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流水窅然去
——读余途小说《飘去桃花》
张红静
余途的小说《飘去桃花》只有２０４字，我却反复读了多遍。作品中透露出的对生命的无可把握的无助与悲哀，对亲人离去刻骨的悲痛与伤感，还有对美丽易逝、人生无常的感念，无不撼人心魄。
小说用了一个很美的意象——桃花，让作品读起来又美又让人心疼。这里的桃花既有实指，又有虚指。“桃花”在文中出现了七次，虽然行文极短，却不显累赘。余途的作品总是让人感到语言的洁净，即使是一个标点，都不会多余。（忽然想到余途的作品集题目便是《余途不多余》是巧合，还是暗合了他的创作风格？）
第一处“桃花”：“正是桃花开的季节，母亲说二姐病重，晚期的癌让年轻的她脱了相。”首段开篇点题，桃花盛开的时节，本该徜徉于美好的春光当中，可是二姐病重乃至于脱了相。这里的桃花语带双关，是自然界的桃花，又隐隐暗指昔日美丽无比的二姐，桃花般的容颜已然不在。用桃花美好的意象与二姐的病容反衬，这种上天入地的刻画有种绝然的美。
“我听着流泪。这些天我都会路过粉色桃花，她应该是那样的颜色。”第二处桃花，继续进行绝然的反衬，“我”开始回忆二姐美丽的面容，这个年龄正像这个美丽的季节。由此，不仅仅用桃花暗喻二姐，还用这个美丽的季节来暗指二姐美好的年华。
“我有点怕。”
“我”怕什么？怕见到她憔悴的面容，怕很快就失去她，怕见了面各自悲伤。
“你说我去看她吗？你就不要去了。让她的美好形象永远留在你的记忆里，像那桃花。”
此处为第三次写到“桃花”。“我”与母亲，两人一问一答。母亲对孩子的爱，那样深沉，一个就要死去了，依然害怕另一个忧伤。其实，有谁的忧伤，能超过母亲呢？这样的母亲，她的爱深深地隐藏在文字之内了。文字的高妙便在于这深深地隐藏。母亲的爱，天平朝向活着的这一个。
第四、五处：“夜风吹落了桃花的瓣。”极有画面感，创造出极度忧伤和残破的意境。“梦里，都是她桃花样的笑脸。”从现实到梦境的桃花般的笑脸越来越让心灵无法承受，于是“我”决定去看她，因为“我想她”。
“那你就去吧。让她留住你美丽的样子。”母亲的爱的天平又朝向即将死去的那一个。她既想让活着的那个记住即将死去的那个昔日的美好形象，不让他痛苦，又想让即将死去的那个见见活着的这个美好的样子，让她走得安心。这就是母亲啊，两个相似的句子重复出现，却表达了相反的内容，但所有的初衷都是对孩子的爱。二姐去世了，对于“我”，不过是考虑那美好的容颜的消失，美好年华的逝去，以及美丽的二姐的最后尊严，而对于一个老人，她失去的是全部，她的痛苦无声无息。
“我去了，带着一支桃花。”此处，又让人内心一紧，二姐容颜不再，为何又带一枝桃花呢？是不是二姐与我一样，同是爱美之人？也许“我”要把一枝桃花戴在二姐的头上，让二姐也感受桃花的生机与美丽？果然，“她艰难地在无色的嘴角现出笑容，我把我的微笑吻向她的脸颊，姊妹胸前的桃花向上飘去。”她笑了，她是多么留恋生命的美好！“我”吻向二姐，桃花便向上飘去，那飘去的桃花，是二姐桃花般的生命。
普通人去看望垂危的亲人不过是暗自垂泪或者大哭一场，但是余途的这篇小说却有着超出常人的发现与震撼。小说选的角度可谓精巧，以桃花起笔写死亡出人意料。行笔冷静、缓慢，越是悲伤越是压着去写，直至于文字写完了，读者还没有从文字里走出来，这就是言尽而意无穷吧！
对于死亡，早有陶渊明的“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以及庄子的“鼓盆而歌”。每个人对死亡，对生命的感悟和情怀都不一样。余途的这篇《飘去桃花》则从美的角度去诠释对生命的爱恋与不舍，又是一个难得的前所没有的独特领悟。其实，亲人将去，悲痛大于美感，“我”执着于“桃花”仅仅是因为过度悲伤而潜意识的找到寄托从而去化解这种悲痛。生命是沉重的，那片桃花却是轻盈地。最后“飘去桃花”，既是指二姐的死去，又是指实实在在的悲痛。桃花去了，“我”的悲痛却是无法排遣的。
对死亡的一些达观的看法都只是理论上的理解，凡是造化之人，皆有七情六欲，超脱情感者是绝对不存在的。难掩对生命消逝的无助与隐痛，使短短的文字具有了更迷人的魅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