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稿选粹】许清清|秋色，是一场盛大的相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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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色，是一场盛大的相约

习惯了四季分明的流年，对年复一年的秋色，竟然有些熟视无睹的浑然，一张即将远行的机票，却让我陡然升起一种强烈的依依不舍。从太行腹地出发——冀中平原——京都——燕山的长城脚下，感受秋庞大的绚丽，平生第一次如此奢侈地作别深秋。

叶子在枝头翘首，霜在时光的路上日夜兼程，秋雨洗凉的日子里，风呼唤着季节。“气肃而凝，露结成霜。”秋霜像执行大自然的一道命令，踏着霜降的节令奔赴一场盛大的约会，看似无情的冰冷，却把红叶的相思吻成深秋最炽热的“火焰”，燃起北方崇山峻岭的极致绚烂。清晨的霜，像细小而洁白的羽绒，栩栩地在叶子上朦胧，秋阳高照化霜为露，露水沿着叶脉在纤维间浸润交融，叶面的颜色与质感在霜与露的固液转换中，更加莹润，更加富有层次的变化，日夜温差凝凝溶溶的一次次渲染，才有了秋色中最为晶莹华美的红叶，成就了诗人“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千古绝唱。

风扫走了云，碧蓝的天空清透如洗，秋阳辉映的残月，如渐次消融的半片冰轮，静静地挂在天空如羽如云般地剔透轻盈。蓝天下的千山万岭被皴染成巨大的立体画卷。一夜秋风摘红叶，万盏灯笼照天明，被朱元璋封为“凌霜侯”的柿子树成为太行山独特的风景；经霜的柿子像涂抹了一层天然的护肤品，张扬的红色闪着诱人的光，点亮深秋的宁静；一群一群的鸟雀落在树上，欢快的叫声驱赶着大山里的寂寞。

成熟的庄稼已被收割，一望无际的冀中平原，在收获的自豪里，准备又一次新的孕育。燕山腹地，叶子彩蝶般飞舞， 许多无名的灌木几尽凋落，裸露的枝条成为黄栌和乔木灰蒙蒙的背景。黄中带绿的桑树、山榆，棕红的苦栎、深红的黄连，碧绿的油松、苍绿的侧柏，黄色的杨树、梧桐……大片大片的黄栌独领北方红叶的风骚。连绵不尽的山体，被参参差差的五彩斑斓渲染着。

长城脚下的阡陌旁，一棵高大的橡树，粗粝枝干上芭蕉扇形的叶子，卷曲着枯萎的深棕；七、八米处一棵不知名的树，黄绿参半的桃形叶子，黄的娇艳、绿的清纯，读不出秋的意味，它的枝头搭在橡树的肩上，两棵艳红的黄栌依偎在它们中间，天然的四季组合 突兀在峡谷中的山野，美得有些决绝 。      

山路旁有一位画画的老者，正专心致志地在画面上粘贴几枚秋叶，那心无旁骛的神态令人感动，或许在他也认为：真实的秋叶，远比画笔之下的更加生动、更加精美。

大片的桃、核桃、栗子、枣树等树，落叶飘走了果实残存在枝头的那一缕余香。唯有红富士苹果，沉甸甸地挂在枝头，它们的叶子，早在树下卷曲着棕黄色的褶皱，把这段没有阴雨的阳光留给果实，以便它完成最后的生命激越。一茬又一茬洁白的霜花，朦胧着深沉的果红，霜与露的固液流转中，果子挖掘自己最大的潜能，在体内淀粉酶的作用下，将所含的淀粉水解，最终转化为易溶于水的葡萄糖。霜后的苹果，便有了天地精华赋予的纯正甜美。

故乡人称霜的次数单位为“茬”，“头茬霜，二茬霜”，这个“茬”更具严格的时光节奏，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相约。

在严霜面前，总有一些丰腴的生命获得最美的荣光。

秋叶，扶过花朵，为果实倾尽一生血脉，待一切都闪亮登场之后，自己孤独优雅地华丽谢幕，它们的凋落姿势像优美的舞蹈，灵魂的语言里没有忧伤。就连落地都不忍压坏那些柔弱的草，以千姿百态的姿势支楞在草尖儿上、灌木间，轻浮一片赤橙黄绿。突然看见几片宽大的叶子，被风追逐着，叶缘在草地上滚动，时而轻盈、时而跟头趔趄的样子，最终轻轻地斜趔在那里。一片高大的杂木林，纷纷扬扬的落叶飘摇而下，地上厚厚一层苍黄铺向树林深处，延伸着极富野性的浪漫。寥寥无几的黄叶悬垂在树上，衬托着蓝天下遒劲的树干，喜鹊的巢端坐在高高的枝杈上，点缀出一团一团的黛黑，像一幅幅颇有风骨的水墨，静默为“疏林如画”寥廓的意境。 

都城的公园里、街道上，垂柳的丝绦依然在风中婀娜，和高大的国槐成为其它树种碧绿的背景，飞舞的叶子落在地上不断地被人清走，就连那些著名的银杏大道，也由于扫得太勤而少了几分原始的旷美。应亦生亦友的李建明相邀，在怀柔的雁栖湖边走进那片偌大的银杏林，也许是水土的肥美，这里的银杏叶格外丰厚，扇形边缘里嵌着若有若无的葱绿，树上树下一片金黄，恍若一个富丽堂皇的童话世界。

建明已不是当年满脸稚气的毛头小伙，近三十年职业生涯的严酷考验，已是如日中天的成功人士。湖边的红叶，在绿柳和青松的衬托下更加绚烂，“日出东方”的倒影，在被水下的缤纷世界里轻摇。极目处烟水迷离，我们在湖光秋色里漫步，倾听他成熟而风趣的侃侃而谈：“奋力奔跑的人是没有思想的……”或许是他最为深刻的感悟。

走过春的奔放、跑过夏的激情，适时地离开喧嚣的跑道，在人生的路口等一等自己的灵魂。在融入自然的瞬间，任由缕缕凉风梳理自己神圣的感知，完成思想的升华，这本身就是一种沉淀的华丽。在严霜里蕴集能量、突破极限，锻造自己最美、最成熟的色彩。人和大自然有着相同的生命密码，生命的季节总会有等在路上的“霜降”，坦然地接受它的洗礼，获得深秋般充满生命活力的激昂，像一树树秋叶在最深的红尘里傲然绽放，照亮找回春天的路径和方向。

北方的秋，是一场相约很久的美的盛宴，相对于百花齐放的春天，深秋的美更加简约、更加深沉，气势磅礴的沧桑，更具生命的遒劲！再见了，北方的深秋——充满韵味的深秋！

作者简介：许清清   1954年11月出生于河北省井陉县胡家滩村。1974年就读于河北化工学校，毕业后留校工作直至退休。2013年进入河北老年大学文学班学习，喜欢散文写作。作品曾发表在《光明日报》《石家庄日报》《燕赵晚报》华盛顿华人报纸《美华商报》《中国人生科学》《老人世界》《太行文学》等报刊杂志。著有散文集《香树沟之月》现为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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