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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路青云喜二难——红楼二难典故正解 (外一篇:论《红楼梦》与《长生殿》共用曹唐诗)

《红楼梦》第七十五回《开夜宴异兆发悲音 赏中秋新词得佳谶》中,作者让贾政反用历史上有名的“二难”典故,讽刺儿子宝玉、贾环“不乐读书”,“发言吐气总属邪派。”过去红学界诸公对此的通常理解是:贾政所用“二难”之典出自《世说新语》,在古典文学中是个熟典。红学家使用此典来解释贾政教训儿子的良苦用心,本无可厚非;但将此典与《红楼梦》书中语境比对着看,总觉得有些不够贴切。让我们先看看书中的具体描写吧:

荣国府过中秋佳节,贾母、贾赦、贾政与儿女们团聚在一起,用击鼓传花的办法,轮流讲笑话开心:便从贾政传起,可巧传至宝玉鼓止。宝玉因贾政在坐,自是局踧不安,花偏又在他手内,因想:“说笑话倘或不发笑,又说没口才,连一笑话不能说,何况是别的,这有不是。若说好了,又说正经的不会,只惯油嘴贫舌,更有不是。不如不说的好。”乃起身辞道:“我不能说笑话,求再限别的罢了。”

既然宝玉怕两面不讨好,请求不讲笑话,贾政道:“既这样,限一个‘秋’字,就即景作一首诗”。……“只不许用那些冰玉晶银彩光明素等样堆砌字眼,要另出己见,试试你这几年的情思。”宝玉听了,碰在心坎上,遂立想了四句,向纸上写了,呈与贾政看。贾政看了,点头不语。贾母见这般,知无甚大不好,便问:“怎么样?”贾政因欲贾母喜悦,便说:“难为他。只是不肯念书,到底词句不雅。”

且不论宝玉诗之优劣,因为书中根本就没写宝玉之咏秋诗。众人继续击鼓传花,不料这次花却在贾环手里。贾环近日读书稍进,其脾味中不好务正也与宝玉一样,故每常也好看些诗词,专好奇诡仙鬼一格。今见宝玉作诗受奖,他便技痒,只当着贾政不敢造次。如今可巧花在手中,便也索纸笔来立挥一绝与贾政。贾政看了,亦觉罕异,只是词句终带着不乐读书之意。书中也没有明确交代贾环的咏秋诗句。

贾政看了这哥俩的诗,一个“不肯念书”、“词句不雅”,一个“不好务正”、“不乐读书”,真真一对儿不求上进的公子哥,遂不悦道:“可见是弟兄了,发言吐气总属邪派,将来都是不由规矩准绳,一起下流货。妙在古人中有‘二难’,你两个也可以称‘二难’了。只是你两个的‘难’字,却是作难以教训之‘难’字讲才好。哥哥是公然以温飞卿自居,如今兄弟又自为曹唐再世了。”说的贾赦等都笑了。

对于贾政所说“古人中有二难”,红学家们都认为是指《世说新语·德行》篇中的记载:东汉陈寔有长子元方和少子季方,元方之子和季方之子都说自己的父亲功德更高,争持不下,就去问祖父陈寔。陈寔说:“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这句话的意思是兄弟二人才德俱优,难分高下。当然这里贾政是反用其意,用以讥讽宝玉和贾环兄弟才德俱劣,“发言吐气总属邪派”,是不分高下的“下流货”。

这样解释似乎并非无理,但仔细思之确有不妥。贾政评论宝玉、贾环的是诗,而不是功德。所谓“邪派”是有特指的:“哥哥公然以温飞卿自居,兄弟自以为曹唐再世”,温飞卿和曹唐均系唐代诗人,温飞卿名庭筠,号“八叉”,为“花间派”首要词人;曹唐以“游仙诗”著称。贾政说宝玉、贾环“发言吐气总属邪派”,意思是温、唐这样的诗风不符合科举正道。这就很难说是反用陈氏兄弟“二难”之典了,再说,东汉时代也没有科举制度,贾政用此典显然不伦不类。

