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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味道.散文】林薇|| 空出院落好盛雪

                                        

                                        

            空出院落好盛雪

林薇

儿时,“年”会是哪一页新雪?又带着怎样一种让人上瘾的因由呢?否则,怎么会天天盼着过年?提起过年,整个人若魔怔了般,恨不得一步跨入年关。

家乡的农历八月,已然落过两场雪。晚上,吃过热腾腾的烩面,还是冷,只有焐在热炕上。这次,不知又是谁提了个头儿,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弟弟妹妹一个跟一个追问,啥时候过年呢?

父亲听了,乐呵呵地边比划边说:那个叫“年”的,肯定就在前面不远处,——它悄悄藏在冬的某一个角落。而我们呢?得翻过一页页雪,躲过一场场北风,绕过一片片寒鸦的叫声。时而匍匐,时而包抄,时而甩一发“望眼欲穿”的手雷。一步一步,去设法与它会师……

这段话父亲几乎天天说,可我们听不腻。这不,像往常一样,还没等父亲说完,我们早笑得滚成一团。不知笑了多久?我突然想起:父母平日里甚是劳苦,尤其母亲,每天起鸡叫、睡半夜地赶着做工,风雨无阻,四季不分。之所以这样,是由于我家很穷的缘故吗?而若是“很穷”的话,又拿什么来过年呢?

寒气凛凛,西红柿、黄瓜、辣椒之类喜庆的菜蔬,早已不见踪迹。每天的佐餐食材,不是板着脸的土豆、冬萝卜、包包菜,就是寡淡的晒菜干儿。盛在碗里,怎么看怎么别扭。有天,连肥皂片都看不下去了,潜在桌上的盆底,紧随盆里的包包菜,跳进锅里打卡,硬要充当下饭菜。母亲发现了,倒都倒不及。

天放晴,我们会忘了生活的苟且,又屁颠屁颠跑出去。四下一望:田地里的庄稼累了,去了该歇缓的地方;树木交出成熟的果实,连同树叶,也交了出来。惟有家雀,突然飞起来,擦一擦空旷的田野。天地空寂,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而之前的一切,仿佛从未来过,包括那些五彩缤纷的植物,它们宛若活在另一个空间,渲染着另一个空间……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像是怕辜负了童年,总会做几件淘气的令大人啼笑皆非的事。父母买来新日历,弟弟妹妹立即凑上去,又叽叽喳喳地问。母亲笑笑,只好翻出“春节”这一张,指了指,又特意折了一下,留边角在外面。几天后,待父母有事去查日历,乍一看,只有“春节”依旧翘着边,仿佛一伸手,一下子就能逮住了“春节”的尾巴。而之前的日历呢,被撕得连一个渣都不剩。

咳!这是谁干的!母亲叹着气说,看把你们能的!等再落几场雪,“年”不就到了嘛!

这一说不打紧,又点到“能”的穴位,我们四下翻腾。待父亲下班回来,几姊妹早已撕了他读的报纸,“咔嚓咔嚓”剪得像雪花一样细碎,小心捧进篮子里,一个跟一个爬上邻居家的木楼梯,依着阳台边撒边叫嚷:下雪喽!下大雪喽!……

我们越闹腾,雪越是学“年”远着我们。不似之前,隔三差五,雪一旦落下来,远山、近树,连同草尖、高檐的边角,都要抹一层重重的俏色。其时,你随便掬一捧墙头上的雪,搓捏三两下,就成了一根自制冰棍儿,爽得都不用上色加糖精……

我们玩着玩着,像是忘了“年”这个节日。某一天,母亲突然不再起早贪黑地出去做工,父亲也不上班了,大清早叫醒我们,抬来馍馍,父母胡乱吃了几口,便安顿我们在热炕上玩。然后,父亲母亲捂严自己,端地端、扛地扛,把能挪动的家什,悉数搬到院子里。母亲拿着新扫帚,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仔细到缝缝角角,都逐一清扫了个遍。接下来,该整理的、该扔的、该拆洗的,都捻弄得妥妥帖帖……我们这才反应过来,高兴地嘀咕,怕是快过年了!

