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永民
图：来自网络
这些年，我一直以审判员的身份看待父亲，然而，当我走进婚姻之后，我才慢慢地理解父亲的做法。
我出生在苏北的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父亲是村里小学的老师，那时，还没有公务员这个称呼，大家更习惯叫做“吃计划”的，吃国家的计划粮，意味着捧着一个铁饭碗，虽然当时父亲的工资才几十元，但依然是大家羡慕的对象。
1986年，父亲结婚了，母亲的娘家来自隔壁的村庄，媒人是我们村的书记。
母亲是初中毕业，在村庄里也属于文化人，她和师专毕业的父亲也算般配，母亲特别能吃苦，在父亲教书的日子，她一个人把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几亩庄稼收成也比一般的人家要好。她和父亲两个人一个主内外一个主外，配合的颇为默契。
在很多人眼里，父母相敬如宾，他们的爱情是完美无瑕的，但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知道。
母亲是家中的老大，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外公和外婆是老年得子，父母结婚时，舅舅才4岁。由于外公常年生病，家里的条件相对比较贫困。而孝顺的母亲，常常心挂两肠，时不时给他们一些接济。
到我上六年级的时候，家里的和谐终于被彻底打乱，我时常会听到父母的争吵，矛盾的结点大致是因为母亲偷偷拿钱拿物给外公外婆们。
最激烈的一次是发生在我读初二的那年暑假，我们一家在院子里吃饭，不知什么原因，父亲竟然把一碗滚烫的蒸菜倒向母亲，我和弟弟见状，吓得顿时放声大哭，于是，一贯忍让的母亲拿起板凳砸向父亲，随后两个人厮打起来，我和弟弟拉也拉不住，母亲哪是父亲的对手，母亲当时被打的鼻青脸肿。
这是第一次父母发生肢体上的冲突。周围的邻居闻听都赶来劝慰，父亲被邻居拉到他家，母亲则直接回了自己的娘家。住了一周后，在父亲的哀求下，才悻悻而归。
事后，父亲说，母亲帮自己的爹娘他也不反对，但凡事也要考虑到自己的实际能力，量力而行，再者，我和弟弟日后开支也不小，总要为孩子存点钱啥的……
而母亲却说，父母养她这么大也不容易，他们年纪大了，弟弟又小，家里困难，她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作难。
矛盾点还在，父母的生活始终这样，波澜不惊，但我明显地感受到，他们之间，已经有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婚姻就是这样，男人一旦挥拳打自己的女人，他的人生就彻底输了。
后来，有几次，父亲竟提出要跟我睡，我都半真半假的拒绝了，年少的我哪里知道，那时父母的婚姻，已经出现了裂隙。
2000年，由于撤点并校政策的实施，父亲所在的小学划归到镇里的学校，于是，37岁的父亲也跟着来到小镇。平时，父亲基本每天都是骑自行车来来回回，维持着看似正常的家庭关系。
父母的生活相对比较节俭，回家后，除了帮母亲干些农活之外，也会吹吹笛子练练字，假期的时候，也会带着我和弟弟到周边的几个县城转转，让我们增长一下见识。只是，在停下来的时候，他会长时间一个人静默。当我和弟弟喊他时，他会像受了惊吓一般缓过神来。我笑着问父亲：脑子里想啥呢？父亲的眼神里则闪过一丝惶恐，尴尬着应付着说：没，没啥……
在我的概念里，父亲在农村算是长得比较帅气的，尤其是人到中年后，身上散发着男人成熟的魅力。不过，他平时话不多，性格比较温和，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打过我们，甚者连大声呵斥我和弟弟的时候也很少，因此，我认为他应该算是一位慈父。
我的高中，也是在小镇上读的，就在父亲小学的隔壁，有时午间，他会带些好吃的给我送去，然后，会到他的老同学（我的班主任）的办公室聊会，问长问短，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老同学格外的关照我一下。
我之所以成绩优异，和父亲密不可分，小学到初中，每次放学后，他都会耐心的给我辅导补习，这一点，他和母亲的步调是一致的，他们都希望将来我和弟弟能走的更远，和家乡的这几亩地，没有任何关系。
有时，父亲也会说，人的选择，一步走错就步步错了。他的同学中，90%以上都找的是吃商品粮的，每年的麦忙和秋忙，他们从来不会为粮食的丰足或歉收思量。而他，却像一只被牵住的风筝，始终没有自己的方向。
2003年高考，我以超出本科42分的分数考上了苏州大学，为了便于和我联系，父亲特意买了一部手机，那是年已半百的父亲，破天荒的一次奢侈。