正因为如此,书中才让贾赦接着贾政的话说:这诗据我看甚是有骨气。想来咱们这样人家,原不比那起寒酸,定要雪窗荧火,一日蟾宫折桂,方得扬眉吐气。咱们的子弟都原该读些书,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的。何必多费了工夫,反弄出书呆子来。所以我爱他这诗,竟不失咱们侯门的气概。贾赦的话是顶撞贾政:我就爱“专好奇诡仙鬼”诗,咱们家的子弟不必走科举之路,小哥俩的诗不失咱们侯门气概。

不论是贾政反对宝玉热衷“花间派”诗风,还是贾赦赞赏贾环“游仙诗”风格,都与期望还是反对宝玉、贾环参加科举有关。而《世说新语》中的“二难”典故却与科举无关,东汉时期也没有什么科举取士制度。那么,是否《红楼梦》作者不明其义,让贾政误用了“二难”典故呢?以《红楼梦》作者之如椽大笔,误用文学熟典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贾政所说“二难”典故另有别解

原来,《红楼梦》的作者乃是洪昇,洪氏家族史上便有另一个“二难”的故事,且与科举有直接关系。杭州洪氏家族出自南宋时魏国忠宣公洪皓的次子洪遵。洪遵(1120-1174),字景严,乃洪皓次子。高宗绍兴十二年中博学宏词科,赐进士出身,旋擢秘书省正字。绍兴二十八年,官拜起居舍人,累迁翰林学士兼吏部尚书。孝宗隆兴元年再拜同知枢密院事,以端明殿学士提举太平兴国宫。晋少保、信国公。淳熙元年卒,谥文安。

其兄洪适,字景伯。累官至尚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官至右丞相。封太师、魏国公,卒谥文惠。其弟洪迈,字景卢。累官至翰林院学士、资政大夫、端明殿学士,宰执(副相)、封魏郡开国公。卒谥文敏。洪遵与兄洪适、弟洪迈均学识深厚,建树颇丰,史称“三洪学士”。三洪学士同朝为官并为台辅,并均晋爵国公高位,历朝历代世所罕见,正所谓“宋代父子公侯三宰相”。《红楼梦》书中描写的宁荣二府均为“国公府”,来源有自;书中所写贾府宗祠联,实际上就是洪忠宣公祠堂联的翻版。

宋代中央政权实行二府制,以掌管政务的中书门下(习称东府)和掌管军事的枢密院(习称西府),共同行使行政领导权,习惯上并称为“东西二府”。《红楼梦》中的荣国府与宁国府又称“东西二府”,其背后应有生活原型家族象征的特殊涵义。书中贾敬、贾赦、贾政兄弟三人名字中均带“文”旁,与三洪学士谥号文惠、文安、文敏之“三文”似乎不无关系。洪氏家族中的“二难”故事,就出自洪适、洪遵兄弟参加科举考试时同中博学鸿词科一事。

让我们追溯一下洪氏家族这个“二难”故事吧。洪适(字景伯)有一首七言律诗《闻景严弟迁西掖并寄景卢》,曾言及此事:

俛仰梁溪岁几寒,向来墨沼已中乾。

传家紫橐荣三子,得路青云喜二难。

爵位方知稽古力,论思当使覆盂安。

自怜骨相宜尘土,那得丝言动笔端。

诗题中的“景严”即洪遵的字,“景卢”即洪迈的字,所说“景严弟迁西掖”,就是指洪遵中举后被擢升为朝廷秘书省正字。这是洪适、洪遵兄弟中举博学鸿词科后不久的事情,洪适闻讯后写此诗向二弟祝贺,并寄三弟加以勉励。原来,在南宋绍兴十二年(1142年)二月,洪遵与兄洪适同科参加朝廷举行的博学宏词科考试,兄弟二人均高中榜首,洪遵获得第一名即状元,洪适获得第二名榜眼。随后洪遵便“迁西掖”任职。

洪适诗中所说“传家紫橐荣三子”,意思是我们兄弟三人亲睦力学,所以均获得殊荣;下面的“得路青云喜二难”,意思就是兄弟二人进入科举前三名得以平步青云,就像《世说新语》中元方、季方兄弟一样都很优秀。这里说的是科举优秀之意,由于哥哥洪适中榜眼,弟弟洪遵中状元,状元当然要高于榜眼,以“二难”相称,便使“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有了新意,既是祝贺二弟洪遵,也有兄长洪适自谦之意。