果然,父母拿粮证打来白面、糯米、大米,装了满满一六脚柜,满得都揭不开柜面,满得使我禁不住一次次担忧:家里穷,这些是借钱买的吧?!紧接着,父亲扛来一大塑料桶菜油,往事先清洗好的油缸里一倒,刹时清香四溢。似乎在同时,也冲淡了我心中的重重疑虑。我突然来了兴致:这种腻歪歪的东西,不小心沾在手上,洗都洗不掉,又是如何加工出那些香喷喷的年食的呢?可是,每一年,我们除了在旁边偶尔打一下“擦边球”,父母总不让靠近……

至于父母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去菜市场买来猪肉、冻白菜、豆腐、鸡、鱼、木耳,等等?我们一点都不知道,我们只管在热炕上安安稳稳地做梦。其时,备年货也是父母的一项事业。因为,每年做年食时,一定要在做足自家人享用的之外,再做足客人享用的、馈赠近邻的、和按乡俗朋友来拜年时填充空了提兜的“哈码”……

发面,炸各色面果子,蒸花卷。一样的白面黑面,平日只做熟了裹裹腹。到了年节,突然来了个华丽大转身:金灿灿、明晃晃、黄袍加身、有模有样、有款有型。尤其那个像小山一样高的千层花糕,撒上红山丹丹花、姜黄、玫瑰,蒸熟晾冷切开一瞧:哇嗬,这哪里是花糕嘛,分明是把春天铺在了案板上,姹紫嫣红、香气盈人......

三天五宿,已经做满了装三担水的一大缸。每一年,母亲“表演”完这些“重头戏”,接着,“画龙点睛”的“花絮”,就交由父亲来打理,只见父亲别出心裁,绕过犄角旮旯,寻出一些平常又不平常的食材。切、搅、拌,焖、烘、炒,一番刨制,一大堆诸如酥肉、油炸豆、花生芝麻汤圆,等等,像魔术师变出来的,盛都盛不完。拈出一个,咬一口,那叫一个香,馋得旁边的人都直流口水……看到院子里的邻居没有做,父母分别用大碗盛了,又添上之前做的各色年食,垒在大托盘里,一家一家送去。

缸里、盆里、坛坛罐罐里、四五层高的大笼屉里,连同之前盛油的半大坛子里,都盛满了。父母开始打扫院子,花上小半天功夫,把大大小小的石头堆起来,又把各处的垃圾攒起运走。我知道,父母已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不禁心疼不已,赶上去问:这个院子它不是大家的吗?!父母相互一瞅,笑了笑说,空出院落好盛雪呀!我听了摸不着头脑,站在那儿想了半天,也没理出个头绪。

其时,正值大年三十,我们吃罢午饭刚放下碗,就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开始,只有陆续的三两处,很快的就多了起来。父母也着了急,喊上我一起包饺子。我洗了手,怎么包都包不像,第二年,第三年,总像在重新学。饺子煮熟盛在碗里,一家人聚在炕桌边,吃得稀里哗啦、满嘴流油,早已忘了去分辨那个饺子是我包的……洗漱完毕,盼望已久的压岁钱开始发了,薄薄的一张两张毛毛角角,让我们开心了好久,几姊妹一边吃着瓜子花生糖果,一边比赛谁守岁最长。

我硬撑着守了半宿,眼皮开始打架,迷迷糊糊被母亲抱上炕。等眼睛睁开,弟弟妹妹们早穿上了新衣服,我没顾上问是啥时做好的,赶忙穿戴起来,跑上街,个个小孩都穿得崭崭新。远处近处,红红绿绿,燃亮了冬日的空寂!我放眼望去,平时见了外人拘谨的弟弟妹妹们,现在一点也不胆怯,满大街跳着、跑着,和进了年的喜庆里……

嘘!还有啊,顺便告诉你一个秘密:在家乡土生土长的邻里乡亲,不论谁家的面食、扣碗和攒盘,都没有我们家做得好!自小在南方长大、吃惯大米的父母,反而成了邻里的师傅。她们每一年做年食,都要来请教咧!

作者简介:林薇,祖籍重庆,有散文散见于《岷州文学》、《飞天》、《阳关》、《牡丹》等刊,荣获《岷州文学》创刊十周年新锐奖、“洛阳牡丹杯”全国大赛奖、《西部散文选刊》全国大赛奖、“洄溜古镇杯”全国大赛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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