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唐代诗坛，不得不想到“诗仙”李白与“诗圣”杜甫。这哥俩李白还是大哥。但我常常会想到一个有趣的问题：我们常常会喊杜甫为“老杜”，但并不喊李白为“老李”，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想到杜甫的时候，常常脑子里出现的是个沧桑的老头，“百年多病独登台”，感时伤世，忧国忧民；而想到李白的时候，则是那个“仰天大笑出门去”的情种，浪漫的李白在我们的心中从未老去。他其实就是那个年少轻狂的自己。
所以他是浪漫主义诗人，并且还真有一些浪漫的潜质。李白自小就是一个风流种子，《全唐诗》第185卷的第025首中选用了李白的一首诗，题为：“白微时，募县小吏。入令卧内，尝驱牛经堂下。令妻怒，将加诘责。白亟以诗谢云：素面倚栏钩，娇声出外头。若非是织女，何得问牵牛。”我们看到，当时的李白还是放牛娃的时候，就敢和县令夫人调笑。从诗中看，李白牵了牛跑到县令的后堂卧室中搅闹，县令夫人大概连衣服也没穿好，就在帐后露出半弯玉臂，探出头来斥责李白，小李白不但不怕，还嘻皮笑脸地吟了这样一首诗，诗中也充满调笑之意，自称为“牛郎”，把县令夫人比喻成织女。所以，这个风流种子一旦发了芽，自然长成“好大一棵树”，是无人能敌的。女人，也成为李白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风景。
纵观李白的一生，他到底遭遇了几个女人呢？
李白的第一个妻子是许氏。公元727年李白在湖北安陆经朋友胡紫阳和马正公的撮合，娶了前宰相许圉师的孙女，当了倒插门女婿。李白在安陆的十年是他在仕途上失意的十年，但也是他为了自己的理想执着追求的十年。他在晚年回忆这十年遭遇时说“酒隐安陆，蹉磋跎十年”。那“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是李白对自己十年不遇的呐喊。另一方面，在婚后长达十年的时间里，李白还是很负责地经营着自己的婚姻。双方的婚姻生活还是很和谐的，许氏出自名门，也颇有诗才，夫妻唱和，其乐融融。夫妻偶有小别，李白也会以诗寄托相思。比如李白的《春思》：“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这首诗描写思妇内心独白，诗人语意双关，又以丝（思）、枝（知）谐音，连接异地男女之间的思念情怀，就是写给许氏的。也许，李白在安陆蹉跎的十年，倒是李白的第一个女人许氏幸福的十年。有此十年，此生足矣。许氏于公元738年去世，这“思念”便成了李白心头永远的痛。
李白的第二个妻子刘氏。公元739年，也就是李白的第一个女人，前宰相许圉师的孙女，安陆的许氏去世一年之后，李白认识了一个姓刘的女人。他们在安徽买了房子，没有经过明媒正娶就生活在了一起。多年以后，当那位姓刘的妇人因李白长年有家不归，毅然离开李白的时候，作为男人的李白觉得很没面子，写了一首《雪馋诗赠友人》斥骂这个女人，说她“彼妇人之猖狂，不如鹊之疆疆；彼妇人之淫昏，不如鹊之奔奔”，这样骂一个妇人，也只有“才高八斗”的李白才有这样水平。这首骂人的诗句句引经据典。《诗经·鄘风》有《鹑之奔奔》，原诗是这样的：“鹊之强强，鹑之奔奔；人之无良，我以为君。”传说这首诗所斥责的对象是卫国以淫乱出名的贵妇人宣姜，也就是《论语》里所说的“南子”，孔子到卫国去的时候，曾专门拜访过她，所以《论语》里有“子见南子，子路不悦”的话。老师去看望卫灵公的夫人南子，竟然惹得弟子不高兴，孔子甚至在子路面前以老天爷来发誓，保证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这对一个圣人来说，也是千古未有的尴尬。
李白的第三个妻子是山东任城人，史料语焉不详。公元745年，李白刚从长安出来，“赐金放还”，开始了他悠闲的“好作名山游”。和杜甫、高适一路取道河南商丘，并在商丘逗留很久。与他们二人分手后，李白自己前往泰山考取道箓，路过任城，便结识了他的第三位夫人。李白的这个妻子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取名“颇黎”，也就是“玻璃”的意思，象征着他们爱情的纯洁。李白在山东兖州置下了大量田产，在此后他云游在外的日子里，这些田产就交给了妻子。可见，李白对这个妻子十分信任。可惜的是这个妻子在他们结婚五年后，又不幸亡故。
李白的第四个妻子宗氏。说起李白与宗氏的相遇，还真有些浪漫的。公元750年，李白来到河南开封，到梁园一游。那天李白又喝高了，他诗兴大发，在一堵白墙上挥毫写下了那篇著名的《梁园吟》：“我浮黄河去京阙，挂席欲进波连山。天长水阔厌远涉，访古始及平台间。平台为客忧思多，对酒遂作梁园歌。却忆蓬池阮公咏，因吟渌水扬洪波。洪波浩荡迷旧国，路远西归安可得。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玉盘杨梅为君设，吴盐如花皎白雪。持盐把酒但饮之，莫学夷齐事高洁……梁王宫阙今安在，枚马先归不相待。舞影歌声散绿池，空余汴水东流海。沉吟此事泪满衣，黄金买醉未能归。连呼五白行六博，分曹赌酒酣驰辉。歌且谣，意方远。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苍生未应晚。”李白一气呵成题完了这首诗，就歪歪倒倒地走了。走后不久，武则天朝宰相宗楚客的孙女宗氏就和她的仆人来到这里，看见了这首诗，心被李白的诗才打动，久久不能释怀。正好梁园的管理员也看到了这首诗，要用石灰水刷掉，宗氏便上前请手下留情，留下了这段“千金买壁”的佳话。