在外求学的日子，父亲基本每周会打给我三四次电话，每次都聊的很久，聊的内容也越来越丰富。父亲说，他目前住在学校里，家里的四亩多地，有两亩半被人承包，母亲一个人也能够应付的了。当我问起和母亲现在相处的怎样，父亲说，其实在我上初二那年，他们就分居了。
日子如行云流水，在紧张的学习中，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三年。那年6月的一个夜晚（大概12点左右），父亲在电话里大声哭着问我：我受不了你母亲的冷暴力，另外找个女人可以吗？随即，就传来一阵呕吐声，旁边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不停地说着：给你说了，不让你喝那么多！……父亲醉了，从他的哭声里，我听到他的委屈和压抑。但我也知道，一旁说话的女人绝不是母亲。
第二天一早，我问父亲：昨天喝多了，身体没大碍吧！他连忙说，没事没事。我接着说，昨晚一起的那个人是谁？父亲则直接告诉我：傻孩子，你肯定听错了，就我一个人！早上第一节是我代课，我要准备教案了，随即他挂断了电话。
我隐约觉察到了父亲的异样，他的谎言，让我的心在瞬间支离破碎。在我的心里，父母关系虽然不好，但毕竟还是一个完整的家，母亲这些年，无怨无悔付出着一切，难得父亲就没看在眼里吗？再者，爱是自私的，我不想父亲把他的爱，奉送给一个可耻的小三。
当晚，再次拨通了父亲的手机，我只是告诉他：千万不要做糊涂事，如果让外人知道的话，全家都跟着丢人。电话那端，父亲闷声不响，许久，他才回复了我一句话：你们也大了，走好自己的路吧，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此后的一个月里，没有父亲的任何消息，每次打过去，都被告知在通话中，对父亲的出轨，我有当初的怀疑变为确信。
也正是因为此，我心中固守的幸福感，也灰飞烟灭。我给弟弟说起这事，弟弟则不以为然，老爸他愿意泡妞，只要对方愿意，就随他呗。90后的弟弟，远在深圳，对那种暗昧的事，他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一月后，父亲发来一条信息：“儿子，我想追求自己的幸福，请理解！”
那一刻，我简直是怒不可遏，随即回复：你哪像一个父亲？你哪像一个人民教师？你这样做，和衣冠禽兽有什么两样？
于是，我果断地拉黑了父亲。
我们关系僵化以后，他的形象在我心目中全然崩塌，不再高大，不再高尚，很多时候觉得内心失衡，无法自处，弟弟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位置，不该过多地干涉他人的生活，但是我作为家庭里的成员，父亲的作为，早已经影响到我的身心健康。
而母亲对此浑然不知。我为母亲感到心痛，也对父亲的做法深恶痛绝。
为了挽救频临失陷的家庭，我花了整整三个小时，写了一封长信邮寄给父亲，里面是满满的劝诫和往日温馨画面的回望，希望父亲不要去触探道德的底线，因为，终究都要对自己行为买单的，男欢女爱虽然享受了其中的快感，必然要承担与它相对应的恶果和痛苦，希望他能回头是岸。
但父亲在情欲的网里，已经不能自拔，无可救药，我的劝言，他置若罔闻。
出轨这件事，阻断了我们父子之间的交流，也许，我的冷漠和阻隔，让父亲离这个家庭越来越远。但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方式将父亲挽回。
2007年，我毕业那年，父亲提出了离婚。母亲说什么也不答应，连续哭了好几天，父亲见状，彻底搬离了那个生活20多年的家，和那个女人在镇上买了一套门面房自住。
后来，我在南京工作，对于父母的婚姻，我始终觉得如鲠在喉，与其这样相互折磨，还不如痛快一点选择放手。在2009年7月，我做通了母亲的思想工作，父亲和母亲离婚。
成家后，把母亲接到南京一起生活。家里人，除了弟弟外，我和母亲都没和父亲有任何联系。弟弟说，那个女人是父亲师范学校的同学，为了和父亲在一起，她在和父亲认识的第二年就选择了离婚，听说和父亲结婚后，那女的脾气变得十分火爆，控制欲也强，每月都会拉父亲的通话记录，不准父亲和任何女人接触。父亲脸上如今黑了不少，气色也很差。
母亲听着，一脸痛惜：儿来，要不你给你父亲邮寄点营养品吧！
我不置可否。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因为，在这个世上，总会面临着一些割舍和抛弃，背叛家庭的人，永远没有所谓的两全其美。
如今，我已原谅了父亲，但原谅并不代表认可，人为制造的裂痕，是再多的光阴也无法修补的。
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是亲子间最美好的情话，但是如果彼此间互相伤害，兴许转身你我已是天涯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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