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点击下方收听音频 ◑
门前有棵老皂角(三)
一个秋天的星期天。记得那时我十二三岁,每天要跑五六里路去邻村上学。不过今天,我和母亲去地里收黄豆。
一地的黄豆棵好容易割好了,堆成一堆一堆。因为豆地在偏僻山沟沟里,没有大路可走,只能一捆捆用草绳束扎好,再背回几里远皂荚树附近的场院晾晒。
母亲已经背了好几回了,我才刚刚背了一次。最后还剩一大一小两捆黄豆,自然是母亲背大捆,我背小捆。
母亲嘱咐几句,将两把镰刀插进大捆豆棵里,背起小山一样蓬松的豆捆先走了。我则费力地扛起那捆小的,蹒蹒跚珊,走向那条长满枣刺和野荆条丛的弯弯小路。
黄豆荚夹杂在葱葱茏茏的豆棵之间,总有几个尖利的荚角,随着人走动凑过来,扎得脖颈生疼。
那些生长在豆地的瓢虫、毛茸茸的芝麻条虫,也混在豆棵里凑热闹,它们不是掉进我的衣领里,就是粘在脖子上、脸上爬动,随时送给我一点疼疼痒痒的感觉。
于是,我反复把豆捆从左肩换到右肩,又从右肩换到左肩。
真没想到,背一捆豆子也有这么多磨难。在路上歇了好几气,也没到地方。最后,捆豆子的草绳也被我反复换肩弄断了。
我气恼地把乱糟糟的豆棵撂在路旁,干脆坐在上面,准备大歇一回再捆扎。
这时,一只灰色的野兔从眼前的斜坡冲过来,猛抬头看见坐在豆捆上不声不响的我,被吓了一大跳,急忙掉头就跑。
我瞬间来了精神,撒腿追了出去,也顾不得枣刺和荆条刮破衣服了,好一阵狂奔啊。
结果我低估了这只兔子,它窜过一片谷子地,最后小尾巴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没影了。我气喘吁吁回来,却发现母亲正弯腰捆扎散乱的豆棵,捡拾地上遗落的豆荚。
“你去哪儿了?豆捆也散了,豆棵撒了一路。”
“我去追兔子,差点逮住呢!”
“人家拿枪都追不上,你去追兔子?快回去,把路上掉的豆棵都捡回来!”
“我不去,掉就掉吧,又不值钱。我渴了,要喝水!”
我梗着脖子,原地不动。
母亲一看,我的衣襟也被枣刺挂烂了,这次真生气了。她随即抓起一把豆棵,一手拉住我的胳膊,一下一下抽打我。
“打你个懒鬼,打你个娇气鬼!大人累死累活供你上学,就是让你这样不成器!”
我委屈地哭着,感觉母亲是个不近情理的人。
母亲发完了火,背起那捆豆棵。临走,还撂下话来,我不去拾豆棵就别回家。
天黑了,我紧紧抱着拾来的豆棵,坐在柿子树下的土隔楞(田埂)上默默流泪。我不想回家,我觉得母亲还没有我捡来的这抱豆棵亲呢。
就让这尖利的豆荚尖尖狠狠扎我好了,最好把脖子、脸、手臂都扎出血才好!
可是,母亲那熟悉的身影又出现了。我装作没看见她,而是低着头,使劲盯着地面。
母亲把我怀里的豆棵接过去,用胳膊夹住,一只手要拉我起来。我还生气呢,就挺着不动。母亲用力拉,脚下一滑,竟跌坐在地上,我这才急忙跑过去扶。
“娃呀,你都上初中了,娘打你是不对。可你,为啥那么犟呢?咱是庄稼人,一麦一豆,那都是血汗啊!”
母亲粗糙的沾满泥巴和豆棵绿汁的手,紧紧攥住了我的手,使劲儿拉着我,穿过无数酸枣棵和荆条丛的森林,向皂角树附近的场院走去。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