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线车”
曾勇
曾勇，江西宜春人，江西省作协会员，在《广西文学》、《当代小说》、《啄木鸟》等多家报刊发文500余篇，作品多次入选《小说选刊》、《中国微型小说百年经典》等选本，出版小说集两部。
小时候寄住在乡下外婆家，很是敬畏骑自行车的人。那时候宜春人大都称自行车为“线车”。偶尔与一帮穿开裆裤的伙伴撅着屁股玩耍在田间泥土路上，忽听到有人发一声喊：“‘线车’来了！”大家便忙不迭停止活动闪到路两边，然后不无敬畏地望着那车那人一路响着铃铛飞快地从身边掠过……
后来随父母进城读书，才知道自行车在城里依然是个珍贵东西。班里四、五十个同学，只有两、三个家境富裕的同学骑“线车”上学。记得有一天下雨，外班有个男生身着雨衣骑车上学，一不留神将前轮插到了我两腿之间。这本来是他被雨衣帽檐遮挡了视线造成的，没想到他下车后不仅不道歉，反倒骂骂咧咧地挥拳向我打来。那家伙干干瘦瘦的，个子也比我矮，打架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但当时我不知怎么忘了还手，就那么白白挨了他两拳。事后想来，才知道自己是潜意识中怕他，不为别的，就因为人家屁股下坐着“线车”！
高中毕业后，我一度在地区建筑公司做小工，那时也没别的念想，就盼着早点攒够钱，买一部“线车”来骑。那时的自行车凭票供应。我想，弄不到“凤凰”、“永久”，能弄到一部“红旗”的指标也不错。一块一毛六分钱一日的小工，做了好几个月，还真让我把买自行车的钱积攒够了，并且通过熟人搞到了购车指标，但我还是没能如愿。原因是家里当时正欠着债，思忖再三，我只得听从家中大人的意思，将那笔钱用于还债。
记忆中，我头一次骑自行车是1976年的夏天。当时我刚刚参加工作。单位新成立，各科室的自行车均已配置好了，人员却远没有调齐，因而大家多半是骑自行车去市郊工地上班，我因为不会骑车，只得天天步行。那天，我见办公室门口有车闲着，便鼓起胆子推出一部来，趁着四周没人注意，从没骑过自行车的我便学着别人的样一偏腿往座位上骑，结果屁股还没落座，便笼头一歪“哗啦”一声摔倒了。接着预先坐上座位再骑时，单位领导发现了，远远的就听到他在身后问：“小曾，你会坐‘线车’吗？！”我心里一阵紧张，歪歪扭扭地骑了没多远，又“哗”地碰在路边一根水泥电杆上……
岁月倥偬，转眼过去了几十年。去年年初搬家，考虑到家里有了电动车，原先那部自行车已经派不上用场，我便有意将它送给老邻居。那车是前年买的，平时很少骑，还有八成新。不料问了好几家，竟然都不要。最后有个邻居接受下来了，但也很勉强，说是家里有自行车，多一部也是闲着；再是杂物间太挤，还不知道放不放得进去。看着邻居叭着烟为放置这自行车犯愁的模样，我不由得回想起了当年那一幕：灰蒙蒙的乡间小路上，随着一声呼喊：“‘线车’来了！”我和我的那帮小伙伴们忙不迭闪到路两边，然后不无羡慕和敬畏地望着那车那人一路响着铃铛飞快地从身边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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