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文艺】周薇/再读《背影》

再读《背影》

作者：周薇

“年少时读不懂《背影》，读懂《背影》时已不年少。”偶然在网络上看到这句话时，立刻触动了我，此时的我已过而立之年，仍旧陷入深深的沉思。年少的时候读《背影》，明白写的是父爱，可不能切合自己的经历感同身受，总觉得父爱如山般岿然不动，感受得到却又不真切不理解，对父亲也有疏离感。纸上得来终觉浅，读不懂文章背后细腻、深深的爱意在文字间流淌，所以常常忽略父爱就在身边。

多年后再读《背影》，了解它背后的故事加上自己多年的生活阅历后，感慨万千。《背影》是现代作家朱自清于1925年所写的一篇回忆性散文。这篇散文叙述的是作者离开南京到北京大学，父亲送他到浦口火车站，一路各种照料，并替他买橘子的故事。文章用质朴的语言把平凡的小事刻画的深入人心，通过父亲的背影又把父爱子，子爱父的主旨表现的淋漓尽致，读者从中感受一股深情。

读完《背影》，细捋朱自清与他父亲这些年的关系变化，发现这对父子之间有着多年的恨怨，有许多不可调和的矛盾。这样的情感在文中似乎也暗流涌动，复杂幽微。

文章开篇就道明：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不是不能相见而是不愿相见，父子心路蜿蜒漫长，有太多不能为外人道来的家庭矛盾，旷日持久的战争，专权专制的父亲和血气方刚的儿子僵持不下，导致两年来，二人竟不相见。

解读关系时，了解到因某些原因朱自清的家境衰败，他从北大毕业后，自然而然的负担起家庭的经济重担，也是因经济问题引发父子失和，曾经的他也想主动缓解和父亲的矛盾，带着妻儿回扬州，但父亲不准他进家门，从此积怨的鸿沟越裂越深。这里我们不去探讨这个家庭的是与非，我们看到了彼此互相伤害的父子俩。文章第一段最后一句和篇末让我感受到：虽不能相见，可作者朱自清却是最不能忘记父亲的背影，回忆中仍记得父亲当年爱惜他的细节末节，担忧父亲近来的身体，此中又见彼此深爱相忆的父子俩。

这对不融洽的父子，我好像看到中国传统父子之情，朱父脾气暴躁易怒，总是“严厉”，不苟言笑，不轻易赞美自己的孩子，对孩子有的是挑剔和希望完美；而孩子对于父亲往往是敬爱忌惮，更多的时候是不亲近，隔离。鲁迅的《五猖会》中父亲的形象也是如此，年幼的他要背拗口难懂的书后才能去看庙会，否则不行，父亲用背书的枯燥浇灭了儿子看戏的欲望。这样的父亲对于孩子有绝对的权威与威严。即使孩子心中有不满，也不敢说出来，这也是那个传统的年代两代人的隔阂。所以孩子都更愿意亲近“慈母”。了解这样的传统文化背景后，我更能理解父亲这个形象，也许是当时的社会价值体系赋予父亲这样的专制严苛的形象。

大抵是这样的文化背景下，有很多的父亲如朱父般的严父形象，所以《背影》它像影子一样投射在几代人的记忆之中，那样熟悉相似。

文章让我最难忘的是父亲买橘子的那段。买橘子的背影是1917年，本文写于1925年，八年后当朱自清也成为父亲，也心甘情愿地为自己的孩子做着一切的时候，他才慢慢地理解了父亲。理解父亲爱惜儿子的一切，哪怕他的教育方式是严厉。28岁成为父亲写下背影，三次泪眼朦胧中回忆父亲对自己的种种好，怕路上的茶房不周到体贴，自己亲自来送儿子上火车；怕儿子路上口渴克服困难去爬不容易的月台给儿子买橘子；家道中落陷入贫困境地让孩子不要担心，还给孩子穿了最好的毛皮大衣，这一切的照料，当时年仅20岁的儿子是不能足够理解父亲的所为，反而觉得父亲不够聪明的多此一举。我想只有亲身经历过才更懂得珍贵。

曾经的我也是如此，许是经历生死离别后再看《背影》才有了切实的痛感，才能明白父母深深地爱。

在我的记忆里搜寻，有个背影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是，我看着母亲缓慢进手术室那渐行渐远的背影。

母亲病了，我在医院照料着她。当某天医生通知我和父亲去他的办公室时，告知我们明天即将手术，需要家属签署手术同意书。当时我只是模糊的记得医生的嘴巴一直在一张一合，震动着，我似乎听不太清楚，他说了什么。我只记得用一片空白的大脑和颤动的手签下风险巨大的手术同意书。手术前，母亲焦急的走来走去，频繁的上厕所，看着害怕、焦虑的母亲，我安慰她说道：“放心进去吧！我们找了最好的医生，你安心睡一觉就做完了手术，我们会一直在外面陪着你，等着你，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顺利的。”母亲如孩子般乖巧的点点头，忽然又生疑起来：“不会是恶性的吧？”“不会的，只是可能，我们都陪着你。”我反复强调我们都在陪着她，给她支持，鼓励。我想陪伴才是最好的安抚。安抚母亲后，看着她朝手术室走去，等到她的渐渐消失的背影，等着那扇冰冷厚重的手术门慢慢合上。我才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思考着从未进入脑海的主题----生命，原来父母那堵厚实无比，遮风挡雨的墙已经松垮了，只是我并未觉察；原来我开始站起来，替他们撑起那堵厚实的墙。

此后，我一直不敢写关于爱的文章，刚想提笔表达，眼泪就情不自禁地往下流，真是“欲语泪先流”。那种压抑在心中的情感，不拨不动，一拨就有泄洪的趋势。总感觉自己的文字无法表达，文字在情感年前总是这样苍白无力。

已过而立之年再读《背影》时，合上书已是泪流满面，情感愈加明显。也能体会朱自清的情寓于中，不能自己。

这些年，我陪着母亲度过了许多艰难的日子，我们跑遍了各大医院的影子始终在我脑海久久不能消散。我想当自己为人父母时，才能逐渐理解他们的不容易。年少时的我读不懂《背影》，读懂已不再年少。

作者简介

周薇，湖南岳阳人，通海路中学的一名教师。喜欢涂鸦记录生活的点点滴滴，等着老了慢慢品味年轻的美好。

_{图片：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