这宗氏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也是忠实的道教信徒，与李白算得上是志同道合。安史之乱后，玄宗入蜀，他的儿子李亨趁着混乱称帝，玄宗当了太上皇。远在江南的另外一个儿子永王李磷也不甘寂寞，趁机在江南招兵买马，准备争夺天下。永王听说大才子李白在庐山附近赋闲，决定请他出山。这宗氏倒是个明白事理的人，竭力反对李白出山，参与谋反可不是件小事。于是我们看到了这样的场景：“出门妻子强牵衣，问我西行几日归？归时倘佩黄金印，莫学苏秦不下机。”一心想向上流社会迈进的李白当然听不进宗夫人的劝告，“仰天大笑”上任去了。结果自然是下狱。“闻难知恸哭，行啼入府中。多君同蔡琰，流泪请曹公。”这是李白在狱里写给宗夫人的信，用蔡文姬向曹操求情来比拟宗夫人救自己。如果没有宗夫人利用宗家的老关系，上下奔走，估计李白是难逃噩运了。死罪已免，活罪难逃，李白被发配夜郎。公元761年，宗氏到邝山学道去了，他们再也没有见面。
我常常想，作为“诗仙”李白的女人，她们应该是寂寞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这是一个政治的狂人；“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酒”，这还是一个醉酒的疯子。吟诗、纵酒、奔走官场，夫妻聚少离多。卿卿我我的爱情对于想在上流社会大展拳脚的李白来说无异于“梦游天姥吟留别”，牺牲爱情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李自己也他说不是一个好丈夫，在那首写给宗氏夫人的《赠内》诗里，他是这样写的：
“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嫁与李白妇，何如太常妻。”
这“太常”是太监的意思，以一个诗人的敏感，李白自然感受到了妻子的幽怨与寂寞。又如，上文他骂了出轨的刘氏之后，转过来换位思考，也能理解她的“落花寂寂入青苔”的寂寞。也许是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吧，他又写了一首《去妇吟》，为这位离去的人妇行为辩护：“古来有弃妇，弃妇有归处，今日妾辞君，辞君遣何去？本家零落尽，恸哭来时路……幽闺多怨思，盛色无十年，相思若循环，枕席生流泉，……及此见君归，君归妾已老，物情恶衰贱，新宠方妍好……”在诗的最后，李白以人妇的口吻写道：“忆昔初嫁君，小姑方倚床，今日妾辞君，小姑如妾长，回头语小姑，莫嫁如兄夫。”去妇对小姑语重心长地说：“今后你嫁人，千万不要嫁给像你哥哥那样的才子啊。”从这些字里行间，我看到了李白的儿女情长和对妻子的心怀愧疚。“无情未必真豪杰”，这样的李白才是一个真性情的男子。
李白除了这四位夫人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女性知己？有意思的是，时间到了二十一世纪，为大兴旅游业，在安徽宣城敬亭山下，当地政府专门修了一座皇姑坟，还立有唐明皇李隆基胞妹玉真公主的塑像。碑文中有一句说，李白的诗“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借赞美敬亭山的同时，蕴含着对玉真公主的深深怀念之情。那玉真公主在安徽敬亭山上修炼，所以李白对着敬亭山，终日心驰神往，要知道太白之意不在山，在乎玉真公主也。甚至还引李白的诗为证：“常夸云月好，邀我敬亭山。五落洞庭叶，三江游未还。相思不可见，叹息损朱颜。”对于李白与玉真公主之间是否演绎了爱情，我不以为然。且不说这玉真公主年龄大李白一大截（可能有七、八岁吧），那个朝代，李白还没有这么前卫，来搞“姐弟恋”。有人还说她是“诗佛”王维的秘密情人呢。玉真公主、贺知章都很欣赏李白，这是不错的，想那孙悟空以及梁山伯祝英台，本是子虚乌有的人物，可全国有多少个县市为争名人故里打得头破血流，何况李白和玉真公主本来就是历史真实存在过的名人呢！风景区的杜撰，为才子佳人平空添一段“佳话”，不过是为敬亭山的旅游增色而已。
白哥，你可以做情人，但不可以做丈夫。因为，做“诗仙”的女人好寂寞。
（责任编辑：李相文，文配画由画家明媚提供。）
作者简介：李相文，笔名相子，男，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优秀语文教师，阳新县十大名师。读后感杂志专栏作家。著有散文集《庄子与鱼》、《一起去看海》等，参编著作多部。微信：lxw67103，个人公众号：相子诗生活。
画家简介：
明媚，女，硕士研究生毕业于湖北美术学院中国山水画专业，师从著名山水画家、湖北美术学院教授秦岭先生；现为湖北省国画院签约画家，高校艺术设计学院讲师；作品曾多次参加全国及全省美术作品展览并获奖；艺术论文及作品多次在《美术报》、《美术观察》《书法报》等刊物发表；作品曾被专业艺术机构及国际友人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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