洪氏家族中的这个“二难”典故,既与《世说新语》之典故有联系,也有区别,最大的区别在于这是一个科举的故事。《红楼梦》中贾政反用“二难”典故批评宝玉、贾环兄弟,其用意正在于诫勉他们不要热衷搜奇猎艳,要效仿先人一心走正道,应科举,光宗耀祖。贾政所说的“妙在古人中有‘二难’,你两个也可以称‘二难’了”,这个“古人中”的“二难”,应该有洪氏祖先中曾发生的“二难”故事的意思。

至于贾政所批评的“哥哥公然以温飞卿自居,兄弟自以为曹唐再世”,就更好理解了。洪昇从小就厌恶仕途经济,耽搁花笺彩纸,热衷于言情传奇文学创作,《长生殿》是其代表作和成名作。历史上“花间派”词人多歌咏旅愁闺怨、合欢离恨、男女燕婉之作,多情如洪昇当然要“以温飞卿自居”了。洪昇在《长生殿》中构建月宫幻境、蓬莱仙境,必然仿“游仙诗”意境,也当然要“自以为曹唐再世”了。洪昇在《长生殿》剧本五十出的下场诗中,多引用温飞卿和曹唐诗,就是明证。

从以上对贾政批评宝玉、贾环反用“二难”典故,反对诗学“花间派”、“游仙诗”的文学解析看,只有洪昇才会在《红楼梦》中写这些并这么写,换了别人,没有洪氏家族“东西二府”中的“二难”故事,没有洪昇与“花间派”与“游仙诗”的特殊渊源,《红楼梦》创作中绝不会如此审美建构敷衍故事的。曹唐的“游仙诗”,《长生殿》下场诗中就直接使用了七次之多,《红楼梦》与《长生殿》中同时出现曹唐的诗句“天上人间两渺茫”,一点不奇怪。

                                           2015年8月

附:

天上人间两渺茫

——论《红楼梦》与《长生殿》共用曹唐诗

土默热

《红楼梦》第五十回《芦雪庭争联即景诗暖香坞雅制春灯谜》中,作者描写宝钗、宝玉、黛玉三人,在暖香坞各作了一首灯谜诗。

宝钗的灯谜诗是:

镂檀镌梓一层层,岂系良工堆砌成?

虽是半天风雨过,何曾闻得梵铃声?

宝玉的灯谜诗是:

天上人间两渺茫,琅玕节过谨提防。

鸾音鹤信须凝睇,好把唏嘘答上苍。

黛玉的灯谜诗是:

騄駬何劳缚紫绳?驰城逐堑势狰狞。

主人指示风云动,鳌背三山独立名。

对暖香坞中所制的三首灯谜诗,包括薛宝琴的《怀古绝句十首》在内,作者在小说中都没有交代谜底。多年来,红学界许多专家争相猜测其谜底或隐喻,所得出的结论也五花八门,什么“竹夫人”啊,“走马灯”啊,“松塔”啊,等等,言人人殊,迄无定论。笔者无意趟这道猜笨谜的浑水,仅就“天上人间两渺茫”诗句的出处,谈一点自己的看法。

对宝玉春灯谜中“天上人间两渺茫”一句,过去的红学大师们在《红楼梦》诗词曲赋诠释专著中,一般都认为是用唐后主李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和白居易《长恨歌》“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之典,把李煜的“天上人间”和白居易的“两渺茫”捏合成一句诗。这样说似乎也不错,但总令人感觉有点牵强。

严格说,“天上人间两渺茫”一句并非冷僻之典,《红楼梦》作者在唐诗中信手即可拈来,无需捏合拼凑。准确地说,《红楼梦》作者是套用了唐代诗人曹唐诗《玉女杜兰香下嫁于张硕》的原句:

天上人间两渺茫,不知谁识杜兰香。

来经玉树三山远,去隔银河一水长。

怨入清尘愁锦瑟,酒倾玄露醉瑶觞。

遗情更说何珍重,擘破云鬟金凤凰。

当笔者举出这个典故的时候,居然有一位向来自我感觉不错的红学家辩解说:曹唐的诗也可能是从李煜和白居易两诗句中化出来的呀!这真叫人哭笑不得——曹唐是唐代诗人,李煜是五代十国时期的南唐后主,李煜可以化用曹唐诗,曹唐却不能化用李煜诗——二人相隔一百多年,先人怎么化用后人的诗句啊?

