭菜”之说。）、韭白（韭薹）、韭花。韭花将开未开最妙，这种白色的花簇似含羞的女儿家，简直就是一首妙诗，老婆让我整治的韭菜花正是如此啊。

《诗经·七月》里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此处所说的应该是韭菜花，先不说韭花食之能生津开胃，增强食欲，促进消化； 韭花富含钙、磷、铁、胡萝卜素、核黄素、抗坏血酸等有益健康的成分；也不说杨凝式同王羲之《兰亭序》、颜真卿《祭侄季明文稿》、苏轼《黄州寒食诗帖》、王徇《伯远帖》并称为“天下五大行书”的《韭花贴》；只说苏北最简单的做法，我认为几乎能有一点《韭花帖》里的句子“当一叶报秋之初，乃韭花逞味之始”的余韵了。

我妈是做这道农家土菜的妙手。我的初三是在远离老家的学校读的，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生活很是艰苦，需要带馍去学校，老妈就给我带去了一大瓶子做好的韭菜花子（足有一大海碗）。

可惜吃早饭时，我只捞到吃了挖出的一筷子，等上午吃饭准备再打打牙祭时，已经被我的同学就着馍吃光了，连一点汁水也不剩，害得我还哭了一场。结果同寝室的同学都劝我，下周还让我妈做了，我带来。周六回家，我跟着当时还年轻的妈妈去韭菜地里掐韭菜花，洗净择好，加盐放在石臼里捣碎，装入大瓶子里扎上塑料布密封，周日就可以吃了。

大家纷纷带了自己的家常菜，可谓济济一堂，随着节气的更移，不断变换着品种。秋天的韭菜花自不必再说，盐渍苤蓝缨、山芋梗、辣萝卜条等；冰天雪地里能拿腌制的雪里红、黄豆焖拉菜（一种类似苤蓝的蔬菜类）、槐连豆煮眉豆仁（国槐的果实）、盐渍洋姜是上品；春天一来，几乎要闹菜荒，学校伙里，几乎顿顿是白菜、萝卜，还没有油花；好在此时菠菜、荠菜很多，双亲就给做掺入菜叶的咸窝窝头。

按照我妈做韭菜花的步骤，我把韭菜花放进大号的蒜臼子里（35元钱在旅游区买的，如今派上了用场。），加一些精盐、一阵猛捣，厨房里顿时弥漫出韭菜的鲜香，那是同我妈妈做韭菜花一样的香味啊！

再也忍不住这种久违香味的诱惑，掰开一个才出蒸锅的热馒头，攨一汤匙翠绿的韭菜花酱，夹进冒着热气的馒头中间，咬上一口，满嘴满腮的麦香和韭菜花的清香。那是妈妈做出的韭菜花酱的香味，可是母亲已经辞世近三年了，不觉泪水盈满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