曹唐,字尧宾,桂州(今广西桂林)人。生卒年不详。初为道士,后举进士不第。咸通(860~874)中,为诸府从事。曹唐以游仙诗著称,其七律“大游仙诗”十七首,七绝“小游仙诗”九十八首,大都取材于古代神话传说及六朝志怪小说,所咏仙境及神仙故事,迷离缥缈,瑰奇多采,对后世的游仙诗有很大影响。

曹唐的游仙诗想象丰富,设色瑰丽,对神仙世界中之宫阙楼台,衣服妆饰,灵禽仙兽,琼花瑶草等,多有生动刻画。《唐才子传》曾载:曹唐“忽一日昼梦仙女,莺服花冠,衣如烟雾,倚树吟唐咏天台刘、阮诗,欲相招而去者。唐惊觉,颇怪之。明日暴病卒,亦感忆之所致也。”《红楼梦》书中描写宝玉作白日梦,梦入太虚幻境,以及所见之仙境景色,显然曾受到曹唐游仙诗的深刻影响。

《唐才子传》还曾记载了一个曹唐与罗隐论诗的有趣故事:曹唐尝会罗隐,各论近作。隐曰:“闻兄《游仙》之制甚佳,但中联云:‘洞里有天春寂寂,人间无路月茫茫’,乃是鬼耳。”唐笑曰:“足下《牡丹诗》一联,乃咏女士障:‘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于是座客大笑。《红楼梦》中薛宝钗的花签,就出现了“任是无情也动人”。

《红楼梦》创作受曹唐影响的例子很多,第七十五回《开夜宴异兆发悲音赏中秋新词得佳谶》中,贾政见宝玉、贾环所作之诗,词句中终带着不乐读书之意,很不高兴地把他们兄弟称为“二难”,说他们“发言吐意,总属邪派”。“哥哥是公然温飞卿自居,如今兄弟又自为曹唐再世了”。这里说的“温飞卿”,就是指香菱学诗中谈及的“温八叉”,而这个曹唐,也就是前面所说的“游仙诗”大家曹唐。

曹唐这句“天上人间两渺茫”诗,后人在文学作品中原句引用的并不多,很有意思的是,洪昇的《长生殿》传奇剧本中,居然曾原文引用。详见《长生殿》第三十七出《尸解》之下场诗:

销耗胸前结旧香,张祜。多情多感自难忘,陆龟蒙。

蓬山此去无多路,李商隐。天上人间两渺茫,曹唐。

传奇院本的下场诗,一般都是采用古诗集句的方式。《长生殿》的所有下场诗,都直接标明原诗作者,清楚说明洪昇使用的“天上人间两渺茫”,就是出自曹唐诗。其实洪昇在《长生殿》中不止一处引用了曹唐此诗,在描绘“马嵬驿,六军不发,断送红妆”之后,玄宗感喟“西川巡幸堪伤,奈地下人间两渺茫”,也应是化用的曹唐诗句。

《长生殿》五十回下场诗中,除“天上人间两渺茫”外,还多处引用了曹唐诗,如第十一出《闻乐》“碧瓦铜轩月殿开”,第十二出《制谱》“花下偶然歌一曲”,第十六出《舞盘》“满身新带五云香”,第二十出《侦报》“胸中别有安边计”,第四十七出《补恨》“却厌仙家日月长”,第四十八出《寄情》“尘梦何如鹤梦长”,第五十出《重圆》“天路悠悠接上清”,等等。可见曹唐诗意境对《长生殿》创作影响之大。

《长生殿》五十出下场诗所引之古诗作者,除曹唐外,引用较多的还有杜甫、白居易、李商隐、温庭筠、韦应物等人。由此不免联想起《红楼梦》第四十九回中关于黛玉论诗时宝钗所云的描写:“怎么是‘杜工部之沉郁,韦苏州之淡雅’,又怎么是‘温八叉之綺靡,李义山之隐僻’。”两部作品作者对古代诗人和诗作取舍之兴趣的高度一致,难道不发人深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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